带兵出战?她不是有伤在身吗?
心中虽然鄙夷,言柒依然不以为意的一笑,“瑾王出战,是身为一州之主的职责,本世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对方是青州,那是夜世子亲自带的兵。”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世子你……”
素手一抬,言柒很果断的打断了浅掬的话,“浅掬,想来你该是长途奔波劳累过度导致神智有些不清醒,不如本世子派人为你搭个帐篷来休息一下,你看如何?”
言外之意,她留在这只会给别人添很多麻烦。
浅掬面色一怔,似是被打击到了,淡粉色的下唇被她要出了殷红色。
“世子,你……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这就是浅掬最后给他留下的一句话。
只身行在荒凉的大街,任他周围哀嚎声翻起又埋没,任他周围无数尘土腾飞又散去。
何必自欺欺人呢?
何必自欺欺人呢?
言柒自嘲的摇头,是啊,何必自欺欺人呢?
远处帐篷已经架好,陌上的天气也有些阴沉,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到了,那边的天已经黑的不像话。
小步进到帐中,帐外已经狂风大起,吹翻了街道上四处可见的锅碗瓢盆。
随着狂风一刻,雨帘从山后漫了过来,顷刻之间,天地间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孤立的一间小帐虽然搭的十分结实,但还是免不了摇摇晃晃,帐中充斥着帐架摩擦时产生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你好像心情很好似的?”莫断桥进来帐中,眼神掠过洋溢着一脸淡笑的言柒,“得手了?真的把那条通道给毁了吗?”
“毁了。”言柒点头。
“瑾王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高兴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
莫断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一眼便望到了他的眼底。言柒没有他所说的那般高兴,空洞的眼神很能说明一切,他的目光决不再书上。
唉……有些人天生的善于伪装,有些人天生能让善于伪装的人暴露本性。
“浅掬来了,又被你送走了?”莫断桥窝在帐中椅上,目光悠然的看着帐外的大雨。
言柒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么快。”
言柒再淡淡的嗯了一声。
“诶你……”莫断桥近乎语结的看着案前坐着的状似在看书的男人。
“瑾州和青州打的怎么样了?”合上书,言柒两指掐了下太阳穴,缓缓疲惫的头脑。
“这个你要问苻遗。”
“打起来了是吧?我听浅掬说,她亲自出战了?”一改之前的淡笑,言柒抚额太息。
“原来你是在在意这个。浅掬的话你也信啊?”
言柒叹息,“我不想信,可她除了王后那件事骗过我,就真的没说过什么谎话了。”
“那瑾王呢?她也没有骗过你吧?”
言柒摇头,“可她在防我,一直都是。”顿了一下,得到莫断桥的眼神,他接着说,“瑾州通往帝都的暗道毁了,是我伤了她,是我错了,我只是想让她能别搅进这件事情上来,毕竟王后那里还不知晓到底有多少兵、皇甫凌那里也还是未知数。”
“反正都是赌,你不妨放她自己,或许会更好。”
“更好吗?”
“她,一个深宫里的公主,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谙世事。当初滦州那一战,滦军全陷,你就该知道了,她这个公主隐藏的似乎很合格,瑾王做的更合格。”
似乎是呢。言柒无言笑笑,抬眼看向帐外,帐外的雨似乎小了很多,风也差不多停了。
言柒起身,来到帐门口,支手搭在帐门上,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后新景。
乌云散去了几许,西方已经露出几缕淡金色的阳光,一点点穿透雨珠,在东方的天际,挂上一道弯虹。
他不信她说的,可他的理智告诉他浅掬没有说过谎,但他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不服气,却真找不出什么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小的时候很怕暴雨,直到母妃死时,那一夜的暴雨,把整个雍州冲刷的淋漓尽致,那夜,我才开始喜欢它们,享受它们。因为那时,我总觉得,这世间如果还有一个东西是干净的,那就是雨。”
“暴风雨,洗礼……你为什么会觉得它、它们干净?带着天地间尘埃落到红尘之中,该是干净的吗?”
“暴风雨,就像是一场没有情欲的强暴,从来没有什么文字能把这种事书写的绝美,可它能。它会不由分说地夺走它想要的,夺走该属于它的。然后某种执念达成,它就走了,或许会回来,或许会带来更强大的一些东西。”
“你在暗示我什么?”
