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神之争
东邪2015-10-25 04:166,119

  引言

  当天空开始凝聚风云,当星辰开始迸发光辉,当山峦与河流在转角的时刻相会,当大地上奔跑着无数的生命,传说便开始了。

  是谁先辟开了混沌的世界,把自己的肉身当作天地滋生的养料;是谁创造了神、人、魔三界的生命存在,让每一类生灵都足够强大到保有自己的安宁;是谁迎着阳光奔跑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即使死亡也不肯放弃最后的渴望;是谁在天与地交融的地方建立起高耸云天的城堡,拔地而起的建筑台基成为他或者他们永恒的生命标志;是谁用生命去拥抱瞬间的温情,却最终倒在冷漠的箭羽下;是谁奔赴苍茫大海寻找救世的英雄,用最完美的牺牲凝聚成时间流逝中的一种精神;又是谁挥舞起战争的长矛,终于让平静的天空燃烧起仇恨的火焰。

  那是遥远到我们不能记忆的年代,如同几亿光年之外的那颗恒星,虽然我们可以仰望她在夜空中透明的璀璨,却无法真切地触摸她的温暖或者冰冷。

  可历史毕竟是存在的,记忆的潮水在时间的灰烬处盛开新鲜而稚嫩的花朵,推涌出掩藏在深海底部的依稀传说,黄昏后褪去的海潮把古拙的贝壳遗失在一望无际的海滩,等待一场对于原始的考古。

  在战争之后的神州纪15000年,是构建现在这个故事的时代,世界在经过不间断的兵燹后变得疲惫不堪,天地的秩序在缓慢改变,天空依然云起云灭,而改变却如在冰封的土地下暗流涌动。

  可能你终会看到,当第一缕阳光从高山之颠破开云雾,新的世纪风起云涌。

  这个世纪属于我们。

  在这个命定结局到来的时刻,我们将打开时间的封印,聆听生命的所有狂想。

  **************

  当最后一抹微云从苍青的天空滑落,绚丽的残照在天地的尽头逐渐收缩,一枝带着火焰的响箭咻地一声飞上天空,一直射向了沉沉坠落的太阳,仿佛将这太阳一箭射落。

  黑夜就要来临了。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大,更多的响箭密集射出,有的喷着烈火奔向太阳,有的自半空中坠落,腾起线团似的火苗,有的却插入金色的铠甲内,撬开了一颗心脏。

  不周山,从山脚开始蔓延起鲜艳的绿色火焰,成千上万的尸体一堆又一堆地累积在山腹,无数张惨白的脸孔上流着浓烈的鲜血,那血顺着满山的青草蔓延,泼洒在巨大的台阶上,把这云端之颠的山峰沉浸在血的海洋里,从远方观望,仿佛有一股血色喷泉直冲云霄。

  天帝无皋从蕙音阁的巨大落地窗户向外望去,这个宫殿修造成穹庐形状,像一个倒扣的鸡蛋,这里是神族用来演奏音乐的,擅长乐律的矮个子技乐天总是在这里编撰出无数惊世骇俗的神族音乐。

  山下的厮杀还在进行,兵戈交碰声和粗重的喊叫声交汇起来,倒像一曲蛮武的音乐,可惜,少了无皋欣赏的雅正宏伟。

  无皋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了不周山上的整座宫殿,甚至看到了不周山绝顶。

  4000年前,天帝育民在不周山上重修神族之宫,他依照星空历象,让整座宫殿的格局对应上星宿的排列,并且完美地依循了不周山的地势。那之后,又经过了历代天帝的不断修缮,到天帝修民的时候,神族宫殿的规模和气度已达到了顶峰,华贵得像镶嵌在云端的一块翡翠。

  当神族的宫殿一天天雄伟壮阔,神族的法力和权威却一天天衰落。

  他回身从地上捡起残破的岚桐琴,七根弦断了四根,无皋轻轻叹息着,伸手一拂,断断续续的悲音自指尖颤抖着流出。

  “琴断了,弹不出完整的曲子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微笑的,他将手一扬,七根弦全部断裂,发出“铮”的刺耳声音。

  “陛下……”他身后的天后流禾忍不住叫他。

  他回头看了看她,她还是那样安静,无论在什么状况下,她都像一池静水。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流禾,那时,他刚刚接过父亲修民传递给他的天帝权杖,他第一次巡视南方,在南方王宫对天帝盛大的招待宴会上见到了少女时候的流禾。她娇嫩的脸蛋在兽脂灯的映照下分外娇艳,她对着无皋天真地微笑,毫无其他臣属的谄媚和做作。于是,两个月后,天帝无皋用宽大的骅骝宝车将美丽的流禾公主迎进了周山,让她做了不周山的女主人。

