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颜回房换上了一件粉蓝色胧月纱裙,上身披着月白色茗香花纹雪缎的外袍,粉蓝色的裙带随衣摆动。云月发髻间,插着几只翠玉珠钗。略施粉黛的俏丽容颜,更加美的不可方物。乍一看,宛若月中仙子降临,清丽脱俗,仙风傲骨。
“小姐,您今日更是要比那新娘子更美上十分呢!”汀兰望着铜镜中的雪颜,自是称赞不绝。
“你的嘴巴可真甜。不过会不会太招摇了?”雪颜也觉得今日的装扮太过奢华。
“小姐,您天生丽质穿什么都美若天仙!怎会太招摇呢?”芷兰也在一旁赞叹道。
“是啊,小姐!想必那米家今日宴请都是些达官贵人,富家商贾。小姐自是不能太过随意!”汀兰理着雪颜的裙摆,并不觉得哪里不好。
“小姐!”门外响起叩门声,茗兰与墨兰也已经回来。看见雪颜,也是一脸惊艳之色。小姐平时不喜欢打扮,不知今日如此装扮,是要去哪里?
“东西买好了!”雪颜上前接过一只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查看。
“小姐,这是允州城最好的古砚!”茗兰在一旁回道。
“嗯,不错!”雪颜点头,命茗兰装好。“芷兰你去请月清。告诉他我在楼下等候!”雪颜在四兰的拥簇下下楼,上了客栈外备好的马车。
月清很快出来,飞身上马。向允州城东缓缓而去。
马车很快到了米府门外,此处已是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小姐,我们没带拜帖,如何进去?”茗兰看着宽阔的府门,疑惑的问道。
雪颜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迟疑了。没有门贴的确有些失礼。
“月清,没有门贴会不会有些失礼!”雪颜下车询问杜月清。飘然而落的一瞬,瞬间落入杜月清的心中。
“正宇岂是如此拘泥之人,他看到是你定会欣喜万分!”月清眼中满是惊艳,今日她真的宛若天仙下凡。
雪颜点头称是,与杜月清向府门走去。门外迎客的小厮,见他们二人华贵的衣着倒是也没阻挡,他们二人很快便来到前厅。此时已是高朋满座,一对新人正准备拜天地。雪颜与月清站在宾客中,望着一身喜服的米正宇轻笑。座上的何夫人喜笑颜开,她日日盼望的这一天总算来临了。
米正宇一脸冷清,不带一丝情绪,立在厅堂中央。新娘的大红喜服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禁有了逃离的心思。他内心深处此时此刻却是担忧和焦虑。米正宇目光不自觉的向外看去,一抹青蓝恰好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心瞬间怔了一下,那久久不曾触动情思又源源不休的泛出心头。果真是她,她还尚在人间!米正宇缓缓向洛雪颜走去,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拜堂之事。雪颜看着米正宇凝聚不动的目光,只是露出一盏微笑。他已然是看到了自己。但是似乎并非不是时候。
正宇的异样,引起宾客的震动。何夫人向他目光之处望去,脸上立刻煞白。今日这婚事怕是结不成了。
“真的是你吗?”米正宇站在雪颜面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我!”雪颜望着米正宇一脸惆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宇,我与月清特来为你道喜!”雪颜有些后悔,她不该今日前来。如今这个状态明显有搅局之嫌。
“正宇,雪颜的病已经痊愈了,我们路过允州。正遇上你大婚。所以特来祝贺!”月清也觉得场面似乎有些失控,宾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洛大人能光临寒舍,真是我们米家的荣耀!”何夫人适时的出来打圆场,众人方才知晓,这宛若仙女下凡的女子,正是之前被允州百姓扬颂的太医院院士洛雪颜。
“何夫人,多有叨扰,还请见谅!”雪颜俯身回礼。
“正宇,这是我和月清的一点心意。祝你百合好合!”雪颜将锦盒递与米正宇,却从他脸上看到痛不欲生的表情。
“多谢洛大人了!”何夫人赶快接了礼物。很是担心看着欲要失控的米正宇。
“洛大人还请一会多饮几杯正宇的喜酒!”何夫人笑道,示意米正宇回去继续拜堂。
“正宇,你的新娘子还在等你!我与月清先告辞了。若有机会,京城再见!”雪颜觉得不能再留在米府,告辞离开。她的确不该来,她本以为他能释怀的,现今看来她差点搅和了他的婚礼。
米正宇看着雪颜飘然离去的身影,恨不能立刻追上前去。
“正宇,你答应姐姐的!你与她注定无缘!”何夫人叹气看着离去的洛雪颜,这个婚礼还能完成吗?
