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公公立在殿外,估算着莫绾言进去的时间,总觉得今日的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在殿外徘徊了一刻,还是忍不住步入殿中。
大殿静寂无声,烛火摇曳不定。除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却未见半个人影。允公公正在纳闷,却听见内殿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允公公轻步向内殿而去,刚走到屏风后便看见一地凌乱的衣物。芙蓉帐中隐约而现两个身影。允公公不禁大惊,匆忙的退了出去。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难道这皇上与这莫小姐……允公公不敢在往下想,赶快向殿外而去。允公公心中也甚是不解,皇上今日还亲自拟旨要立贵妃为后,二人也甚是恩爱。难道皇上又爱上了这莫小姐?允公公不禁叹气,不过很快便也释然了。自古帝王三宫六院本是常事,如今皇上身边也不过两个女人,也算是长情之人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朝华殿那位的反应,伤心是在所难免了。
朝华殿中静寂无声,宫人们都静静的立在一处。整个大殿被琉璃灯映的甚是明亮。主榻上半卧这一美人,信手托腮,手中举着一卷书。美眸灵动之间,翻动书页哗哗作响。
“侍画,什么时辰了?”紫君突然合上书页,目光投向了殿外。
“小姐,刚过戍时!”侍画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下便知她定是在等龙灏淼。
紫君神色略带几分惆怅,缓缓起身向殿外而去。屹立在宫门外,抬眼注视着升于浩瀚星空中的一轮新月,脑中不禁回想起他每次蛊毒发作那痛不欲生的情景。他们死里逃生,在云仙洞内倾许一生的誓言。这些早已成为他们之间最为珍贵的回忆。遇见他曾是她的不幸,如今却是她最为幸福的事。
“娘娘,今夜的月色可真美啊!”云碧立在月下,不禁感叹道。紫君露出唯美的笑容,突然很想念心中的那个他。他从回宫之后,就一直在收拾龙灏熙留下的残局,他们是好久没有一起欣赏月色了。
“云碧,随本宫去一趟承乾殿吧!免了仪仗,你随我信步前去即可!”紫君嫣然一笑,决定悄然无息的去承乾殿,自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奴婢遵旨!”云碧躬身领旨,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侍画,侍琴你们在宫中看护好宇儿!”紫君叮嘱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朝华殿。
仲夏之夜,夜色迷离。和风徐徐,宛若流水一般舒畅。紫君轻步走在廊下,裙带纷飞,宛若月中仙子。
紫君望着不远处承乾殿的灯火,便知他尚未安寝。快步上前,便遇上了殿外灵魂出窍的允公公。
“允公公!”紫君微笑的上前唤道,心中不禁好奇他这是想什么想的如此专注啊
“贵妃娘娘,您……”允公公不禁大惊,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想着现在殿中的情形,一层薄汗便从额头渗了出来。
“允公公,您这是怎么了?”紫君不禁生疑,他今日倒是好生奇怪。
“奴才刚才魔怔了,不想被娘娘这么一叫方才恍悟过来。失礼之处还请娘娘见谅。”允公公赶快跪地请罪,心中已是乱作一团。若是她今夜知晓殿中之事,定是不得了。
“允公公快平身吧!皇上可在宫中?”紫君向殿内张望,里面甚是安静。想必他还在批阅奏折。
“皇上……皇上正在宫中!”允公公犹豫着,言语迟疑道。
紫君听他之言,也并未多想,便向殿内走去。允公公急了,赶快上前阻拦,倒是引起了紫君的怀疑。
“娘娘,皇上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您现在进去怕是不方便!”允公公硬着头皮撒了谎,他自是了解她的性子,若是让她亲眼所见,定是五雷轰顶的劫难。
“哦,这么晚了,朝臣们还未离去啊!”紫君有些失望的说道,目光若有所失的望着殿中的烛火,默然转身,便准备离去。允公公见她要走,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有了点底。
“咦,这不是玉漱吗?你不在云陌宫伺候郡主,跑这来做什么?”云碧扶着紫君欲要下台阶,却突然瞥见了角落里的玉漱。一时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紫君听她之言,自是引起了她的怀疑。这个时辰,云陌宫的宫人怎么会候在承乾殿外。紫君沉定了半响,回忆着允公公刚刚的反常举动,心中略略泛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你是云陌宫的宫人?”紫君注视着眼前的宫人,冷言问道。
“奴婢玉漱,是郡主的贴身侍婢!”玉漱赶快跪地行礼,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你怎么到这来了,郡主呢?
