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几个臣工正在为今年税赋之事争吵不休。龙灏淼心神不宁的坐在龙位上,却始终不发一言。任由几个朝臣整的面红耳赤。朝堂之上一片混乱,而此刻龙灏淼的心思却根本没在此处。
“皇上,臣以为今年的税赋不能再减免。如今战事不休,国库亏空,理应加赋来缓解朝廷的压力。”户部侍郎躬身奏请道,抬眼望着座上冷逸的男子,不禁面露胆怯。
“皇上臣以为这赋税万万加不得!北冥现今的赋税已是繁杂。苛政猛于虎,如今战火不断局势本就动荡,若在加重赋税,百姓该如何安身立命?”御史听着户部侍郎之言,率先出列反对。二人均望着龙座上的龙灏淼,争论了这么久却仍不见龙灏淼有半点表示。
龙灏淼凝视着手中的玉杯,思绪仍然停留在那夜莫绾言那杯的清茶之上。他很确定莫绾言并不会用毒,那么给她此毒的人,便是夜瑾墨安插在宫中的细作。西昌国已如芒刺在背,必须除之而后快。
“皇上,这赋税之事,还请您示下!”众臣躬身请示,方才引起了龙灏淼的注意。他望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显得有些无措。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朕在考虑几日!朕乏了,散朝吧!”龙灏淼有些不耐烦的起身,快步离开了宣政殿。众臣跪地行礼恭送,心中也都猜出了一二。听说这贵妃突然离宫前往金华寺祈福,而后宫中又突然多了位新主子。所谓后院起火,那贵妃本就不是凡人,定是不肯退让。天下皆知北冥皇帝对此女宠爱至极,没想到仍是免不得移情别恋。
龙灏淼散朝之后,没有回承乾殿,而是去了云陌宫。莫绾言此时刚刚用过早膳,正坐在铜镜前补妆。换上了宫装,挽起了云髻,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他的女人,可是却丝毫没有半点欣慰。锦衣玉食之下,却是难以排解的孤寂。莫绾言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却是那么的陌生。想起那日龙灏淼的冷淡,不禁心已惘然,黯然神伤。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嗓音,终于打破了殿中的冷清。莫绾言又惊又喜,梳理着雪肩上的发丝,赶快去外殿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莫绾言满心欢喜的望着匆匆而至的华贵男子,眼中自是满溢着倾慕的情思。他虽是冷若冰山,她却愿意做一团永不熄灭的火,永远去温暖他。
“你们都退下吧!朕与言妃有话要说!”龙灏淼冷眸扫了一眼殿中的侍婢,那股浑然而生的冷冽之气,吓得几个宫人赶快退了出去。
龙灏淼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莫绾言,缓缓落座。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莫绾言有些心虚的望了一眼座上沉定不语的男子,心中甚是不安。
“绾言,朕今日前来只想要你一句实话!千语醉是谁给你的?”龙灏淼轻叹了一口气,很是后悔当初不该带她入宫。
“皇上所言,臣妾听不明白!”莫绾言心中一震,虽然嘴上致死不认,却深知此事他定是已经知晓了那日的原委。
“绾言,朕知晓你不会用毒。而那千语醉更不是随便之物。朕念在昔日之情,不想为难你!你如此聪慧,应该明白这事中轻重。即便没有紫君,朕的心中也不会有你半点位置。你要的结局,朕已经给你了。贪恋对你毫无半点好处,你又何必在执着。”龙灏淼苦劝着,他真希望她,她就此能看开。勿要一错再错。
“既然皇上都已知晓,又何必再来问我!臣妾痴梦一场,但却是心甘情愿。臣妾再次叩谢皇上成全!”莫绾言没打算供出玉漱,她就这么一个忠心的丫头,她又岂能害她。
“绾言,你岂能如此糊涂。有人想借你之手,让朕与紫君心生嫌隙。此人歹毒用心,岂是你能知晓的!到底是谁给你的千语醉?”龙灏淼震怒,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冥顽不灵。
“皇上那夜的确宠幸了臣妾,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臣妾的确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责罚!”莫绾言叩拜请罪,却没有任何悔意。
龙灏淼不禁心烦意乱,将案几上的茶具打翻在地上。莫绾言身体微微颤抖,已经感受到了他那股恨意。晶莹的泪,在眼中打转。如雨注般,落在锦袍之上。
夜鹰神色慌张的从外殿进来。看见碎落一地的瓷器,不禁为跪在地上的莫绾言担忧起来。这一次她的确是闯下大祸了。
“夜鹰,你怎么到这来了?”龙灏淼望着神色凝重的夜鹰,不禁有些惊慌。他从不踏足后宫,今日如此之急,难道是有紧急之事?
