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眼前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声音轻得如同羽毛一般:“虽说我们两方之间是延续了千年的仇恨,但是即使是这样,原罪者之中还是有人觉得,这些审判者,并不是个个该死,因为,他们,也只是被他们的古神所唆使啊……”
苏闻有些恍惚,那个老者在两人面前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这位小哥,老头看你仿佛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年轻人不应该这样啊……如果有什么想不通,就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苏闻对着老者点了点头,拉起流音的手转过身,心里有一种感觉越来越让他迷惑---到底圣战,是为了什么?原罪与审判上万年的争斗,又是为了什么?
他来到这边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然而在这个浩城里,他所见的审判凡民,与原罪的凡民,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双方的争斗,似乎也并没有理由……仅仅是因为,我们原罪者身上流着的,并不是那那三个古神的血么?而审判者这一方这么多人……就是因为血液的不同,就要与我们原罪者……不死不休么?
“这些事情……我还是太稚嫩了……”流音被苏闻拉着前行,突然听到苏闻的低声喃喃,女孩不禁睁大了眼:“我实在不清楚,若是圣战我们胜利了,要如何对待这些人,我们又要如何去对待,那些正在圣战中的人,仿佛,我们并没有相争的理由,延续万年的仇恨么……这一切,又要什么时候,才能了结……除非……一方尽灭!”
苏闻没有想到,他的心智,随着这一次的审判地域之行,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找个地方……静下心来想想么?”苏闻嘴边忽然挂起一丝弧度,随后仿佛想通了什么,他转过头对着流音道:“你不是说肚子饿了么?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流音看着苏闻,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知道苏闻正在渐渐发生蜕变,然而会变成怎样她并不能预知,其实她是不希望苏闻这样的人成为狮心骑士的,在那数天的逃亡中,这个男孩分明是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的,他单纯只是一个胸中没有什么大志的少年,然而命运却将那样的重担压到他的头上……
流音不愿意,眼前的男孩变成那个历史上冷漠无情,视生命如草芥的原罪之王……他这样的人,应该在圣战的后方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参加圣战,就那样一辈子平庸下去,苏闻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欲望,他一直那样子干净,与世无争,然而,为何狮心会选择了这样子的他……
苏闻拉着流音的手走着,那些凡民不断从他身边走过,偶尔的目光也只是落在流音美丽的容颜上,然而却让苏闻有一些自己变成了平凡人的感觉,他的思绪在踏上了这座城市之后就混乱无比,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邯阳山脉,。
战斗已经完全停息,原罪者赢得了这一场战争,双方也已经退兵,两名古神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而苏闻的本尊,那个只遗留下苏闻小部分意识的只会战斗的本尊,则是静静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眼望着远方,脸上的面具上还有一些血纹在流动。
夏雪站在他身后,有些忐忑不安,战争结束后不久,她就被苏闻叫到了这里,然而苏闻只是静静站着,没有问她话的意思。
夏雪是喜欢这个王的,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狮心觉醒,所有岚族人举族外出迎接王的那一天,她站在五名尚未获得传承的骑士身后,悄悄看那个背对众人的背影,那个并不算非常高大,却是如同站在了天地之上的背影。
然后,那个人转身,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的所有人。
那个目光中,有高高在上,有威严,有凌厉,也有……悲伤!
夏雪不知道在成为狮心骑士之前,那个人是怎样的人,但是那个目光很干净,所有的情绪都在目光中,而那目光深处,仿佛有着对这个世界的不确认与彷徨!之后就是开启传承,原罪起兵,与审判发动起了圣战。
第一次的大规模会战,夏雪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回头却隐约看到在大本营后方,一个脸带黑色面具的人,正将目光一直定在战场上,雪狐骑士因为拥有洞彻一切的智慧,她只是隐约感觉到那道目光,马上就明白了那道目光的含义。
那道目光在主人,在保护他们。
古神没有出手的那第一战,13个龙骑士与他们六名原罪骑士在战场上大打出手,虽说双方没有尽全力,然而却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夏雪可以感知到,那道目光的主人全身上下都布满了让天地都为之震撼的力量,他的神经都紧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而就在对方的古神出手的一瞬间,他们的大本营深处就会有一道冲天的气息袭来,那个黑色的身影会在第一时间挪移到战场之上,如同母鸡护住自己的小鸡一样,将他们六人护在身后。
他,在害怕!
