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爹紧张地抬起头,看了一下悬崖上方,确认没有石头跟着掉下来,立即快走两步来到面前,弯腰下去把小孩翻过来一看。
这是个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已经苍白得如白纸般,嘴唇上一片乌青,身上冰冷之极,而一身的衣服破烂得尽是口子,最触目惊心的是,小男孩身上密布的伤口。
“咦!没死?”老爹看着这些新鲜的伤口,立即将手伸进小孩的衣服里一摸,心口还是有些温热,也有一些微弱的心跳和呼吸,顿时惊讶起来。
侯老爹的确惊讶,据他所知,这条山谷的上方,有一段长达百余丈的倾斜山坡,而且,这条山谷的两边都是二十余丈的悬崖,小孩如果真是从山上滚下来,就算不死,最少也该是骨骼粉碎。
然而,小男孩不但活下来了,而且全身除了几十条看起来很可怕的皮肉伤,居然骨骼都没有断一块。当然,有没有骨裂的伤势,并不是能在急切间就清楚的。
也是小孩运气好,这条山谷的两边都是些不足三尺的低矮雪松,这么矮的雪松大半都埋在厚厚的积雪里,而小孩掉下来,被悬崖上的松树阻挡后卸掉大部分力量,又刚好掉在一丛厚实的雪松里。
“还有救!”侯老爹飞快地把小孩抱在怀里,从腰间取下大大的酒葫芦,一口咬开塞子,往小孩嘴里灌了一口酒下去。
一口高度数、冰冷的烈酒被小孩吞咽下去,将小孩刺激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之后,两眼微微睁了一下又闭下去,没有两分钟,一张脏脸上露出一团红晕,呼吸也明显加快了些。侯老爹笑了:“上天有眼啊,这个小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边嘀咕,一边抱着小孩就向红松山深处快步走去。
柳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而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这个狗头足有脸盆大,乌黑的毛、乌黑的眼、乌黑的鼻子,却拖着一条血红的舌头,正呼呼地冲着他的脸喷吐着带着血腥味的热气。
“啊!”柳风吓得大叫一声。
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强壮得过分的老头子出现在床前,手一挥,轻喝道:“黑毛,出去吧,你会吓到人的。”
那个硕大的狗头缩回去了,柳风这才看清是一头小牛犊一般的黑色獒犬。
老头赶走黑毛,转头微笑着问道:“小家伙总算醒了。你别担心,黑毛是我养的猎犬,绝不会主动攻击家里的客人。”
“哦,是猎犬啊。”柳风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收缩,他突然想起在山中被铁军追赶的事,但是眼前这个老头流露出的温馨笑容又让他知道自己应该没有落在铁家人的手中,于是,他急急地问道,“我在哪里?”
老头笑了,用他一生中最温柔的语调说道:“别怕,孩子,这里是红松山。而我是红松山里的猎人,别人都叫我侯老爹。四天前,我见你悬崖上掉下来昏迷不醒,便将你带回来了。”
“侯老爹,是您老人家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真不知该怎么回报啊。”柳风说着话,就想坐起来磕头。
“别动别动,你全身伤口多达四十几条,又有两处骨裂,镇上的大夫已经为你诊治过,在两个月内,你必须好生休养。”侯老爹笑道。
“我……”柳风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太久了。
自从父亲横死之后,他的家似乎就失去了欢笑,而他也同时失去了这样的关怀。当然,母亲对他的关心和关怀绝对无可替代,但是,常年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更多的却是用眼神和语言在关怀着他。
在他的私心里,一直羡慕其他孩子对着家人撒娇,而他只是奢求,母亲的病迫使他坚强起来,而一个孩子要想坚强起来,第一件事就必须摒弃撒娇的作为,甚至要摒弃需要人关怀的想法。
侯老爹看到柳风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他眯着眼,立即改变了话题:“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哦,有劳侯老爹下问。小可柳风,原本是山南县涂家村的果农。半月前,相依为命的母亲病逝之后,就打算到栗州去。没想到出门不久遇上了马贼,就流落到此了。”
“哦?栗州在山南县的南方三百余里,而红松镇却是在山南县城的北方六百五十里,你怎么会流落到此呢?”
“是这样的。”柳风将前后因果讲了一遍,末了,他心有所感地说道,“我也想不到肖芒在最后时刻居然会让我逃走,他却前往拼命。不过,正因为他的拼命,我才得以逃离。”
侯老爹低头想了想:“这也不奇怪。肖芒救你并不一定是他的心肠好。他有可能认为黄大同能带回铁三少,并以此要挟铁家,甚至能与铁家谈判转让那些证据,从而得到保存云雀山的机会。而肖芒在云雀山里肯定有家人存在,助你逃走的事或许会被黄大同知晓,那时候,他的家人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个……”柳风想了一下,以他现在的水平,自然不会觉得侯老爹的解释漏洞百出。
侯老爹展颜一笑:“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肖芒绝不会无缘无故地送你一套功法,同时还想办法助你逃走。也就是说,在肖芒的心里,肯定是抱着最后利用你一次的想法,这才是符合他马贼身份的做法。何况,不管是云雀山马贼还是银月城铁家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组织,你又何必去感慨肖芒的救命之恩呢?”