“主上,属下有要紧事禀报。”夜鹰面露难色,余光扫了一眼地上泣不成声莫绾言。
“到底是何事?”龙灏淼急切的问道,心中突然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主上,寒影门回报,近日京中出现了两拨不明身份的人。名义上虽是商人,却从未见有过任何生意往来。而奇怪的是,昨夜有拨人今早突然离开了京城。而另一拨也尾随其后离开了。这两拨人身上皆佩戴刀剑,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属下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也许和主上担忧之事有莫大的联系!”夜鹰沉定的回道,望着转入深思的龙灏淼,不禁深吸一口气。
“皇上,大事不好了!”允公公此时突然闯入殿中,言语断断续续,惊恐万分的回禀道。
“又是何事,竟如此惊慌?”龙灏淼很是不悦的问道,莫绾言的哭声已是让他心烦意乱,允公公又这么大呼小叫的闯进来,当真是没半点规矩了。
“贵妃娘娘不见了!”允公公的声音沙哑,带着极度的担忧挤出了这几个字。龙灏淼听后如晴天霹雳,忙从座上站了起来。他担忧之事,果真发生了。
“你在说一遍,贵妃到底怎么了?”龙灏淼怒吼着,像是一只失控的野兽。莫绾言已是吓得止住了哭声,她第一次见他会如此震怒,如此惊慌失措。即便是生死一线之时,他也从不会如此。
“娘娘的侍婢入宫禀告,说娘娘失踪了。整个金华寺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娘娘!”允公公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贵妃不见了,自是这比天下大乱还要严重。
“传朕口谕,命九门都统,少骑营封锁京城。通往西昌国的各条要道全部设卡,遇到任何可疑人物一律拿下。就是把京城翻个,也要找到贵妃。”龙灏淼嘶吼着,他终于明白了夜瑾墨的歹毒用心。他早已计划好一切,就等着紫君负气离宫。他便有了下手的机会。京中那两伙人,定是他的手下。
“夜鹰,集结寒影门所有暗卫,朕要亲自去找!”龙灏淼寒眸注视着莫绾言,心中除了绵绵不绝的恨,再无其他。仅存的半点恩情,也已随紫君的失踪而消失殆尽。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真不知事情会如此严重。还请皇上原谅臣妾!”莫绾言也以知晓事态的严重性。跪在他身前祈求原谅。
“莫绾言,到底是谁给你的千语醉?”龙灏淼面如死灰,表情淡漠的望着已是泪人的莫绾言,再无半点怜悯之情。
“是……”莫绾言迟疑着,她知晓,他定是不会饶了玉漱的。
“来人,将言妃打入冷宫。云陌宫所有宫人全部杖毙!朕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她!“龙灏淼没想到她还在保那个幕后黑手。心中暗自发起狠来。既然她要在这宫中终老,那他便成全她。
“皇上,不要!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即便是我有错,也都是因为爱。还请您饶恕这宫中无辜的人!”莫绾言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上前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道。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朕!朕有愧于你,下辈子在偿还吧!”龙灏淼无情的踢开了莫绾言,决然而去。云陌宫内哭声一片,玉漱赶快上前拦住了龙灏淼的去路。她不过是受云碧挑唆,她还不想死。
“皇上,奴婢有罪。是奴婢鬼迷心窍将千语醉给了言妃娘娘。可是这千语醉本不是奴婢的,是朝华殿的掌宫云碧姑姑交给奴婢的。奴婢冤枉,还请皇上开恩啊!”玉漱不住的叩首,青石之上已是殷红的血迹。
“原来是她!”龙灏淼恍然大悟。夜瑾墨这双眼睛,原来安插了很久了。
“夜鹰,全力缉拿云碧,定要留下活口!”龙灏淼没有理会已是吓得半死不活的玉漱,快步离开了云陌宫。几对侍卫将云陌宫的宫人全部拖出了大殿,随着几声惨叫,自是再无任何声音。莫绾言跪在冰凉的地上,表情木讷。面对这样的结局,她已是心灰意冷。缓缓起身不禁放声大笑,已是几近疯癫。口中念着龙灏淼的名字,随即向殿中的柱子撞了上去。血溅三尺,终结了花样年华。
哀怨悲哉,却又不知是谁辜负了谁?云陌宫蒙上了一层灰霾的怨气,带着对繁华的不舍,最终归于尘埃。
佛语云:“三界者:贪嗔痴是。返贪嗔痴为戒定慧,即名超三界。然贪嗔痴亦无实性,但据众生而言矣。若能返照,了了见贪嗔痴性即是佛性,贪嗔痴外更无别有佛性。”
所谓世间皆有定数,万法皆有变故。若能了悟,何苦这卿卿性命?
紫君醒来之时,已是在马车之上。望着眼前和煦明媚的男子,心中却是恨意悠然。
“夜瑾墨,说说你的目的吧!”紫君无奈的叹气,透过窗格望着远处青山峦叠的景致,却是一脸忧虑。看这马车行进速度,自是早已远离了京城,远离了今生让她爱恨难泯的男人。如今她被夜瑾墨控制,迎接他们的又将是何命运?