正宇缓缓的回到了大厅中,乐声又起,仪式继续进行。只是米正宇的那颗心早已被雪颜带走了。耳边只有雪颜临走时的那句话。“若是有缘,京城再见”。
米正宇坐在喜房里,脑中却满是洛雪颜的身影。摇曳的红烛渐渐燃尽,房中正厅的喜字,此时也蒙上了一丝哀怨。新娘自行掀去了盖头,眼中满是泪光,望着米正宇的背影出神。
原来他早已有心仪的女子,那她又该怎么办?程蝶舞心如刀绞,她心许他多年,却不想好不容易与他结为连理,他却心有所属。程蝶舞缓缓走到米正宇的身后,芊芊玉指想要去抚摸米正宇坚实的肩膀,却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两行热泪浸湿了雪腮的胭脂,瞬间浸湿了龙凤喜服。
“相公,夜已深!”程蝶舞颤抖的声音,空灵回荡在房中。如针刺般深深的扎入米正宇的心里。
“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米正宇起身离去了。始终没有看程蝶舞一眼。在他心中虽没有爱,却是满载的亏欠。让他都不敢去面对她。他真的错了,他不该让无辜的人陪他一同忍受煎熬。只可惜,今生他注定辜负于她。
程蝶雨看着米正宇身影消失的一瞬,不禁泪若泉涌,瘫坐在地上。那一腔绝望与爱慕纠结在心中,带着几许哀怨声嘶力竭在心中哭喊着。
“你怎能如此待我?”程蝶雨捂住心口,似乎有一利刃生生将心弯去,痛的了无知觉。
雪颜回到客栈,想着米府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一时烦闷不已,便到月清房内与他聊天。
月清见她深夜前来,不禁诧异。她倒是少有如此不镇定的时候。
“月清,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雪颜想起米正宇今日的失态,后悔自己不该去米府。
“雪颜,正宇的心思你可是都知晓了?”月清自然是读出雪颜眼中浅浅的愧疚。
“月清,也许我不该去米府!”雪颜长叹。也许在米正宇的心中,她早已死了。而今日她的出现,无非是让他的这份惦念死灰复燃。对他未必是件好事。
“正宇是个通透明了的人,相信他能看开!你也不要太过忧虑!”月清嘴上虽然这么的劝慰着,心中却是明白情思难断,恩怨深长。他与米正宇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我只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雪颜站在窗前,望着浩瀚的夜空。若能选择,她宁愿自己不曾来过。可惜一切皆有定数,哪能就此随心。
翌日清晨,东方刚刚泛起一抹橘色,雪颜便离开了客栈,出了允州城。马车向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雪颜坐在车上,看着葱郁茂盛的树林出神,但愿米正宇能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米正宇在书房内亦是一夜无眠,很早便吩咐管家去大厅雪颜的落脚之处。管家匆匆而回,将雪颜下榻的客栈告知了米正宇。
管家躬身而立,心中却满是狐疑。公子昨夜新婚,为何会在书房?而且天刚亮就派他去寻找太医洛雪颜的住处。难道公子真的钟情于她。管家叹气,不禁担忧起程家小姐的今后的生活。公子性冷,又有钟情之人,怕是很难与程蝶雨琴瑟和鸣了。
“管家,备轿!”米正宇思量半响,向管家吩咐道。
“公子,今日是您新婚,照例一会要带少奶奶去祠堂敬祖的。你这时出去,一会大小家来了定是要怪罪的!”管家立在一旁劝慰道,希望他打消出府的打算。