“回娘娘,郡主她……“玉漱迟疑着,余光憋了几眼一旁战战兢兢的允公公。自是不知该如何回话。
“娘娘,玉漱是奉郡主之命,为皇上送甜羹的!”允公公赶快出声解围,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
“哦?”紫君凝视着允公公,越发觉得他们有事瞒着她。不发一言,便向殿中而去。静寂的大殿空无一人,龙案上除了奏折,根本没有半点人影。紫君很是诧异,扫视着四周。心中甚为疑惑,既然他不在宫中,允公公为何要骗她?
“娘娘,皇上不在宫中!”允公公余光扫了一眼内殿,心中不断的在祈祷,千万要瞒过去啊。
“那皇上去哪了,你为何要欺骗本宫?”紫君追问道,难道是龙灏淼特意隐瞒?
“这……”允公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上!”此时内殿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那声音虽然细微,却也传到了紫君耳中。紫君很是震惊的望着屏风,似乎已经闻到了一股情欲的气息。
紫君缓步上前,望着地上男女凌乱的衣物,瞬间明白了一切。
“皇上,您爱我吗?”芙蓉帐中柔弱无骨的嗓音,却宛若一把利刃,生生的刺穿了紫君的心。她似乎已经感到了那滴滴热血,已经顺着心房喷射而出。只是冰凉无感的心,已是不知疼痛。
“爱!”那熟悉的嗓音,将紫君推进了万丈深渊。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望着芙蓉帐中纠缠不清的两个身影,再也承受不起这突来的打击。努力的支撑着最后一丝神经,向殿外跑去。允公公立在殿中,望着负气奔走的紫君,只能不住的叹气。
“紫君,朕爱你!”此时处于昏沉状态的龙灏淼喃喃自语。莫绾言听着他的声声呼唤,委屈的泪水沾湿了玉枕。
她自是知晓方紫君来过,她也是故意有此一问。没想到真实的结果,却是伤了两个女人的心。莫绾言望着沉沉睡去了龙灏淼,却有了一种负罪感。因为爱一个人,却去伤害另一个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莫绾言静静的凝视着眼前冷峻的容颜,等待着天亮之后命运的安排。只是不知她的这场戏,又是否能换回他的半点怜悯。
紫君一路跑回了朝华殿,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将自己关在了殿中。侍画,侍琴看着她伤心欲绝的容颜,心中甚是诧异。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半盏茶的功夫却成了这副样子。二人同时望着一旁云碧,却没看见她那幸灾乐祸的目光。
“云碧,娘娘这是怎么了?”侍画疑惑的问道,不禁有些后悔,今夜她就不该留在宫里。
“还不是因为德庆郡主!”
“这关德庆郡主何事?”侍琴更加迷茫了,明明紫君去的是承乾殿。
“枉娘娘真心待她,她却爬上了龙床。我看她就是在装可怜,其实早就和皇上珠胎暗结了。”云碧一脸愤愤不平,嗓音自是高了几分。
“你说的可是属实?”侍画不禁大惊,以龙灏淼待紫君之心,她自是不能相信他会移情别恋。
“莫绾言现在就躺在承乾殿的龙床上。娘娘与我是亲眼所见。只怕是明早这莫绾言变成了后宫的主子了。”云碧哀声叹气说道,一脸无奈之色。
“怎么会这样呢?”侍琴有些心急的在原地打转,那神情到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早发现莫绾言看皇上的神色不对,怨就怨小姐太过相信皇上的一片深情,却忘记了自古帝王不长情这句话。”侍画担忧的望着殿门,不知她能不能挺过这样的打击。没想到能经历生死,却经不起流年,男人的感情果然是靠不住。
紫君静坐在殿中,双腿抱着膝盖。泪顺着脸颊,宛若玉珠坠落在榻上。借着月光,晶莹流转。
她多希望,她今夜不曾撞见那龌龊的一幕。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他终究是背弃了誓言,背弃了她。也许是自己太过天真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一世一双人,即便没有莫绾言,也会有其他女人。因为他是帝王,她一直都在逃避的现实。
她心中很乱,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舍弃自由,本以为可以换来倾世的爱情。如今爱情碎了,留给她的只有满心的绝望。面对背叛,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紫君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中做了一个今生最为痛苦的决定。爱已不再,相守又有何意义?