“侯老爹说得对。”柳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黄大同不讲信用,不但强行绑走我,还秘密派人杀掉所有商人。铁家不问青红皂白地想要杀我灭口,这些都代表他们是以实力说话的人,我为什么要感激肖芒助我逃离的做法呢?”
“呵呵,就是嘛。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了。”侯老爹愉快地笑道。随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话说来,肖芒最后送你的功法还不错。”
“那是什么功法?”柳风也眼热了。
侯老爹老脸一红,他解释道:“我在为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套功法夹在你后腰上,随后的几天,我打开来看了看,才发现这套名叫霸王功的功法真的是肖芒说的那样,非常适合战士修炼。”
“为什么这样说呢?”
“在这个世上,我们修炼的功法有两个大种类,一种是修炼内力,并以此冲开经脉,最终获得强大的实力。哦,就像是你见过的铁军、铁拳二人都属于这种高手。第二种不修炼内力,却采用不同的方法来修炼身体,以期能获得庞大的力量,也就是俗称的硬功或是外功!而军中战士有九成九以上的人是修炼硬功。”
侯老爹说到这里,站起来,在一个简陋的书柜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翻开来放到柳风眼前:“你看,按照霸王功上面所讲,要是将这套硬气功发挥到极致,除了力量冲破两千斤之外,还能够达到以指代枪、以掌代刀、以皮代甲的地步,只要运起气来,全身硬似生铁浇铸,想要徒手击碎千斤大石也不是难事。”
“这么厉害?”柳风惊讶道。
“呵呵,的确厉害。不过,你现在有伤在身,等你完全恢复之后再来修炼吧。”侯老爹说了这话,忽然沉默下来,足足沉默了几分钟,才抬头静静地看着柳风,“孩子。你难道真要到栗州去么?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草棚,就留下来,侯老爹也是单身一人,咋爷儿俩以后相依为命如何?”
“侯老爹……我……”柳风迷茫了,“如果让我来选,肯定是愿意留在这里陪着侯老爹。可是,我又答应过母亲和董爷爷前往栗州的。如果留下来,岂不是成了不守诺言之人?”
侯老爹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傻孩子。其实,从商队被黄大同灭口之后,任何人都会认为你已经成了一个死人,董夫子必然伤心,但是,当你再次出现,年老体衰的董夫子受得了你突然出现的惊喜么?何必再去刺激老人家呢?其二。你母亲让你到栗州武馆,不外乎是想让你学一身本事。侯老爹不是夸口,即使到了六十出头的年龄,来一两个紫金勇士还威胁不到我。你想想,在栗州武馆,你能得到这样的老师来指导修炼么?”
“老爹是猛士吗?”柳风两眼发光地看着侯老爹。
“我并不是猛士。因为我在三十年前离开军队的时候仅有白金勇士的身份。不过,这些年来,一身所学远不是当初能够比拟的了。”
柳风终于下定了决心,忍着剧痛,努力在床上翻身起来,咚咚咚就给侯老爹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叫道:“侯老爹,柳风受您老活命大恩,还不知如何报答,若是老爹看得起孩儿,以后您老人家就是孩儿的义父了。”也幸亏他是骨裂,虽然痛得满脸是汗,也能做出轻微的活动。
侯老爹听完柳风这话,激动起来,伸手抱起柳风,狠狠地在柳风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柳风放回去躺好,呵呵笑着:“呵呵,真好,真好!想不到我老侯花甲之年还能得一个养老送终的孩儿!”竟止不住两眼中包含了老泪。
柳风呵呵傻笑一阵。在他的感觉中,似乎父亲又回来了,让他的心中充斥着浓浓的亲情。
侯老爹也是非常满意眼前这个小子,不用问,单凭柳风的谈吐就知道是读过书的人,而且骨骼奇佳,从山上掉下来都没有什么大的伤势,如果在自己的指导下,或许十年后,就能达到勇士级,那时,他的养老送终难道还没有着落么?
想到这里,侯老爹笑嘻嘻地说道:“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估计你得在床上躺两个月,既然如此,你何不在床上躺着琢磨一下这套硬气功口诀呢?”
柳风脸上一红:“老爹,我虽然读过几年书,一来所认识的字也不算太多,二来,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功法,会不会出现理解错误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