夜瑾墨低沉不语,很是淡然的给紫君倒了一杯茗茶。慵懒的靠在软垫之上,温柔如水的目光却从未从紫君身上移开过半分。
“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竹沁,用早春的露水冲泡,尝尝可有当年的味道。”夜瑾墨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执过几只翠玉茶盏,鲜绿的液体便从白玉壶中缓缓流淌而出,那冉冉蒸腾的云气,却是迷了眼,迷了心。
“夜瑾墨,你觉得我还能心无旁骛的喝你这杯茶吗?”紫君望着杯中打着旋的茗茶,依然清晰的记得,他曾经是如何让自己失去记忆的。昔日的悲剧,她自是不会让它再次上演。
“紫君,你怕我下毒?”夜瑾墨眼中闪出一丝失望之色,将紫君面前的茗茶一饮而尽。他们难道真的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岁月了吗?
“夜瑾墨,不要试图用我去威胁北冥,威胁他。那样你会输的很惨。”紫君冷笑着,若之前对他仍有半点恩情,如今也早已被他这种无耻的行径彻底磨灭了。
“紫君,即便你今生恨我入骨,我也要留你在我身边。哪怕是禁锢一世,倾覆西昌天下。我都要和龙灏淼做一个最终了断。除非是我死了,否则这一生我便不会放手!”夜瑾墨冰冷的目光泛着坚毅的华彩。突然上前将紫君带入怀中,已是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夜瑾墨,留一具对你毫无感情的躯壳真的有意义吗?”紫君冷然在他耳边缓缓说道,像是在嘲笑,又似在劝慰。
“紫君,人生难得痴怨一回,你本该成全我!”夜瑾墨心中甚是明了,她与他此生注定有缘无分。
“主上,前面便是蕲州,是否要做停留,还请主上示下!”名剑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车外响起,飞驰的马车也早已停下。
“今夜就在蕲州安置。明日一早便从蕲州走水路去青州。命所有暗卫低调小心行事,切勿太过招摇。”夜瑾墨脸色一沉,放开了怀中挣扎的佳人。紫君很是惊诧的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舍近求远走水路回西昌。他这一招,龙灏淼定是无法察觉。即便已经追寻而来,估计也早已偏离了方向。看来她要自己想办法逃离,否则她一旦被带回了西昌,定会引起北冥一场浩劫。
马车很快入了蕲州城,紫君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的喧闹的街市,心中不断地盘算着该怎么逃跑。今夜是她最佳机会,若是待明日上了船,那便再无半点机会。
“夜瑾墨,我想去街上逛逛,买些女人用的东西!”紫君目光流连在车外几处成衣店,试探的问着车中假寐的男子。
“云碧,快去准备!”夜瑾墨睁开双目,只是浅笑着向车外吩咐着。似乎已然看穿了紫君的心思。
“奴婢领命!”云碧在车外领旨。马车却继续像街角行去。紫君很是烦躁的靠在软垫上,心中已然明白,这一次怕是插翅难逃了。云碧知晓她所有喜好,可以一刻不离的看着她。夜瑾墨早都计划好了,哪里有半点破绽。
“何必哀声叹气,云碧伺候你这么久!定是能买到你中意的物件!”夜瑾墨冷笑道,望着紫君有些气馁的表情,不禁有些得意。她太过聪慧,不得不让他有所防范。
此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客栈前,店家望着几辆华丽的车驾,赶快出门迎接。夜瑾墨先行下车,故作亲昵的转身来扶紫君,却被紫君避开了。
“公子,夫人住店还是打尖?”店家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望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夜瑾墨,仙姿玉骨的紫君。不禁暗叹,果然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店家,可有安静的上房?”名剑挡住了店家的去路,拿出几锭银子放在了柜上。
“有,有,公子,夫人这边请!”店家看见如此宽绰的手笔,自是欣喜若狂。引着几人便向后堂而去。
夜瑾墨搂着紫君,脸上始终挂着一缕轻笑。店家显然是把他们看成了夫妻,熟不知这称呼在夜瑾墨心中是多么受用。紫君心中虽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她还要寻找时机,等待机会逃出去。自是不能与夜瑾墨有太多冲突。
店家将他二人引至一处雅致宽敞的上房,便匆匆离去了。紫君环顾房中的摆设,却是一脸凝重之色。
“夫人在想什么?”夜瑾墨突然从紫君身后环住她,自是吓得她不轻。紫君挣扎着,却不想却被他死死的扣在胸前。
“夜瑾墨,你放开我!”紫君盛怒,照着夜瑾墨的手臂便咬了一口。夜瑾墨吃痛的放开了紫君,却是满眼的痴色。
“紫君,连旁人都觉得你我是天生一对,为何你偏偏就冥顽不灵呢?”夜瑾墨真的不想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想得到她,已经想快要发疯了。
“夜瑾墨,你别过来。否则我一定死在你面前!”紫君也看出了他眼中赤裸的欲望,身体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拔下发钗,死死的抵在了颈前。
“紫君,我不会逼你,我有的是时间去等!等你回心转意的一日!”夜瑾墨转身落寞的离开了厢房,紫君紧张的心也渐渐落下。无力的倚在门边,却毫无半点办法。她真的好累,好像远离这一切,真不知这场纠葛何时方能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