  “你不后悔吗?”无皋忽然问。

  流禾轻轻地说:“不后悔……”她的声音很温柔,却透着别样的坚决。

  无皋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流禾,柔软的手掌像一枚盛开在北方冰原上的雪绒花,冰凉的指头颤栗着,仿佛在指头上也绽开出花蕊。

  在不周山未被攻陷之前,无皋曾经连续下重旨强令流禾离开,可是当神族王庭的武神卫队护卫她离开,那载着她的高大骅骝马刚从不周山的云端消失,她就折转跑回来,自此后就再不肯离开无皋半步。

  “好吧,就这样也足够了。”无皋说,他揽过妻子的肩膀,沉默地听着蕙音阁外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不周山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天崩地裂般,仿佛整座山都摇晃起来,随时可能坍塌下去,垮成一堆废墟。

  “他要来了吗?”无皋竟然笑了,他是很优雅的帝王,很多时候倒并不像持掌神族权柄的天帝,却像是人族中满腹渊博学识的游方学者。

  “陛下!”一声高亢的呼声自阁外传来,声音迅疾来到面前。

  来的是王庭的武神卫队长锋镝,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黄金的铠甲隐在这片黑色的云朵下,像是夜晚豹子的眼睛一样闪亮,披膊上绣着一对豕,只是那豕像失去了凶悍的本性,淹没在黑灰的烟尘和黑红的血污中。

  “陛下,快走吧!”锋镝手中的长剑向地上狠狠一碰,擦出耀眼的火星点子。

  无皋眯着眼睛细看了他一眼,“该来的总要来的,为什么要走呢?”

  “可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锋镝的语气越来越急。

  无皋摇摇头,他缓缓地放开流禾的手,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来不及?为什么总要在最后才这样说,现在说有什么用?锋镝,”他又靠近了锋镝一步,“我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来告诉我来不及了?”

  锋镝愣住了,他小心地抬起眼在,却只看见一双沉静的眼睛,仿佛是渊深清澈的水潭。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一个声音像夜晚山峰上由远及近的啸声,在空气中传导得很远很远。

  无皋挺直了身体,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像风一样飘进了蕙音阁,他飞扬的红色长袍迎风招展,像鲜血覆盖了整片天空,他浓重的眉毛霸气地斜飞,双眼炯炯有神,他和无皋长得很像,只是一个偏向了温和儒雅,一个却把霸道发挥到了极至。

  在这个身影的背后,涌进来无数只像豹子一样的怪兽,灰色的毛片像钢针般根根竖立,暗红色的眼睛里*射出幽幽的红光,两根如弯刀般的獠牙伸在呼哧喘气的口边,爪子像个倒钩,钩子上犹挂着零星的血肉沫子。这些怪兽咻咻地喷着腥骚的鼻息,让蕙音阁弥漫着浓重的臭烘烘的气味,无皋认得,这是被神族幻术召唤而来的雪走神兽。

  蕙音阁外的天色陡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罩住了,在穹庐的顶篷和四周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雪走神兽,妖兽粗重的喘息声充斥在耳朵里。

  “我这里等你很久了,勋翼。”无皋听着此起彼伏的雪走神兽的喘息声,不紧不慢地说。

  勋翼睁大了眼睛,他讽刺地一笑,“是吗?我还以为你很怕见到我呢,我的哥哥!”

  无皋似乎没有理会他的嘲弄,他仍然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为什么怕见你,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自从你竖旗反了不周山,我们兄弟就睚眦相对,过去的往事竟像是不周山上变换的云朵,再也不能回复当初了。”

  “行了!”勋翼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假惺惺地说这些废话,你不要以为我会怜惜我们的兄弟情意,然后放了你!”

  他张开了手臂,血红色长袍抖动得像流动的晚霞,“无皋,你那些假仁慈,假做派就留给自己吧,我是来取你的天帝位置的,不是来听你絮絮叨叨往事的!”

  无皋还是非常平静,“我知道,你早就等着取代我了,那么久以来,你处心积虑地蓄养力量,四处勾结交盟,抽丝拨茧地拉拢我身边的股肱,不就是等着着这一天么?”