“侍画!”紫君拭去了泪水,向外唤道。她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也不会只为爱而生。她从今之后便要按自己的意愿去活。
“小姐!”侍画几人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外等候。听见紫君的召唤,快步冲入殿中。
“准备车驾,本宫要去金华寺祈福!”紫君一脸清冷的吩咐道,目光眷恋的环顾着这个有太多回忆的地方。如今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俨然成了痛苦的源头。
“小姐,要不要……”
“快去,不要惊动任何人!”紫君厉声打断了侍画,言语中透射着满是决绝。
“奴婢遵旨!”侍画不在多言,转身而去。跟随她这么多年,她的性子自是了解。不是伤了心,她又岂会抛下所有选择远离呢。她是那么的心高气傲,自是绝对不肯与他人分享皇上的这份爱。
莫绾言静静的躺了一夜,只有她知晓,他与她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如今宫内恐怕早已是留言四起了。或许她也已经成为宫中窃窃私语的对象。
“郡主,您可醒了?”玉漱悄声立在帐外,轻声问道。
绾言赶快坐起身,着了一件外袍便离开了床榻。昨夜方紫君的突然到来,自是让她不禁怀疑。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你来的正好,赶快为我更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莫绾言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醒来的龙灏淼,神色慌张的找着自己衣物。
“郡主,现在走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反正昨夜贵妃已经负气离开。您不如就把这场戏做足吧!”玉漱嘴角泛起一丝轻笑,眼眸闪烁。自是有另一番深意。
“你是何意?”莫绾言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可是想想她的动机,却又找不出破绽。
“郡主,这是鸽子血。只要您把它倒在床榻上,这一夜的宠幸便是已成定局。皇上服了千语醉,自是想不起昨夜做过什么?只要您一口咬定,皇上又岂能不给您一个名分?”玉漱将手中的一个瓷瓶塞在绾言手中。将她的衣服扒去又推回了床榻上。
“郡主,成败再次一举。奴婢先出去了!”玉漱理好了帷帐,便轻步离开了。
绾言坐在榻上,望着沉睡中的男子。心一沉,将殷红的液体如数倒在了雪白的锦缎上。那刺目的红,甚是夺目。绾言赶快躺在锦被中,不敢再去看它。那是她今生最大的羞辱,但却是她西哇嘎的额开始。
她静静的等待着身侧男子的醒来,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既然选择了,便无怨无悔。
龙灏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自是有许多和紫君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让他有些不舍得醒来,因为这场梦,真的太过幸福了。寒澈的明眸微微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龙灏淼突然惊起,俊美的脸上满是惊慌。脑中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却毫无半点映象。
“你怎么会……”龙灏淼很是懊恼,赶快下床着衣。怒吼着唤着承乾殿的宫人。目光带着冷冽,始终没有在望一眼床上不知所措的莫绾言。允公公战战兢兢的进来,几个宫人忙上前伺候。半响功夫,龙灏淼便穿戴整齐向外殿而去。宫人全部撤了出去,独留在床上宛若死尸一般的莫绾言。她的心已然跌入了冰谷,心中不禁悔恨。他终究是嫌弃她了,他的目光更加的冷淡,而且还带着幽幽的恨意。心中不禁一遍遍的问自己,她昨夜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龙灏淼很是痛苦的倚在龙座上,冥思苦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依旧是无半点映象。他怎会和莫绾言发生这种事?可是床榻那殷红的血渍不断的提醒着他,昨夜他的确毁了她的清白。
“皇上……”允公公欲言又止,心中却是明了他烦心的是何事。
“允公公,昨夜朕昨夜……”龙灏淼面露难色,心中燃起从未有过的不安。
“皇上,奴才也是很清楚。昨夜您屏退了宫人。奴才入殿的时候,您已经和郡主……”允公公不敢说下去,惊慌的抬眼座上阴沉不语的龙灏淼。
“为何朕什么都不记得了呢?”龙灏淼拍案而起,折子震落了一地。莫绾言穿好了衣服正好从内殿出来,正好碰上盛怒中的龙灏淼。委屈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他是在嫌弃她吗?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允公公看了一眼立在屏风黯然伤神的莫绾言,心中更加担忧的是朝华殿。
