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云嫣与浪无双分开后,辨明路径,向青阳城中行去。他们是从一个湖中上岸的,距青阳城城主府仅有两三里之遥。不过一刻,桃云嫣已到了城中。她先找了家客栈放下行李,梳洗一番,仍是一身男儿装束,来到一处天琛镖局。
镖局大门前有两人分立左右,一人上前作了个揖,道:“此处是天琛镖局正门,公子有事请入内详谈。”桃云嫣长身一立,淡淡地道:“就说百花剑仙来访,请总镖头相迎。”那人一惊,向桃云嫣看了两眼,道:“公子少候。”转身进去通报。
只待片刻,一名身披猩红斗篷的男子大笑着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十余名青袍人。
“哈哈哈!云姑娘,你肯大驾光临,天琛镖局蓬荜生辉,许某受宠若惊啊!”那人笑声爽朗,豪放不拘,看来竟是当日与桃云嫣争夺金钗的许庭。那时两人针锋相对,这时不知怎的,看来许庭竟与桃云嫣相熟已久。
许庭一挥手,吩咐手下道:“快摆酒席,我要为云姑娘接风。云姑娘,请!”桃云嫣淡淡一笑,举步进了镖局大门。
大厅之中早有人摆上茶果来,桃云嫣见摆上来的不是寻常糕点,而是松子桂圆之类的坚果,不由微微一笑,拈了一枚核桃在指间把玩。她自小不喜食松软糕点,却爱花生松仁之类坚果香气,桃云嫣初次来访,糕点茶水一口未动,却见待客点心里有一盒松仁糖,拈了几枚尝了尝,亏得许庭居然记得清楚。许庭笑道:“云姑娘曾道择日光临舍下,许某无日不盼望姑娘到来,岂料云姑娘芳踪飘渺,今日才至,在下准备不周,还望姑娘见谅。”说到此处,扬眉一笑,道:“一别两年,不知云姑娘又从何处旅险踏奇归来?”
桃云嫣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许统领如今在城主府中供职,正是风光无限,怎么又到这天琛镖局来了?”许庭笑道:“常言道,人不忘本嘛!”
桃云嫣瞟了许庭一眼,道:“常言又道,穷则返本!”
许庭大笑,道:“云姑娘,两年不见,你说话还是和从前一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唉,镖局上下只道我真是不忘根本,才重又坐镇镖局,我这番心事,实在不能和第二个人说。云姑娘不知道,如今那青阳城可改了姓啦!这位公玉城主高深莫测,手下文有孙先生,武有程长老,将整个青阳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周边大小门派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来拜降,哪里有我一展手脚的地方!而且,“许庭说到这里,向四面望了望,这才说道,“我怀疑城主手下有个暗杀组织,城主府中一干元老,有谁不服,当夜必定死于非命!许某虽然没有二心,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在下还不想整天提心吊胆。左右在那城主府中也只挂个统领的名儿,我索性回到这小小镖局,还做我的总镖头!”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对桃云嫣道:“男子汉大丈夫,做到许某这份上,真是无地自容了!云姑娘莫要笑我。”
桃云嫣微微一笑,道:“不然。许统领能屈能伸,正是大丈夫所为。”
许庭亦笑道:“可见世上俗语总是自相矛盾,不听也罢!对了,云姑娘此次来青阳城所为何事?若有许某效劳之处但说无妨,我定然给姑娘办得妥妥贴贴!”
桃云嫣道:“许统领胸襟若此,日后必能有一番大作为。中原人杰地灵,何愁无处施展抱负?”说到此处顿了顿,道:“我倒可稍稍提醒许统领一点,许统领可知当今天下格局?青阳居于卧龙山脉中部,自然是人人觊觎的便利关隘,除却北部京师之外,南部尚有一处地方,便是望江。青阳、京师、望江成鼎立之势。望江虽不如青阳之便利,京师之繁华,妙在望江距京师万里之遥,又是湘江水城,物产丰饶,正是人杰辈出的风水宝地。许统领若有兴趣,可前去一观。”
许庭闻言大喜,道:“多谢云姑娘!”而后却又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许某信不过云姑娘,望江距此地数千里之遥,我的根基全在青阳城,如此未免大动筋骨,况有明王杨千画盘踞,一个不慎,便入不复之境。姑娘可否详加解释一番?”
桃云嫣道:“既然许统领心存疑惑,我便多说两句。世人皆知,当今国主乃是夺了明王皇位,且将兄弟屠戮殆尽,碍于太皇遗旨,有生之年不动明王。可国主年老力衰,时日无多。不日新皇即位,必拿明王开刀,如今京师由朝廷主持,青阳又为公玉乾坤所得,仅剩望江尚有一丝机遇,许统领莫要错失良机。”
许庭闻言,思索一会儿,道:“许某倒真是井底之蛙了,多谢云姑娘指点!”
桃云嫣笑了笑,道:“些微建议,仅供参考而已。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问许统领,请问,城中可有人设擂比武招亲?”