  勋翼冷笑道:“是么,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一早识穿了我,偏要等着在这里被推翻!”

  无皋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总该知道,自从3000年前神兽大战之后,神族就失去了掌控天地的法力,我们变得和过去的人类一样脆弱无助了。”

  勋翼听出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无皋轻轻地对他微笑,“你那么聪明,难道参悟不透其中的道理吗?巫觋们早就算出了我们的将来,未来的世界并不是我们的,这个命定的结果是不可能改变的!”

  勋翼牵起嘴角一声嗤笑,“我不相信什么巫觋的命运谟算,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力量,我能够让神族重振远古的荣光,而不像你一样永远龟缩在不周山的宫殿里,做一个无能的懦夫!”

  无皋的微笑浅淡得像一缕清风,“你还是这样自负,可惜你生不逢时!”

  勋翼朝他甩了甩头,“那么我们就试一试!看谁生不逢时!”他一抖手臂,长袍卷起了半身高的旋风,在他的衣袖周围盘旋如鹰隼。

  他突地朝锋镝伸出了手,看也不看他地喝令道:“拿来!”

  锋镝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犹疑地看看无皋,又看看勋翼,低下了头颅。

  “长剑,拿来!”勋翼的声音里是不容转圜的绝对。

  锋镝的头弯得更低,他的手越发抖了,长剑像不能持握般在掌心漂荡,如同一叶随狂风摇晃的扁舟,缓慢地游到了勋翼手里。

  勋翼握住锋镝的长剑,挑衅地盯住了无皋,可是他没有看见预期的震惊,甚至连一丁点的错愕也没有。

  无皋笑出了声,“不周山万丈山脉,险关固若金汤,没有他带路,你怎么能这么容易攻得上来?”

  “陛下,你,你早知道了?”锋镝猛地抬起头,惨白的阴云浮在他的脸孔上。

  “武神卫队掌控不周山八门守卫,是天帝近侍,任谁要反了不周山,必须先将你拉拢,否则,三日之内,如何能攻关破隘?”

  锋镝一下子跪了下去,“陛下,我不是真心反你,我是没有办法,他拿住我的儿子,我,我……”

  “这个就是你来告诉我来不及的原因了。”无皋脸上的微笑像是被冰封似的,仿佛他总是愉悦的。

  勋翼挫败地皱起了眉头,他把手中的长剑向空中一挥,“少罗嗦了,说吧,他们在哪里?”

  无皋眯着眼睛斜斜地看他,“他们?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告诉你,又何必问我?”

  勋翼呵呵地冷笑着,袖袍下的旋风向前移动了半步,忽然,他长袖一荡,一股劲力*向流禾,将毫无防备的她笼住,用力拉了过来。

  “这下你说不说?”长剑抵住了流禾的胸口,往下压了压。

  无皋沉静的脸孔上有了些波澜,口气却还是强硬的:“不说!”

  “拿就别怪我杀了她!”勋翼将剑尖一抖,便要狠狠刺下!

  无皋长啸一声,从身体里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他张开风云图绘的帝袍,帝袍在力量的震荡下鼓鼓作响。

  勋翼只觉得面上刺骨的痛,手中的长剑被这股力量*推,整个蕙音阁开始汇聚厚重而温热的云团,殿堂内的雪走神兽嗷嗷怪叫,纷纷后退,根本无力抵挡风云的席卷。勋翼持剑的手不停颤抖,他连续倒退,凭借蕙音阁的硕大回音柱子才使自己站稳。

  勋翼撑起一股力量,长剑用力指向空中,他口中大声念叨,顷刻间一团绿色的诡异的气流在半空中形成,气流越转越快,逐渐凝聚成一个绿色的骷髅,这个骷髅裂开没有皮肉的嘴巴惨叫,向着无皋伸出嶙峋的魔爪,它疯狂奔向云团中心的无皋,冲破了温热的云团护罩,狠命地对无皋重重一击!

  这一击将无皋从地上击飞起来,在半空中旋转,落在蕙音阁的水晶地板上。

  “陛下!”流禾狂奔到无皋身边,云团渐渐缩小,慢慢淡化在骷髅狰狞的面目下。

  无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勋翼,你和邪寅做了交换吗?”

  勋翼无所谓地说:“是又怎么样?”

  “难道你要打开封印?”