“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敬祖的。姐姐若是来了,你就告诉他柜上有急事!”米正宇快步向府门走去。经过偏厅正好遇上从东苑而来的程蝶雨。
“相公,你这是要去哪?”程蝶雨眼中闪出一丝伤逝。她不怪他昨夜对她的冷淡,她已经嫁入米家,就会无怨无悔的侍奉他。即使他心有所属,她也都看开了。
“柜上有些事,我要出去一下!”米正宇有些不忍,淡然的回避了她爱慕的目光。
“何事这么急,不能等敬祖之后再去?”程蝶雨从他躲闪的目光中,便知晓他是去见昨夜的那位姑娘。
“蝶雨,我很快就回!”米正宇匆匆而去,干净的背影,不带一点眷恋。程蝶雨看在眼中,却痛入骨髓。米正宇上轿,向城南闹市而去。正巧何夫人的轿辇已经停在米府前,她缓缓下轿却远远看见米正宇的轿子消失在街角。
“大小姐,您来了!”管家赶快上前迎接。
“管家,那可是正宇的轿辇?”何夫人驻足问道。
“是少爷的轿辇!”管家迟疑的回道。
“他这是去哪里,不知道今日要带新娘子去祠堂敬祖的吗?”何夫人大惊,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米正宇的去处。
“大小姐,老奴也劝了。只是少爷他执意要去,老奴也拦不住啊!”何夫人不禁叹气,缓缓走入府内。
“大小姐,有件事老奴不知当不当讲?”管家犹豫,不知该不该昨夜新房之事告知她。
“你也算是米府的老人,有何事不能直言的!”
“大小姐,昨夜少爷没留宿在新房,而是夜宿在书房!”
“什么?那少奶奶现在何处?”何夫人大惊,正宇还真是不知分寸了。
“应该在东苑!”何夫人快步向东苑而去,不禁有些怨恨米正宇。即便是心中没有,但总是米府三媒六娉抬进门的米家少奶奶,他怎能如此冷落?他有没有想过,以后让程蝶雨如何在人前立足?下人背地里又会如何议论。若是传到程家老爷子的耳朵里,难保不会带着族人来问罪米家。
“蝶雨参见姐姐!”程蝶雨看着忧心重重走入房门何夫人,赶快俯身请安。
“蝶雨,快起来!”何夫人赶快扶起程蝶雨,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柳眉清目,肤若颜玉的娇弱女孩。心中不禁很是喜欢。
“蝶雨,过来坐!”何夫人牵着程蝶雨一同坐在圆桌处。
“姐姐,请用茶!”蝶雨亲手敬茶,温婉贤淑样子着实让何夫疼在心里。不愧是书香门第,的确是知情懂理。
“蝶雨,今日柜里有急事,所以正宇一清早才会匆匆出去了。还请你多多体谅他!”何夫人也是无奈,只能代弟赔罪。
“姐姐勿要如此说,米家生意遍布全国,相公自是轻松不得!蝶雨无能,却不能分担半分。”蝶雨忍着心中的委屈,眼中却布满泪花。
“米家的确委屈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这米府的当家主母。正宇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时间久了他自然就明白你的好。感情都是可以慢慢积攒的!”何夫人言语暗示着程蝶雨不要灰心,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姐姐,有一事蝶雨还请您明说!”
“但问无妨!”
“昨日前来道贺的女子,可是相公心仪之人?”蝶雨自知不该问,但是她也不愿意拆散一对鸳鸯。
“哎,正是正宇心仪之人。”
“那他们可是互通情愫?若是如此,蝶雨愿意成全他们。蝶雨愿意为妾,将主母之位让与她!”程蝶雨跪地请求,她这一生只求能在正宇身边即可。至于名分她根本不在乎。
“真是米家的好媳妇,正宇真是鬼迷心窍,竟然会如此辜负你!你快起来,即便你愿意让位,我也不会同意的。”何夫人扶起蝶雨,更加欣赏程蝶雨的大度。
“蝶雨,你可知道那位女子是谁?”何夫人决定将事情始末告知程蝶雨,以免她日后多心。
“还请姐姐示下!”
