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清冷,林木参差,无尽的林海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看着火架,双手不停搓动。火架上,一只焦黄的兔子,冒出滴滴油脂,看起来极为可口。
“大和尚,你真的不吃?”粗犷汉子满脸笑意,转头看向躺在身旁的和尚,声音里带着诱惑。
“阿弥陀佛。”和尚满脸无奈,苦笑道:“劳烦施主……”
“你不吃拉倒!我可没力气上树给你摘果子!”汉子似是故意为难他,也不起身,伸手摘果子,却够不到,双手一摊,摇头晃脑。
“你还是学我在这等吧,说不定一会真能从树上掉下果子来。”汉子凑近和尚,满脸坏笑道:“刚才有兔子撞到这里,死了,正好给我果腹,看来老天还是很照顾我的。你那么忠诚,佛祖定不能亏待你,肯定会摇下个果子来,别着急,夜很长,我陪你等,嘿嘿……”
“阿弥陀佛,方才贫僧见那兔子横飞而至,撞到树上,去了极乐,想必不是自愿。”和尚苦着脸腹诽不已,若不是他强行提气逃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最终,他只好认命,叹气道:“唉……施主宅心仁厚,就不要为难贫僧了。”
“哼!我说过会回来的,现在遇上,真是老天开眼!”粗犷汉子见和尚油盐不进,也就失了兴趣,淡淡道:“想吃果子可以,但要老实交代,否则,哼哼……你懂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尽管问,贫僧绝不欺瞒。”和尚信誓旦旦。
“我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粗犷汉子不是别人,乃是与寒北峰刚刚分别的路斧。他偶然碰到这个受了重伤的尘远和尚,心里大乐,有心捉弄他一下,谁知这个和尚鬼的很,根本不上当。
“阿弥陀佛,施主走后,我等与寒盈月相遇,打斗起来。”尘远和尚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好笑,但又不敢,于是板起脸道。
“大和尚,你当我傻子么?寒北辰等人群殴战天涯时,路某人正在远处偷望,甚至前去帮衬,可没看到你啊!”路斧捏着拳头,不怀好意道。
“善哉,当时贫僧也躲在林海中偷望……”尘远尴尬道。
“嘿!你这秃驴,莫非也想打冥狂刀的主意?”路斧脸色难看,身上迸发出浓厚的杀意。。
“阿弥陀佛,贫僧自知福缘浅薄,驾驭不得神器,只是来凑个热闹,结识高人罢了……”尘远感受到杀意,心中一冷,赶紧解释。
“高人?”路斧若有所思,杀意渐去。
“善哉,贫僧以为那火法师乃是天境体修者,故此……”尘远紧张的盯着路斧,见他脸色稍缓,才舒了口气。
“天境体修者么……”路斧点头,想那野人徒手接下冰斧,心下赞同。
“砰!”一声闷响,树上的果子稀里哗啦掉下,甚至砸了尘远的光头。
“哇!佛祖显灵啦!”路斧接住一个,大声赞叹,可还没来得及咬,就听到“吱呀——”一声,整棵大树都倾倒过来。
“这佛祖也忒大方了吧?”路斧张大嘴巴,满脸惊讶的将尘远托走,再回身去拿兔子,却已经来不及,不禁大怒:“真扫兴!”
话音未落,大树“轰”的倒下,压灭了篝火,压散了香味。路斧狠狠咬一口苹果,望向大树倒下的地方,顿时惊掉了下巴。
“是你?”树倒,一个丈许高的野人站在那,臂下夹着两个人,正是黑尔格。
路斧清楚记得,巫冥雪发动子夜魔剑,追着黑尔格进入森林海,最终与之相撞,并暴出极其恐怖的气浪,摧毁无数古木。那气浪霸道异常,连数里之外的自己都被吹了个跟头,气浪周围树木更是化成齑粉,只余下满地的细沙微尘。
“真没想到,你命这么大!”路斧看着这个不断回头张望的野人,满脸不可思议。
“是你……”清脆的声音自野人臂弯处传来,他抬眼望去,就见野人臂弯处夹的人。左臂下是裹斗篷少女,右臂下的人则是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了面孔,看不清其面容。
黑尔格知道天极狼厉害,不愿与其纠缠,遂将其轰开之后,转身奔逃。结果,这天极狼追着他绕圈跑了数百里,最终被甩掉了。
“哇哈哈哈哈……我就说嘛!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小狗比我跑的还快!”黑尔格也没搭理路斧,夹着两个人大笑不止。
“快放我下来!”黛丝露见有旁人,心中羞恼,满脸通红。
“啊……”龙大侠被黑尔格的大笑惊醒,努力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尘远身上。
尘远躺在地上,也看到了龙大侠,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给我放开她!”路斧看清龙大侠后,有些激动,冲黑尔格大喝。
“哦……”黑尔格很配合,应了一声,两只胳膊一松。
“噗通!”龙大侠与黛丝露同时摔在地上,黑尔格不好意思的看着两人,摸摸脑袋,咧嘴一笑。
“你没事吧?”路斧冲到龙大侠身旁,满脸的担心。
“你……认得我?”龙大侠不解,她清楚记得在来林海之前,从未遇到过此人,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认识自己。
“我……”路斧移开目光,有些心虚。
“黑尔格!你把冥狂刀藏哪了?”路斧不知所措,只好岔开话题,抬头道。
“冥狂刀?那是什么东西?”黑尔格低头看了看路斧,摸着脑袋,苦苦思索,最后冲他两手一摊,尴尬的笑了笑。
“你少给我装傻!你抱着她逃入森林海之前,胳膊底下除了两把斧子,还有一把红色的刀。”路斧指着黛丝露道。
“……”龙大侠没说话,心里猜测着路斧的身份,看他样子似乎也是天朝之人,或许是易容了,自己才难以认出。
“哦……你那两把斧子怎么化掉了,我还打算回去卖钱呢!”黑尔格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斧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将冥狂刀给我,斧子的事情好说!”路斧不知道黑尔格为何对玄冰斧情有独钟,也没多想。
“好!给我一千把斧子,就把那红刀给你。”黑尔格伸出大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直接开口。
“我……”路斧直接哑火,心中咒骂不已:“开什么玩笑,以老子当前的修为,同时凝聚九把斧头已是极限。这黑尔格一开口居然要一千把,当老子是牲口啊!”