许庭道:“有啊!我刚才所说尚未归降青阳城的门派,天地盟就算其中一个。最近这事闹得满城皆知,天地盟盟主天萧之女天翎儿在城中大摆擂台,要比武招亲,不光城里城外无数青年才俊赶来,更有千里迢迢来此地,为见这位翎儿公主一面。不过这位小姑娘娇娇弱弱的,根本不会武功。那擂台之上是盟主的高徒金伏羲代为守擂,其中缘故你要是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原来这位翎儿公主小时候与一男子指腹为婚,现在正到了出嫁的年龄,却不见那人来履行婚约,有传言说翎儿公主的未婚夫已经不在了,天盟主这才大摆擂台。金伏羲少爷出言,若是无人能胜得过他,他便要娶翎儿公主为妻……”
桃云嫣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问明擂台所在,当即骑马赶去。许庭拦之不及,恰巧这时有名手下快马赶回,送了一盒松仁糖进来。许庭拿起一枚松仁糖送进口中,叹了口气,忽然衣袖一挥,哗啦一声,雪白的松仁糖散落一地。
许庭霍然站起,吩咐手下通知手下几名得力镖师前来大厅紧急议事。
擂台设在城中最为繁华的大街上,台上一面锦旗高悬,上书天地二字。台前人声鼎沸,更有不少小贩趁机叫卖吃食玩物,热闹无比。桃云嫣向四周一望,转身上了擂台对面的酒楼。
二楼早已坐满了人,能坐在此地的非富即贵,是以人虽众多,仍是安静有序,只闻两三人低语。桃云嫣四面看了一眼,走到坐在窗边的两名中年男子面前,取出一锭金子,道:“两位若肯让一让,这锭金子就归你们了。”左首那人手中折扇一滞,神情有些异样。右首那汉子腾地站起来,眉毛一横,伸手欲揪桃云嫣领口。桃云嫣冷笑一声,伸手一缠一带,那汉子给她带向一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桃云嫣走过去在他的位置上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汉子大怒,伸手取过一柄凤翅镏金镋,镋尖一晃,一式白蛇缠腰刺向桃云嫣背心。众看客大发嘘声,这汉子持重兵暗袭手无寸铁之人,已犯江湖大忌,众人本觉桃云嫣太过无礼,此时却都暗道一声,活该!
桃云嫣回身,两根手指轻轻搭上凤翅,右手在镋身轻轻一拂,竟要空手将镋夺下。一招之间,眼看兵器就要被这白衫少年夺去,自己颜面何存?那汉子忽然松开镋柄,纵身跃上,单脚点在镋身之上。众人齐声喝彩,看出这汉子也非花拳绣腿。凤翅镏金镋本就极为沉重,又压了一人,桃云嫣无论如何也夺不下来。桃云嫣若是松手,那汉子便会乘机足挑镋尾扫向她身上,桃云嫣身后并无退路,桃云嫣若是不松手,那汉子双掌攻上,桃云嫣仓促之下绝无法应对。那汉子算来桃云嫣绝无幸理,只待桃云嫣一动,便依对策而行。众人呼声雷动,只觉眼前两人这几招格斗精巧奇绝,比之那擂台激斗不遑多让。
桃云嫣岂能不知那汉子心中算计,微微冷笑,却并不松手。而是如车轮般转了个圈子,脚踏屋梁自那汉子头顶翻过,不待落地,右足踢向那汉子后心。那汉子本就是身子前倾,此刻后心被踢中,只听“哗啦”一声,窗棂折断,一条九尺大汉便摔出窗外去了。
这手轻功一露,众人更加骇然。桃云嫣将夺来的那条凤翅镏金镋自破窗扔了下去,道:“你的兵器忘拿啦!”众人哄笑,都伸头往窗外看去。
方才与中年汉子同坐一桌,手拿折扇的那人忙走到窗前,不禁暗暗叫苦。
只见擂台之上,中年汉子摔在一旁,一名青年男子手中拿着那柄凤翅镏金镋,脖子一侧划出一道血痕。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长眉俊目,衣饰修洁,显得气度不凡,此刻却脸色铁青。青年男子倒持凤翅镏金镋,指向中年汉子飞出来的窗子,道:“是哪一位朋友再在此,何不出来赐教?”
手拿折扇那人闻言虽然暗暗叫苦,还是急忙拾级下楼,从人群中挤上擂台,扶起中年汉子,拱手道:“在下华州樊家樊雪芝,我这位朋友江湖人称鸟官黄树茗,他无意冲撞了伏羲少爷,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怪!”
金伏羲冷哼一声,道:“龙师火帝,鸟官人皇。你这位朋友可神气得很啊!樊雪芝,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樊雪芝道:“这是天地盟比武招亲的擂台。”金伏羲道:“足下既知道这里是擂台,也已上来,那就请赐教吧!”樊雪芝为难道:“这……”
金伏羲冷笑一声,道:“尊驾不愿赐教,那也没什么,不过,”金伏羲忽然伸出右手,搭上镏金镋的凤翅,只听咔嚓一声,两边凤翅都已断折!金伏羲轻轻一挥手,凤翅镏金镋飞过众人头顶,落向台下。
黄树茗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他一身武功,全在这柄凤翅镏金镋上,凤为百鸟之王,是以江湖人都称他鸟官黄树茗。不想今日连遭挫折,先是轻轻巧巧给桃云嫣摔出窗外,接着兵器又给金伏羲毁去,他的名声,自今日起怕是连三流武师也不如了。樊雪芝死命拉住他,向台下走去。
只听一个声音冷笑道,“黄树茗再神气,也没有尊驾以伏羲大帝为名来得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