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当时过境迁,雍州已至雍国,市井尽是繁华。当铺、酒楼、布坊,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古董、胭脂水粉、首饰、字画、香囊,于这国都的街上无一不有。
这个都城总是沉睡的太晚,白日的浮尘还未来得及落定便又飘飘然飞起,昏暗下的花灯在这无名的日子被点燃,他们奏乐歌舞,又去庙中祈祷,此情此景极似庙会时节。街道边的小摊点亦是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
相对安静的,国都宫中。
永延殿,言柒立于书桌前,画轴摊开,笔墨肆意。鎏金广袖随着画笔漂游而飘逸,笔起笔落,潇洒纵横。
画中之人,一女子白衣若雪,飘然如云,提着锦鞋只身立于河边,面若桃花,浅浅笑看着河水,水中千万盏河灯随波逐流,如繁星点点,如荧光万点。邻河而建,三楼窗口,竹窗打开,一男子亦是白衣而立,凭栏而望,目光如炬,细看依稀能看到一双亮如星熠的双眸中充斥着太多不舍和牵挂。
“还在画……”浅掬推门而入,见言柒还立于案前,有些强硬的牵起一点微笑,递上手中的瓷盅,“王这些日子睡得晚,别累着了身子,寒芙熬了些汤,王还是趁热喝了吧。”
言柒收起画卷,接过汤盅,轻轻咽下一口,便放在了桌上,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半响才低声问了句,“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了。”浅掬收起瓷盅,应道,“浅掬记得,瑾王走时,也是此月此日。”
垂头,言柒看向画中人,指尖犹疑在空中,迟疑着要不要去触到她,一旦接触了,心思真的能收回吗?
“王,早些歇息吧,浅掬就不叨扰了。”浅掬欠身,端起瓷盅,便退了下去。
殿中灯火已熄,言柒静静的躺在榻上,呼吸均匀,似睡非睡,沉静的容颜之下,仿佛看得一抹淡淡的忧愁。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得殿门叩响,外加一声接着一声焦急的呼唤,“王,王……”
言柒醒来,着好中衣,起身开门,“何事?”
内侍急匆匆的气息还未喘匀,只是缓缓地提起右手,手中一点亮光。
金丝锦绳坠以紫水晶,绚丽的紫色与星夜之下染色月白,如同一方利剑,贯穿整条神经。恍惚间,呼吸已经停止,言柒颤声问道,“在哪?”
“院中。”
唰。人影飞去。
那一夜,所有值夜的侍卫都看得他们的王只穿了中衣,从永延殿飞去殿外院中,一路疾驰,如鬼魅般连风带过,墨发肆意而飞,依稀还见得庭院中凉亭下白影闪烁。
见得白影,言柒止步,站在凉亭下五步开外,似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又似是不敢承认,她就如此的回来了。白衣依旧,倚着石柱静静的站在月下,迎着月光,眼神中的波亦如画中,眷恋、欣然。
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阶下,直到听到一声低唤。
“言柒。”
言柒终于有了勇气,迈上台阶,也终于,敢抬起手,试探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相。
“断桥说,你出来的时候,一定不会穿外衣,”听禹笑道,摊开手中的披风为他披上,在他胸前系好了扣结,“他倒是说对了。”
话音一落,不待听禹收回手,他的双臂微张,便把眼前的人牢牢地圈在怀里,越箍越紧。
“听禹……听禹……听禹……”
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只为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应着他,任由他拥着她,感受着他的温度。
“你欠了我三年。”言柒哑声道,“要还的。”
“我知道,我会还的。”
“答应我一件事。”言柒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随即有强硬起来,“不许说不。”
听禹愣了一下,遂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言柒似是笑了笑,斗得拔高了音量,“魏总管,拟旨!”
“嗯?”听禹又愣了一下,同时也察觉到了言柒眼中的得意。言柒只是轻轻的拉着她的手,然而各种动作却是不容置喙。
至于永延殿,言柒牵着听禹的手,到了案前,一张明黄色的金丝锦布已经铺好,手边,笔墨已然备好。
言柒站于听禹身后,左手握着她的左手,却不许她看,他抬起遮住了她的双眼,右手握住她的右手,执起笔,落到旨上。言柒轻柔地看着她的侧脸,“这是言柒与听禹一同拟下的旨,生死不弃。”
听禹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受着手中的动作,温凉的手控制着她的动作,一笔一划的拟着所谓的两人之旨。
“柒帝三年,九月廿九,吾丰言柒与瑾州之主越听禹,再谛誓约,天地可昭,日月可鉴,两心映青冥,万古终不化。吾属意听禹,于此良日,位其吾……”
笔尖停顿,言柒笑了笑,止住了听禹欲向下写的手指,“听禹,言柒要的不是这个,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
笔落,一横、横折、横……笔起,终得一个“妻”字。
“位其吾妻。”言柒重复,松开了听禹的双眼,“听禹可愿?”
“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