“算了,这事暂且不提,我烤的兔子被你糟蹋了,这该怎么赔?”路斧见龙大侠又要开口询问,只好继续找茬。
“烤兔子,不能吧?兔子还用烤?我一直都是生吃的……”黑尔格左右张望,用力抽动鼻子,似乎对烤的兔子很是感兴趣,想要见识一下。
“大和尚可以作证。”路斧听闻,差点崩溃,耐着性子,指了指躺尘远。
“阿弥陀佛……”尘远闭目,不作理会。
“哎?大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为了拽你一把,我烤的兔子怎会被大树砸到?”路斧气急败坏,指着尘远一通大骂。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两位莫要再添杀孽……”尘远闭目摇头,郁闷不已。
“哎?小和尚,你倒是说清楚啊?兔子呢?”黑尔格似乎更急,蹲下冲尘远大叫,震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树下面!你到底赔不赔?”路斧见黑尔格装傻的样子,心里憋火,声音大了不少。
“这树也不是我弄倒的,为什么要我赔?”黑尔格摸了摸光头,疑惑不解,低头瞪着路斧。
“你不撞树,这树怎么会倒?”路斧见龙大侠望自己,顿时来了劲,仰头直瞪回去。
“那个小白脸撞的!与我无关!”黑尔格见黛丝露望着自己,眼珠一转,板起脸,叉着腰,似乎要爆发。
“她那么娇弱,怎可能撞断大树?”路斧听闻,心中大怒,瞪着黑尔格,举臂挥拳。
“撞树都会晕倒,方才我们仨,只有他晕了,所以撞树的是他……”黑尔格狠狠点头,对自己的回答极为满意。
“你……”路斧气不过,凌空一拳,打断大树,威胁道:“你再胡扯,别怪我不客气!”
龙大侠听了这番让人吐血的话,念头急转,确定了一件事:“路斧认识自己,甚至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除了哥哥与龙家的人,再无人知晓自己是女儿身,这人到底是谁,无忧海的人?又或者是哥哥?不可能!哥哥已经战死……”龙大侠冒起这个念头,再难以消去,尽管他觉得不可能,潜在的意识却让他有一份期盼:“难道哥哥也如战苍天一般,杀出轮回来看自己了?看他的背影,他的动作,他的气势……”
“嘿,欺负我法杖丢了是不?”黑尔格满脸鄙视,一拍脑门,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好东西!说!是不是又偷了我的法杖?”
“你不说,我到忘了这笔帐,那时你用空间魔法戏弄我,如今怎么算?”想起这事,路斧大怒,脑袋上青筋暴起,拳头攥的直响。
“哇哈哈……你白痴啊,我可是正宗的火法师,怎么会空间魔法……”黑尔格叉腰大笑,那眼神就像看白痴一样。
“嘭”路斧爆发,挥拳打在黑尔格肚子上。黑尔格一愣,古怪的看了看路斧,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倒飞出去,撞断许多大树,落到远处的草丛里,没了动静。
“什么情况?”路斧顿时傻了,呆呆的看着拳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不知不觉间踏入了天境?没道理啊?”
不光路斧,龙大侠,尘远皆是满脸不可思议,瞪着断掉的大树,静静不语。
“黑尔格——”黛丝露见黑尔格被轰飞,生死不明,差点哭出来,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黑尔格落下的地方跑去。
“大哥,你也不像纯法师啊,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可别死啊,不带这么玩的……”路斧起初认为黑尔格与自己一样,都是学了半吊子魔法的体修者,所以出手很重,寻常法师不开盾,绝对被秒杀。此时,见黑尔格被自己一拳打得吐血,生死不明,也追了过去。
“哥哥……”龙大侠痴痴的望着路斧,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跟了上去,嘴中轻轻的喊着:“哥哥……哥哥……”
“阿弥陀佛……”尘远看着不远处的果子,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他与龙大侠同路,见众人离去,本想趁此机会向他求救,却见他拼命似的爬起来走了,心中苦涩不已,想起一首诗来:
红尘落魄僧,褴褛化缘行。
久立多恶骂,行街少善应。
世间何处暖,路上哪时晴。
唯有林飞鸟,高歌与我听。
这首诗为乐无忧所著,是赠予菩提之主的寿辰礼物,描述他年轻时的凄苦境遇,与那份无知己的寂寞。此时,尘远想到自己躺在林海中,唯一的同伴也离他而去,心中颇为凄凉,正应了这首《落魄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