害怕他们六人被杀死,害怕自己孤独一人,害怕自己,承担不下这一次圣战领导的重大责任!
然而每一次他出手,全身气机被引出之后,他都会在营帐中痛苦地咆哮上很久,夏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那个人不愿意告诉他们,只是那样子默默承担着。
夏雪跟流音一样,或者说夏雪比流音更加透彻地看出了苏闻的心,她看出了苏闻的犹豫,看出了苏闻的不愿,看出了苏闻的痛苦,看出了苏闻的……痛。
她从这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很纯净,也有一点懦弱,但是他还是拼了命地去当好这个王,拼了命地保护他们,拼了命地改变自己,夏雪每天自圣战开始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那个王在深夜时走到曾经双方厮杀的战场上哭泣,在月光下他如同一只失去了父母的幼兽,对前途迷茫,却又要为了活命走下去。
苏闻不是为了自己活命,他是为了其他的人,为了那些原罪者活命,而一步步走下去。
每天夜里夏雪都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幕,然而一到了白天,这个人眼里就会堆满冷漠与威严,到处去巡视,用悲哀与彷徨的眼神看那些用敬仰的目光注视自己的臣民,甚至那个人不惜分出自己的力量,在他们每一个骑士的背后,都用一个强大的分身跟随,默默保护他们。
这样的一个人,让夏雪慢慢地喜欢上了,她从苏闻的声音可以听出,这个人其实年纪不太大,甚至比他们六名骑士都要小,但是他,为了他们,长大了。
“之前每一日晚上,你都偷偷跟着我。”原本背对夏雪的苏闻本尊,突然低声说。
夏雪一愣,顿时有几分红晕飘上脸颊。
苏闻叹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夏雪,清澈的双眸中倒映出夏雪的身影:“你是洞彻一切拥有世间所有智慧的雪狐骑士,能察觉到我的不正常也是必然的事,或者说你已经看出了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的人。”
夏雪皱了皱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与那道视线相望:“王,我不明白。”
苏闻静静看着她:“说。”
“你,为什么取不下脸上的面具。”
你,为什么取不下脸上的面具。
你,为什么……不取下脸上的面具!
苏闻的身子重重一震,随后有震惊的光芒从他的眼眸里透出!
“我们追随着你,但你一直带着一个面具,不仅仅是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你对着我们隐藏自己的身份,更在对自己隐藏自己的身份。”夏雪静静看着苏闻,声音渐渐有些冷意:“你在隐藏自己的本性,你想要透过这个面具,将自己改变,将过去的自己抹杀,然后,你就是纯粹的狮心骑士,而不是……你自己!”
随着夏雪的话语,苏闻眼中的震惊也是越来越盛,最终,他重重叹息了一声,人已经出现在夏雪面前,身上那种凛冽冷漠的气息渐渐改变,仿佛一瞬之间,他变得平凡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然后,他轻轻伸手,将覆在脸上的面具,取下。
夏雪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缓慢地取下面具,然而就在他的脸完全露出的那刹那,雪狐骑士愣在那里。
只见,那面具之下,是另外一张漆黑的面具,面具上,布满了血纹!随着那个面具的取出,苏闻身上变得平凡的气息顿时又一变,一种凶戾无比的感觉伴随着冲天的杀气向着她袭来,顿时将她生生*退了数步,脸上有了几分苍白。
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那个漆黑的面具就已经再次戴上了苏闻的脸,随后苏闻疲惫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我的秘密……迟早你会发现,但现在我把它暴露给你,以后,你多点来跟我聊聊天,不然……可能我就真的……不是我了……”
夏雪脸色苍白地看着苏闻,尚未从那个面具下的面具那种震撼中摆脱出来,刚才血纹面具露出那一瞬,夏雪面前的苏闻变了,那种凶戾的感觉,变得不像是从人身上所散发出,那一瞬间的苏闻也变得不像……是个人……而是……
野兽!
“呐,雪狐,你说审判与原罪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就在她神思尚且没有回归的时候,苏闻淡淡的问话,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