“她就是北冥第一女官,京中一品大员洛尚书的千金,洛雪颜!”
“她就是救了允州几万灾民的洛雪颜?”程蝶雨大惊,这样的奇女子难怪正宇会为她倾心。
“姑且不说她对正宇无意,即便有情我们米家又怎能高攀的起。况且这一切都不过是正宇单相思罢了!她那样的女子注定是要成凰成凤的,所以你的确是多心了。”
“的确是蝶雨妄自菲薄了,还请姐姐恕罪!”
“蝶雨,我将正宇交给你了。你与他是天作之合,相信总有一天正宇会放下心结,与你举案齐眉的。你需要的只是耐心与等待。”何夫人宽慰着程蝶雨,满心期待这一日能够早些到来。
“姐姐,蝶雨明白了。蝶雨定会尽心服侍相公!”程蝶雨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既然只是米正宇的单相思,那她就愿意等。哪怕是一世,她也愿意等下去。她的心早在七夕那夜放荷灯之时便丢了。也许米正宇已经不记得她,但是他站在船上的萧逸身影却深深的烙印在她心底。自他捡起她荷灯的那一瞬,她就发誓此生非他不嫁,至死不渝!
米正宇赶到雪颜下榻的客栈已是人去楼空。他听着小二的叙述,便知雪颜是有意不辞而别的。为何他与她永远只能是匆匆一面,难道真的只是有缘无分?他不禁有些羡慕杜月清,即使无法得到佳人心许,却能像朋友般的陪伴在她身边。他的耳边响起雪颜昨夜临行的一言。若是有缘,京城再见!脑中不禁又回忆起她曾经劝他出仕的豪言,也许他本就不该留在允州。即便不是为他,也该为如今民生悲苦的天下做些事。
米正宇上轿回府,一件关系着米家今后命运的决定正在心中酝酿。
正宇入府,管家便神色匆匆的上前请安。
“少爷,大小姐和少奶奶正在大厅等您!”正宇听着忽然停下脚步,沉思了半响,还是向书房而去。
“少爷,你忘了今日要敬祖吗?”管家错愕的跟了上去。
“你让姐姐先去祠堂!我写封书信就去祠堂!”米正宇知道有些事的确躲不过,就像这场婚姻,他注定是要背负一生。
何夫人听着管家的回话,目光却望着蝶雨。她的确要找个机会与正宇谈谈。他的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敬祖之事结束之后,正宇就躲进了书房,蝶雨站在门外犹豫不前。清秀的鹅蛋脸上挂着泪痕,一扇门隔着的却是千山万水。
“蝶雨!”何夫人信步登上台阶,目光也望着书房紧闭的房门。
“蝶雨,你先回东苑吧!正宇估计是有要事!”何夫人安慰着蝶雨示意她先回房。
何夫人走入书房,气愤填膺的看着书案前的米正宇。
“正宇,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该给程家个交代。”何夫人没想到米正宇如此不顾大局。
“姐姐,我会给程家一个交代。”米正宇十分沉定,丝毫半刻紧张。
“正宇,既然她已经回京了,你也就死心吧!”何夫人已经知晓他清晨去了何处。
“姐姐,我也准备进京!”正宇说出了他思虑之事。
“正宇,你为何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姐姐,米家虽有倾国之福,却丝毫没有实权,处处要受制朝廷。若将来朝廷异动,米家该如何自保?”米正宇道出了他多年的忧虑。
“正宇,难道你想入仕?”何夫人不禁大惊,他是何时有了这个念想。
“姐姐,大丈夫难道不该如此吗?”米正宇反问,到让何夫人不知如何回答。
“正宇,你不会是为了她吧!”何夫人目光深沉的望着米正宇,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意。
“姐姐,你想多了!”米正宇离开了书房,向东苑而去。他是该给程家一个交代,也该完成那个未完成的洞房花烛。他唯有一颗真心,是属于自己的,是属于远在千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