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岳!”等在雪峰脚下的若衍兴高采烈地喊着朋友的名字,望见遥遥而来的锦岳,他宽宽的脸膛上像绽放出了最大朵的雪绒花。
锦岳无精打采地对若衍点点头,他一个腾越,双手黏上了雪峰,若衍跟着他也蹭了上去。
“今天上峰顶吗?”若衍笑着问。
锦岳一直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在冰冷的峭壁上攀援,忽地,他扭转了身子,“若衍,你怎么总是那么开心?”
若衍呆了呆,“我,我不知道……”他撑到了锦岳身边,“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开心,真的好开心!”他张大嘴巴哈哈笑起来,像是从头到脚都充盈着喜气洋洋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就表现出来。
锦岳一笑,“若衍,你这一颗纯心真是难得,可惜这茫茫天下,纯心稀缺,无论神、人,都怀揣了太多渴望和挣扎,那心被蒙了层层尘垢,再不能这样纯粹了。”他说着不由得一阵伤感,可又如何解释给这个赤子般的若衍听,只好苦笑一声,向上爬去。
“纯心是什么?”若衍听得云里雾里,停在峭壁上想了好半天。
“我已经没有纯心了……”锦岳沉郁的声音他头顶缓缓旋转,像淌在峭壁上的冰冷水流,一滴滴落在他的皮肤上,激得他打个冷战。
他手脚并用,几步赶上锦岳,“锦岳,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锦岳朝他宽慰地笑笑,“没什么,我夸你而已。”
“夸我?”若衍愣愣地,他想或许真的是锦岳夸得太好,以至于他不能立刻明白,便嘿嘿地又笑开了。
“若衍,你说为什么一句话就能让两颗心相距十万八千里?”锦岳自言自语着,也不知真的是说给若衍听,还是说给冷冰冰的雪峰听。
若衍又呆了半晌,“距离那么远啊,那骑着马追回来吧!”
“骑马追?”锦岳撑不住了,枕着峭壁抚掌大笑。
若衍没有一丝一毫地尴尬,他很是认真地说:“对啊,骑最快的马,前一次,有两个北方王宫,王宫侍卫来这里……巡行,”他很艰难地说出这些话,显然这些语言都是锦岳教给他的,他还没有娴熟掌握,“我听到他们说,在雪峰顶上有天下最快的马呢!”
锦岳的笑声被掐断了,他像是发现了宝库般瞪圆了双眼,“真的?”
若衍肯定地点点头,“是,他们都说那是宝贝,就是不容易被发现,听说,北方女王几次派强手围堵,都没抓住!”
锦岳被他激发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兴奋地说:“我们去看看?”
“好!”若衍也被勾拔出满腔的冒险激情。
两个相视一笑,在峭壁上越跑越快,他们像风一样疾行,刮过了冰冷的峭壁,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雪峰很高,仰头望着峰顶,只有连续不绝的一面白晃晃的墙壁,那苍茫的天空也与雪峰粘连成片,就是看不见峰顶在哪里,像是融入了天空中,成了飘荡无依的云朵。
大约攀爬了两个时辰,他们才到了顶峰,这是锦岳第一次来到雪峰顶。雪峰上是很大的平台,辽阔得像置身在又一个冰原上。峰顶的风很大,似乎每个方向都是风源,他们迎风伫立,极目之间,是延展无垠的雪域和低得似乎可以触摸的天空。
“在哪里呢?”锦岳四处张望。
若衍晃晃头,“我也不知道,也许要等等吧。”
他们就这样并肩矗立,好比两尊不周山绝顶的雕像,迎着着呼啸的冷风静静等待。
时间缓慢地过去,苍白的天宇变得色彩黯淡,淡得天上的一片白像被染上了斑点不等的灰尘,灰尘逐渐地拥挤,水漫般越来越广阔。
“还没来吗?”锦岳有点心急。
若衍还是晃晃头,“听说,北方女王为了得到它守了三天三夜,我们就多等等吧。”
锦岳沉住了气,也不再催促,他默默地去遥望灰尘密布的天色,冰雪莽莽的峰顶变得慢慢模糊起来。
远远的,空谷绝响般的声音顺着风流淌,整个天地似乎都被这声音包容,全屏住呼吸盼望着造物主的绝世创造。
“来了!”若衍有些激动地捏了锦岳一把。
锦岳也是一喜,忙朝那声音望去,天籁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谁在富有节奏地敲打一面铜鼓,每一下都震得心灵为之颤栗。
声音越来越近,有个雪白的影子在峰顶的尽头移动,像一片飞在天空的羽毛,看得见那是一匹雪白的马。
这马毛色白得不羼一点杂色,就像用冰雪浇注一般,身体周围晕染着荧荧的光泽,四个蹄子起伏如海浪,翻飞的鬃毛像树树梨花,扬了一地的纯白芳香,那双眼睛碧蓝得像流星的芒角,被晶莹的水包围着,两只耳朵尖尖的,如同冰雕一样竖立。
“雪耳!”锦岳惊呼,他狠命揪了自己一把,确信不是梦,这才叫道:“若衍,这是雪耳,我在书里见过的,它只生活在寒冷的北方,极有神性,每一千年才生一驹,是快要绝种的召唤兽,非寻常人能驾驭,若是能征服它,它便对你一生忠诚!”
若衍欢呼道:“真的啊,那太好了,你一定要征服它!”
雪耳的闲庭信步被他们的欢呼阻隔了,它蓝莹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满怀狐疑地盯了他们一眼,迅疾的,它背转身,飞速地背离而去!