  勋翼骄傲地扬起头,“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什么力量都可以利用!”他将剑指向无皋,绿色的骷髅张开骨骼毕露的手臂伸向了无皋,“无皋,你还是说实话吧,他们在哪里?蓝幻水晶在哪里?”

  无皋没有理他,反而握住流禾的手,“是时候了,你害怕吗?”

  流禾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那一刻,像是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南方王宫的盛宴上,歌声悠扬,舞姿迂回,天帝从觥筹交错中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她干净得像溪水般的微笑。

  无皋忽然大声唱到:“修尔甲胄,执尔旄钺;陈我武弁,攻彼之野;誓之诰诰,开我宫阙。鼓扰其心,坚实其魂;不离其志,不改其奋;凛凛轩昂,可干凌云;壮阔武功,永炳乾坤。谁偕与戈,谁共我行;谁同赴难,谁与争锋!”

  他再次张开帝袍,风云变化,伴着悲壮的歌声在蕙音阁流动,浓重的风云挡住了绿色骷髅向下伸出的魔爪,霎时从风云中飞出无数水晶般透明的长剑,对着无皋和流禾直刺下来!

  勋翼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蓦的狂呼:“哥哥!”

  水晶长剑一柄柄插入无皋和流禾身上,像流动的水柱从身体里穿行,无皋和流禾始终握紧手,歌声依然回荡,长剑一柄柄像夏天不周山绝顶上的雨珠,密密麻麻,将他们笼罩在透明的雨雾中。

  渐渐的,他们头顶的风云淡去,雨雾也缓缓消失,眼前却是两个水晶的雕塑,相视而笑,执子之手。

  勋翼垂下剑,绿色的骷髅收回它无情的魔爪,退缩无形,勋翼喃喃自语,“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勋翼望着水晶雕塑,怔怔不言。

  这样的一幕其实一直是他向往的啊,杀死无皋,杀死至高无上的天帝,获取俯仰天下的权力,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格外振奋人心,反而,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我怎么会觉得空荡荡的?”勋翼问自己,当啷一声,那柄夺来的长剑掉落在水晶地砖上,断裂如雷劈。

  他怏怏地走出了蕙音阁,雪走神兽退潮般尾随在他身后,只留下呆如泥塑的锋镝,跪倒在水晶雕塑边。

  不周山的夜晚到来了。

  皎洁的月亮寂寞地镶嵌在天际,凄冷的光染亮了山顶上的云雾,似乎每一朵云都像一匹毛色闪亮的骏马,可以任由驾驭驰骋飞到云天之外。

  勋翼木然地站立,风从四面八方吹拂,扬起他黑色的长发,那种锦缎面一样闪亮的黑色,是属于神族的。

  可是现在那黑色却消融在血红的世界里,不周山到处都是身着血红色战袍的神兵,堆砌的尸体上也在流着浓厚的血,不周山像被沉入了红色的海洋里,连那云雾也在一点点变成红的。

  一个神兵疾步跑来禀告:“王,找不到昱风行!”

  勋翼挥挥手,“再去找,找到了他,就可以找到他们!”

  大风呼呼地卷起了满山的,吹散了勋翼的些微惆怅,他高傲地扬起头,大声宣称:“不,我为什么要失落,我胜利了,我是天帝了,我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我要重振神族的荣光!”

  整座不周山都响彻着勋翼的呼喊,成千上万的神兵也跟着喊叫,“天帝勋翼,天帝勋翼!”起伏的叫喊震慑了天宇,红色的旌旗烈烈招展,不周山的神鸟大鹏从绝顶震翅高飞,似乎也要预告一个新的世界的到来!

  只是在这些狂欢中,仍然有低微的,但是弥久不散的歌声萦绕,悲壮而凄婉,如凄如诉。

  距离不周山一千里的辽阔平原上,骅骝马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拉住了马的缰绳。

  他跳下马,将手中的水晶手杖放下,双手合十,向着不周山的方向深深一拜,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孔上划过了晶莹的泪水,他抬起细长的眼睛,深深地凝视了云雾缭绕中的不周山,略一沉思,翻身上马。

  他高举手杖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急驰而去,他的耳边是借助风力传来的不周山的低回歌声:修尔甲胄,执尔旄钺;陈我武弁,攻彼之野;誓之诰诰,开我宫阙。鼓扰其心,坚实其魂;不离其志,不改其奋;凛凛轩昂,可干凌云;壮阔武功,永炳乾坤。谁偕与戈,谁共我行;谁同赴难,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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