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儒服男子狼狈地向七杀抱怨：“小七，你太不给我留面子了，我不就是第一次见到你笑，兴奋一下嘛，你就下手这么狠！”
七杀微笑着看着儒服男子，脑袋轻轻一歪，眼眸中寒光一闪，刚要动手，儒服男子连忙闪动身子，躲到壮汉的身后，动作轻灵无比。
“真是的，到人间轮回了一圈，变得比以前更暴力了不说，居然还会笑了，笑起来还那么好看，这不是抢我这个天上地下第一大帅哥的饭碗嘛！”
一边碎碎念，儒服男子一边从身后偷看七杀的反应，刚探出个头就看到七杀微笑着看着自己，连忙又把脑袋缩回去。
众人被天上这出闹剧弄得哭笑不得，明明是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偏偏却在这里打打闹闹，完全不把自己这些人看在眼里，而且，很明显对方是有那个能力的。
七杀自不必说，若是刚刚那击打下来，绝对能够把自己这些人打得碎的不能再碎了，旁边那个壮汉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只是从他身上的气势来看，就知道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实力强悍的人，而那个俊秀的儒服男子，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是单单可以接七杀一击而毫发未损，就可以知道他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单单一个七杀就足以让自己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又有这么两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人，看来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过这场大劫了。
这时候，张绝开始后悔在一开始没有拿出打神鞭和中央戊己旗了。
如果一开始自己拿出这两件法宝的话，圆觉就不必拼命召唤出佛陀了，这样，佛道杂三门实力齐全的情况下，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可是如今，佛门损失惨重，道门苦苦支撑，自己的杂门一脉又没有高手，虽然自己有几件重宝，只是独木难支，恐怕今天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还好，自己手中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想要打败七杀是不可能了，但是保住杂门一脉的部分子弟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以后的事，只有以后再说了。
张绝打定了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一脸郑重地对同尘道人说道： “道兄，看来今日已经是在劫难逃，就让我们尽情一战吧，哪怕战死，我们也是死在维护人类的战场上，死后无愧于见我们历代祖师。”
同尘道人点点头：“圆觉大师先我们一步，我们也不可以退缩，无论如何，此事可以说是由我们凌霄宫而起，我们又岂能有退缩之理！既然我们已经无力回天，就让我们为了维系人类的存续战斗吧！”
同尘道人说得大义凛然，三门弟子听后无不热血沸腾，心存死战之心，却没有人看到，同尘道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此时，七杀已经不再理会儒服男子，将注意力转移回地下的众人身上，眼中寒光越来越重，已经重回剑鞘的断天剑发出了阵阵轰鸣，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戮之心，准备脱鞘而出，饱饮鲜血了。
七杀猛地抽出断天剑，银白的剑身轰鸣声大作，光芒大闪。
七杀双手持剑，将断天剑高高举到头顶，怒吼一声，就要用力劈下。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十休，此恨几十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阵悠远轻灵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声音清脆灵动，好似泉水击打小石，又好像清风拂过竹林，自然清新，不带一丝烟火，不似人间俗音，却好像来自九天广寒。
七杀原本准备蓄力劈下的一剑，在听到这轻灵的歌声之后，停在半空中，再也劈不下去。
儒服男子和粗豪壮汉惊愕地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
地上的众人也是满脸的错愕，张绝本来已经伸进怀里的手又缩了回来，同尘道人也暗暗地把默念了一半的口诀停了下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轻灵的歌声陡然一转，清新自然的意味大减，却多了几分女子的痴情和多愁。
七杀眼中寒光渐渐散去，把断天剑缓缓放下，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良久之后，七杀唇齿轻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声音温柔似水，完全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无情。