“它要跑了!”若衍着急得跺足。
“跑不了!”锦岳斩钉截铁地喝道,他深吸一口气,跟着雪耳飞奔。
奔跑卷起的风没有阻挡锦岳的脚步,反而推动了他的速度,他像在一瞬间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
那雪耳显然知道有人在追它,它没有一味奔跑,而是忽而向左忽而向右,踅来踅去,试图将追兵甩开。锦岳的目光牢牢锁定雪耳的踪迹,起初他被雪耳的忽左忽右弄得脚步趔趄,到了后来,他总是能在雪耳转向的刹那也精准无比地跟踪到位。
空旷的雪峰顶上只见到疯狂追逐的身影,和满地扬起的雪沫。
雪耳一门心思想甩脱锦岳的追逐,而锦岳的心思却是将它往前*,*得它没有任何退路,他一步步将雪耳*到了雪峰边上。
雪耳回头瞪着锦岳,它试图向左转,锦岳也左转,它向右,锦岳也向右,隔绝了它的其他方向。
忽然,雪耳仰天嘶鸣,它前蹄一跃,从雪峰上跳了下去!
锦岳大惊,他冲到雪峰边缘一看,却见雪耳安然无恙地粘着在雪峰峭壁上,如履平地,踏踏地跑得正欢。
锦岳叫道:“好雪耳,想跑?”他张开双臂,跟着跳跃而下!
他没有像攀援的时候那样手脚并行,而是直接往下跳,这种坠落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粘在峭壁上疾驰的速度,迅速的,他下坠的身体就赶上了踏踏行走的雪耳,他在半空中双手一合,死死地抓住了雪耳的尾巴。
雪耳吃痛,马头扬起,身体朝左右狠命摆动,锦岳被它甩得在空中乱撞,每当被撞向峭壁之时,锦岳双脚一蹬,腾空跃起,而那双手须臾不敢放开。
就这样你挣我夺的僵持着,滑行下峰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雪耳奋力跳跃着落在地面。刚一落地,它的后蹄向后就是一撅,锦岳的身体往上一跃,没有被它踢到。
雪耳的偷袭成空,它越发着急,后蹄下死力地乱踢乱打,却都被锦岳敏捷地躲过,它计无可出,嘶鸣一声,前蹄顿地扬起,前身高倾,后股坐卧,试图将锦岳坐在身子底下,锦岳拽住它的尾巴向上一扯,它痛得一缩,前身歪歪斜斜地抖动着不再坐卧。
锦岳吼道:“你闹够了吧?该我了!”他狠狠地一拉马尾,借力腾起,稳稳地骑在马背上。
雪耳不迭地跳跃,嘶鸣,身体几次飞腾而起,就是要将锦岳甩开,可是锦岳却像粘在它身上一样,不论怎么用力都不能动他毫毛。
雪耳一怒之下,撒蹄狂奔,锦岳被颠踬在马上,他揪住了鬃毛,就是不撒手,任凭这马撒泼,发狠,他没有惊惶也不着急,反而雪耳越挣扎,他的征服欲越扩张,偏要和雪耳比比谁的耐心好。
慢慢的,雪耳的狂躁吼叫低沉了,挣扎反抗微弱了,它似乎在长久的奔跑和抗争中疲敝了,它似乎开始明白,自己不可能抵抗锦岳,作为一匹马的宿命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被一个合适的主人征服,然后履行马的义务。
它终于放慢了脚步,在征服者的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它喷着鼻息,喘着粗气。
锦岳感到了雪耳的挫败衰弱,他松弛了手上的力道,低下了身体,轻轻地拍着雪耳的脑袋,还捏了捏它的耳朵。
雪耳收蹄不动,再也没有一点的反抗意图,锦岳擦擦满头的汗水,从马上飞身跳下,雪耳蓝幽幽的眼睛晃了他一眼,锦岳哈哈一笑,“哟,生气了?你这脾气到对我胃口!”
他抚摸着雪耳光滑的毛皮说:“雪耳,走吧!”
狂暴的雪耳这会变成了温顺的牲口,它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和拒绝,有时候它甚至还会用鼻子拱拱主人的身体。
刚走了几步,便看见若衍奔过来,气喘吁吁地叫:“锦岳,怎么样了?”
锦岳拍拍他的战利品,“它是我的了!”
“太好了!”若衍兴奋地拍着巴掌,好似收服雪耳的不是锦岳,而是他。
若衍围着雪耳看了半天,那雪耳却耸着脑袋,对他气咻咻地喷气,若衍想碰碰它,它的蹄子猛一蹬地,尾巴扫在若衍脸上。
“它好像不喜欢我!”若衍失望地搓手。
锦岳自豪地说:“我才是它的主人,它只听我的!”
若衍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雪耳的鼻子,慌忙跳在一边,他缩缩手笑道:“那你现在可以去追回那颗心了!”
锦岳这才想起自己的一句话让若衍当了真,还记了那么久,他喃喃地说:“心怎么追得回?”
“它跑得可快了,一定能追回的!”若衍说得义正严词。
锦岳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若衍,他迟疑了移时,说道:“若衍,你知道吗,我说错话让一个女孩子伤心,用雪耳是追不回来的!”
若衍愣了很久,“那,那……”他支颐苦思着,半晌才道:“那你,你把雪耳送给她,她就不生气了!”
锦岳被若衍的话惊得瞠目结舌,“送给她?这是我的战利品,我不会送给任何人!”
若衍还是坚持着,“雪耳是天下跑得最快的马,它什么都能追得回的,它,它……”他结巴着,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句,他憋了憋说:“那个女孩子一定会喜欢雪耳的,她要是喜欢,你就追回,追回了……我嘴巴笨,我不知道怎么说……”
若衍的话在锦岳心里翻起了阵阵强烈的波澜,他望着这个毫无心机的朋友,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哀愁。
他叹了口气,用力地握住若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