“除了我,这个天下还能属于谁?”
许是言柒第一次说出这么不畏天不畏地更是不符合他形象的一句话,莫断桥在椅上怔愣的很久很久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到现在为止,他为什么要拿天下,莫断桥或许已经知道了。
到底情为何物、情深几许,他不知,他也不知,一个天下,对言柒的重要性到底能和什么相提并论。许是有了帝座,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再不必顾及自己的身份了吧。
“这灵州不打了,我们去绀玺山看看吧。”
听了这一句话,莫断桥整整僵化了半柱香时间。
“丰言柒,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
四月二十日,雍州三万雪羽骑自雍州出发,赶往灵州橹城。
而言柒所领擎龙骑则在橹城等待与雪羽骑进行交接。
当然,这是双方各自协调的结果,言柒与莫断桥各自做出了让渡。
言柒同意在橹城再守三日,反正这里到绀玺山也不远,以擎龙骑的速度,只消两日就到了。
莫断桥则同意言柒去掺合瑾青战场,不过前提是灵州要继续打。
当下两人便达成协议,不过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打仗时不得携带个人情感。
当莫断桥提出这样一句话时,言柒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他,似乎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十分难做到的事情。
四月二十三日,雍州三万雪羽骑抵达灵州橹城,两军完成交接。
同日,言柒领擎龙骑于灵州边城会余下将士,五万擎龙骑一同前往绀玺山。
当日,青州也得知雍州大军已赶往绀玺山。
夜满楼伏在案上,长睫微垂,闲闲的播弄着架上的墨笔,任着红衣拖到地上,他的手边是一张空白的书信,看样子应该实在想要给谁写信,只是苦于某种原因迟迟不能落笔。
这就是小小白进来时看到的第一个景象。
“世子,雍州大军已经快至山口。”
夜满楼拨弄墨笔的手停顿一下,他抬头似乎有些诧异的看向小小白,“竟然这么快?”
“是啊,本来算的应该三天才是,这才一天。”
“有人好像很迫不及待呀。”夜满楼摩搓着下巴,眸中忽而一道暗光闪过,他问,“瑾王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小小白摇头,“瑾王不是受伤了吗?”
“这样……”夜满楼意味深长一语,不自觉的就拉长了尾音。
那声音挑的是如此的邪魅,如此的撩人心弦,以至于小小白几乎没能听全夜满楼的吩咐就被夜满楼扔出了帐门。
帐帘撂下,夜满楼转身回到案前坐下,两手拖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床铺。
盯着床铺上挂着的白色帐幔,夜满楼的唇边带过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抬头看了一眼帐顶处泻下的一室阳光。
终归是有些东西要模糊了他心中的一点正义,或许现实就是这样,累就累在,明知是错却偏要做,明知是对却不能做。
他也不想毁掉一个超脱凡尘的人,可是征战、乱世,他能留得住多少呢?
“越听禹……”夜满楼低喃,而后提声喊道,“来人。”
话音落下,帐外一声应声,“世子有何吩咐?”
“传令全军,今夜子时,绀玺山伏击雍州大军。”
“是。”那人领命退下。
他倒是要看看,擎龙骑到底有多强,也要看看,他丰言柒到底有多大本事,又是什么事,让他这么迫不及待。
子夜星光正浓时,瑾州军中也传来消息。
越听风只身坐在帐中,看着手中几乎能着成火的书信,又无奈又焦虑,一张普普通通的纸都该被他盯出个洞来。
越听风足足盯了那封信一炷香时间,直到帐帘被人撩开,直到冀桑青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这么急着找我?”冀桑青坐定一旁椅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王来信了。”
“什么事?”
“雍州带兵赶来绀玺山,王已经料到,信中说……说……”
见越听风噎了半天也没能噎出一个字来,冀桑青一皱眉头从桌上抽来瑾王书信。
不看还好,他只消大致一掠,就知道了王的意思。
“王怎么会要阻截雍州?”冀桑青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信中说是阻截,王的本意你我都懂。想来这次七世子是触了王的底线了。”
“所以王才下的令?”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谨遵王令。”
“可是……”越听风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妥,便也只好作罢,“算了,看看地形,该在哪里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