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个人就要死掉了,可是他在这个生命的最后时刻却是如此的幸福,那么死亡也许就不会那么可怕。
尤其是在梦中,这个梦永远都在延续幸福,重复幸福,你永远都不会担心它会突然之间醒来。还是孩子的时候,你会梦见自己被埋在棉花糖或者棒棒糖里,和父母一起乘坐摩天轮,长大了,被那些纷纷扰扰所左右,你会被压力击垮,晚上会做噩梦,梦见你掉进陷阱,梦见有个不明的力量在追逐你,或者你被困在一个有恶魔的空间里,你明明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他鼓荡着你的门,穿梭在灰暗的走廊。
或者,冷酷的世界让你只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来往于各个地下酒吧,把自己也变成了噩梦。
柳雄杰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可是他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他忘记了这个从前只能作为叱咤风云的老总身份,他可以在梦里重新做个老爸,带着幼小的柳骆冰在春天放风筝,然后追着断了线的风筝在麦田里跑,在夏天的暴雨中行走,期待着雨水灌进鞋里,在秋天的枣树林里等着野兔子的出现,比赛看谁能捉住他们,或是到了冬天,即使某个冬季,北京很少下雪,只要飘那么一点雪花,他们都会走出户外,看雪一点点的飘下来。
梦,多么美好,柳雄杰永远都沉浸在这个根本不真实的世界里,这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梦过于甜蜜,他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得到的柳骆冰,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他很欣慰。他甚至忘记了那个让他耻辱一生的家庭会议。
梦还在延续着,有一天,柳雄杰抱着五岁的柳骆冰,在自家的庭院中荡着秋千,阳光明媚,柳骆冰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一样安静地躺在父亲的怀里。说不清的季节,飞虫还在耳边萦绕,一切就像剪影,在浓浓的日光中,两人如此的和谐。
柳骆冰抬起头,看了看爸:“爸,我妈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妈妈她去了很远的一个国家。”
“那她为什么去那里?”
“因为他不喜欢我们俩,她就是一个不喜欢孩子的女人。”柳雄杰一想起往事就非常的愤恨。
“小朋友都说我是没妈的孩子,今天幼儿园的老师教了首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他们说我是根草。”
“别听他们瞎说,他们再这么说,你就告诉我,我去找你们园长。”
“我给他们说,我有妈妈,只不过她和我爸爸离婚了。”
“谁教你的,说!谁告诉你‘离婚’这个词的?”柳雄杰被激怒了,他举起了手,想扇儿子一耳光,但是忍了忍又放下了。
见爸爸要打他,柳骆冰被吓哭了,他哽咽地说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小女孩儿告诉他的,那个女孩儿好像什么都懂,因为她被说是没爸的孩子,这个小女孩儿告诉了他离婚这个词,就是父母双方在一张纸上签个字,就像家庭作业让父母签个字一样,然后他俩就不在一块儿住了,就这么简单。
听完哭哭啼啼的儿子说完这一番话,还在生气的柳雄杰一下子乐了,孩子毕竟是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年龄说出来的话,真实让人捧腹。
“那么,那个小女孩儿和你成为好朋友了?什么时候叫她到家里做客。”柳雄杰也突然对这个单亲的小女孩很好奇,既然是跟了妈妈,那她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性呢?与其说是对柳骆冰的好朋友好奇,还不如说是他更渴望再组建一个家庭,这么多年来,他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很多事情对一个大男人来说,真是干不来,他已经疲于奔波了。
“你想给我找个妈对吧?”还只有五岁的柳骆冰天生聪颖,狡黠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大人的心思。
“别瞎说,这孩子,年龄不大净是歪主意,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柳雄杰听了儿子的话,脸居然红了。
“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柳雄杰分明听到的是五岁儿子的声音,可是当他看了看怀中的柳骆冰,却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他扭头,发现已经十九岁的,一身湿淋淋的柳骆冰站在秋千的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骆冰,你怎么在这?”
“你不可能找到什么女人的。那是不可能的。”
“骆冰,骆冰,我的好儿子!”柳雄杰太激动了,直接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想拥抱儿子。
结果他怎么都抱不到儿子。
“你听说过一句话么?你想买个儿子么?”抱不到的柳骆冰继续说。
突然,柳雄杰的脸色变了,他突然呼吸急促,这句话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周围的世界开始迅速变冷,身后的房屋在迅速消隐,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的降落,好像很轻,很慢,实则飞快的,不到一会儿,地面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而在梦境之外,医生们在做最后的抢救,柳雄杰的心率就像是在锅里翻滚的方便面一样,高高低低。
医生们给柳雄杰所在的单位打电话,不一会儿来了很多人,大家焦急地关注着事态的变化,有的人甚至掉下了眼泪。
这里面还有柳雄杰很看不起的孙社长,如果柳雄杰能醒过来的话,一定会羞愧难当的。这种叱咤风云的人物一睡不醒,还能不被同行之道?虽然只是封锁了媒体的采访,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雄杰吓得结结巴巴:“你、你听谁说的这、这句话?”
“我听罗枭和罗天鸥说的啊。”柳骆冰一直保持着微笑。
“不,你别瞎说。”柳雄杰惊出一身冷汗,“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医生还在拼命地抢救着,柳雄杰已经出现了高烧和抽搐的现象,几乎是一分钟一次专家会诊,几个主任医师和专家直接在重症式的门口进行会面,大门外面的人同样紧张,可是又进不去。
那天,柳雄杰与和他的老婆凤玲在家人的一再催促下,到医院做了检查,确诊为终生不育,老丈人家出了很多钱买药治疗都不见成效,最终发现无药可救,一切终成泡影。柳雄杰唯唯诺诺地到了老丈人家,结果什么太监,二椅子的话全被骂了出来,凤玲在一旁愤怒地掉下眼泪,觉得自己嫁错了人,指着柳雄杰的鼻子让他滚,没多久二人就离婚了。柳雄杰灰头土脸地从老丈人家走了出来,那天的天气一如既往地下着大雪,街上的行人很少,失魂落魄地他真的觉得世界上好像就他一个人。
大门开了,一个筋疲力尽的医生从门后面走了出来,所有在外面等待的人一下把医生围在了中间。情况怎么样,救过来了么,病人平稳了么,这些问题已经让医生招架不住,可是他的一个动作让所有的问题戛然而止,他摇了摇头。一瞬间,世界安静了,安静得恍如隔世,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柳雄杰会昏睡不醒,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与世长辞。
可他真的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