七杀方吟罢，竟有眼泪从眼中滴落，划过脸颊，落入滚滚红尘。
儒服男子吃惊得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一直嘻嘻哈哈的他慌乱得对身边的壮汉说道：“老……老破，我没看……看错吧！七杀居然……居然流眼泪了！”
壮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七杀，眼中忧虑的神色越来越浓。
七杀猛地把眼睛睁开：“清瑶是你吗？雯……雯裳？小鱼？……是你吗？”
只见从西方有一个一袭蓝裙的女子缓缓得飘来，飘渺婀娜，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又好像来自月上广寒，秀雅的脸上梨花带雨，竟让人不由得为之心痛。
“哇哇哇！老破，你快看，你快看！大美女啊，大美女啊，简直比紫霄妹子还要美啊！”
儒服男子看到蓝衣女子，兴奋地大声喊叫，却被“老破”一把捂住嘴。
“唔唔唔……”儒服男子被捂住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个女子，和当年无刹宫的宸妃很像。”
“老破”一脸严肃地看着缓缓飘来的蓝衣女子，身上竟然渐渐生起了杀意，很淡，却很锐利。
儒服男子听到这话，立刻停止了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缓缓飘来的蓝衣女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蓝衣女子慢慢飘到七杀面前，痴痴地看着七杀，眼眸仿佛一泓清泉，清澈得不带一点凡尘。
“你……你是清瑶？”七杀迷惑地看着蓝衣女子：“不……不对，你是雯裳……你是小鱼？”
“是我，我是清瑶，”蓝衣女子眼中充满了哀愁：“我也是雯裳，我也是小鱼，我还是越心，是洛依，是宫芷，是凌儿……”
七杀迷惑地看着蓝衣女子，看着她超凡脱俗的仙姿，并不认识，但是，她身上的气息，好熟悉。
是和谁身上的气息一样呢？清瑶？雯裳？小鱼？越心？洛依？宫芷？凌儿？
蓝衣女子伸出右手，轻轻地抚过七杀的脸庞，帮他理顺额头凌乱的发丝：“在你是无名剑客汪凌的时候，我是一直在无涯宫守候你的清瑶；在你是摩尼教教主林峰的时候，我是慈航宫的雯裳；在你是普渡寺主持悟心的时候，我是医女小鱼；在你是骠骑将军的时候，我是歌姬越心；在你是名医本道的时候，我是楚国公主宫芷；在你是书圣夏依的时候，我是为你研磨的凌儿…… “而在你是受尽苦难、化身成魔的萧天的时候，我是懦弱胆小、不敢与你并肩而战的羽烟啊！”
一滴泪从蓝衣女子脸颊划过，落到了七杀持剑的手上。
“羽烟……羽烟……”七杀连续默默念了几遍，突然间心神一震，眼中原本的迷茫一扫而空：“羽烟，是你！”
七杀激动地双手扶住蓝衣女子的双肩，原本被紧握的断天剑被毫不犹豫地丢弃，就这么坠落凡尘。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吗？我就知道你即使变成了七杀，也不会忘记我的。我们早已经约定好，无论生死轮回，都要永永远远在一起。这三千年来，你我百世轮回，我们的命运却始终纠缠在一起，没有丝毫分离。
“你浪迹江湖，我就和你一起走遍天涯；你身入魔教，我就陪你一起坠入血海；你皈依佛门，我就陪你一起供奉佛陀；你驰骋沙场，我就陪你经历兵戈铁马；你追求医道，我就陪你一起施医布药；你纵情笔墨丹青的时候，我就为你研磨侍茶……”
七杀听着蓝衣女子深情地回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百世轮回的种种，无论自己在这三千年之中经受了多少痛苦和磨难，遭受了多少肮脏和黑暗，却始终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用她的柔情，用她的热血，让自己在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丝温暖，让自己的心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让自己始终未曾对这个世界彻底的绝望。
如今，轮回终结，自己重新成为了冰冷无情的七杀，可是，为什么在自己原本无比冰冷的心中，却又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是那么的温暖，让自己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叫做幸福吗？
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冷血无情，只知道毁灭一切，让自己和手中的剑饱饮鲜血的七杀吗？那个战无不胜，让世人战栗，让诸神畏惧的七杀吗？
还是，自从自己在第一世里与清瑶相遇之后，就已经注定，自己再也不是七杀，再也无法无欲无情了呢？
今生前世，三千年的轮回，经历了那么多的黑暗与肮脏，为什么自己反而却不舍得毁灭这个世界了呢？
刚才自己之所以没有立刻毁灭那群弱小得仿佛蝼蚁的修道士呢？
是不是自己知道，只要一剑挥下，自己就再也不能停手，这个承载着自己与她百世轮回的记忆的人间，就会彻底毁灭？
即使这个世界再肮脏，再丑陋，再黑暗，却有自己和她的所有回忆，如果一剑挥下，那么，这一切，就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不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