“朕恕你无罪!”龙灏淼余光扫了一眼莫绾言,脸色甚是冷然。
“昨夜贵妃娘娘来过!而且还看见了……”允公公声音越来越小,可是龙灏淼却是听的真切。
“你是说紫君来过?”龙灏淼快步上前抓住允公公的衣襟,眼中泛出隐隐的悔恨。
“娘娘的确来过,但是……”允公公声音微颤,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他们二人这嫌隙是不易解了。
“一群废物!”龙灏淼丢开允公公,快步向殿外而去。允公公不敢怠慢,快步追了上去。莫绾言本想说些什么,却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龙灏淼一路狂奔赶到朝华殿,却未发现佳人半点踪影。
“紫君,紫君!”龙灏淼在殿中大声的呼唤着,转而又冲进了内殿。望着整齐的床榻,却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皇上,娘娘今早便去了金华寺!说是想清静几日,为小皇子祈福。还请皇上勿要打扰!”此时一个宫人惊慌的跪在地上回道,望着盛怒的龙颜,不禁有些怯弱。
“娘娘何时走的?”龙灏淼急切的问道,他知道紫君定是负气而走。她那么孤清的性子,自是不屑去质问。
“寅时便离宫了!”
“允公公,立刻准备銮驾去金华寺!”龙灏淼一刻也不想耽误,即便她不听解释,他也要把心中的话说清楚。他此生心中只有她一人,昨夜的事他一定会查清楚。
莫绾言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承乾殿,他走了,她的魂也就没了。她苦心布置了一切,却是这么个下场。如今宫中定是传开了,她定是成了宫中的一桩笑谈。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莫绾言望着眼前的一弯碧绿的池水,不禁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已是失节之人,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死了干净。
莫绾言缓缓的向池水靠近,杏目含烟,微微紧闭。两行清泪瞬间滑落,心一横便纵身跃了下去。龙灏淼,若有来生,但愿永不复见。
玉漱一路追到荷花池,便看到跃入水中的莫绾言。不禁大惊,站在池边大声的呼救,她的声音,正好如数落在要匆忙出宫的龙灏淼耳中。龙灏淼快步上前,看着水中泛出的泡泡,没有任何犹豫便跳入水中救人。池边一阵哗然,吸引了许多围观的宫人。龙灏淼很快把莫绾言救了上来,他虽对她无情,但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寻死。
还好溺水不久,莫绾言呛咳几声便苏醒了。龙灏淼望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允公公先送郡主回宫,传太医诊治!”龙灏淼回避着她哀怨的目光,欲要离去。
“皇上,我有话要说?”莫绾言跪在他身前,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衫。
“绾言,你先回宫吧!”龙灏淼不想在听她多说一语,他现在心中甚是烦乱。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紫君。
“我知道你在乎她,那我又该怎么办?你为何不让我死了一了白了呢?”莫绾言哀嚎着,声声都扎在龙灏淼的痛处。他真想杀了自己,更想知晓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
“允公公,传旨!册封德庆郡主为言妃!册封仪式就一切从简吧!”龙灏淼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下了这个让自己心痛的决定。他违背了誓言,愿意遭受天谴。唯一只愿她能原谅他。
“奴才……遵旨!”允公公分外诧异,但是很快便回了神。如今米已成炊,莫绾言又这么闹。想必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这深宫之中从此变多了一个独守宫闺的怨妇。这一切又都是何苦呢?
莫绾言心中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收了她,她也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可是为何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身影,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而他那孤寒的目光中充满着怨恨,若是他与方紫君就此疏离,他定会怨恨她一辈子吧!莫绾言不禁大笑,他们为何会走到这样境地?由恩成恨,这真是她所期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