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嫁入府上,木灵汐举止含蓄,极其沉默寡言,偶尔在府中见着,她也只是微微低着头不敢做声,张涛脸色稍变,哪怕不是因她,她也会泪水潋潋,梨花带雨。两人除了简单的问候,没有多余的交谈,见面也是极少。虽然貌美惊人,在张涛心里却如寻常人一般。
此刻塌前的木灵汐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似的。
她的轻佻言笑,灵动双眸,自在腰姿,眉目含情——这真的是当年入府的木灵汐吗?决然不是。
此时木灵汐不仅是容貌惊人,更是那凡尘难得一见的气韵,叫人倾神啊。
“你究竟是何人呢……”张涛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喃喃低语。
木灵汐微微笑着,眉眼中带着妖魅。“夫君你累了,歇息吧。”
“夫君?……”
“是啊,你是我今生的夫啊。”
“呃……夫…………”
张涛沉沉睡去。
这熏香同时也有着安神的功效。
群曷城位在穆萧边境,临近北修,是一个贸易繁盛的大城,城中混住了各国百姓,平日里街上集市频频,十分热闹,更有异地杂耍卖艺能人在此地结集。而在群曷,最有名的还是精致的手工制品,混合了各国风情,包括毛毯,烛台,各类容器等,每年都给穆萧带来巨大的利润。
种种原因,群曷成为穆萧的主要经济动脉之一。
守住疆土,最为重要的便是群曷,张涛曾因为北修进犯在群曷小住过一段光景,并且几次打退敌军,在群曷百姓中信望极高。
现在,群曷城内却是一片寂寥,北修士兵日日都在街上巡查看守,以防止民众暴乱,虽然进城来没有屠杀百姓,可能也是北修人考虑到城中有包括自己国家的各国百姓,但是最终还是影响到了群曷人平日的生活与贸易交往,民间可说怨声四起,而加上赵炳谦二次战败,人们更加期盼着张涛的军队赶来。
听说哓州又有战役,人们议论纷纷,一部分北修兵由哓州返回到群曷,居然带来张涛坠崖身亡的消息。
这惊人的消息让群曷人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许多人认为群曷没有希望了,又不愿为北修人所驱使,四处逃窜,尽管城门被封,还是有不少人用金银买通门卫私逃出来。
北修公主苍沐雪着一身华丽的暗紫束服坐在案前饮着菊茶,黑密长发以金带系住,成马尾垂于背后。一名士兵正不住发抖的跪拜在他面前,那士兵不敢抬头,豆大的冷汗不停的滴落下来。苍沐雪的目光扫过,士兵觉得犹如利剑*身,心里更生恐惧。
苍沐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士兵,害怕吧,恐惧吧,尽情的享受这种感觉吧,这是人类多么难能可贵的感受啊……
眼中似乎藏着天生的毒辣,那眼神冷峻,让人心寒至极。
他思妥着似乎折磨得够了,轻轻吐言:“杀。”
两旁的士兵将地上因为惊吓而腿软无力的人拖了出去。
这士兵正是收了钱财,私下放走了不少群曷人。
北修律法向来严酷,而苍沐雪更是手段辛辣作风残忍。
苍沐雪又品一口茶,一派天之骄子的容貌姿态。
门外走进一明艳女子,衣着是极其艳丽的红,这红色没挡住她的绝好容貌,反而更衬得她的其艳不凡。
“殿下,九霄回来了,有副将的信。”
苍沐雪抬起头,红衣女子将信呈上。苍沐雪打开信茧,取出里面卷纸展开看起,不禁双眉微皱。
“殿下,信上什么内容?”
“穆萧援军神速,以致使他没能及时攻下哓州,而且……”苍沐雪的脸变得阴沉,“而且,那张涛并没有死。”
红衣女子显出大为惊讶的样子,“张涛武功了得,所以殿下才命人打造苍银交给副将……如此也杀不了他?!”
苍沐雪表情阴沉,红衣女子不敢再言语。许久之后,苍沐雪面无表情的说道:“瑶儿,两天后随我去一趟哓州。”
“属下遵命。”奕冰瑶应道。
北修国的皇姓赖,在北修,一旦从于仕途,成为臣子,皆需改成皇族姓氏。苍沐雪本是北修国皇妃家族中人,她善用奇毒,而且善于训服猛禽,苍沐雪看中并招她做了近身谋士。
在北修,她是第一个为官的女人。
昏睡的梦魇是冗长并痛心的。当张涛再次醒来时,木灵汐早已离去。留下甫笛与平儿两人侍侯着。
“王爷,您醒了。”平儿端着一小碗汤药立在塌旁。“娘娘说您会在这时候醒,吩咐了要是王爷醒了,就可以开始服用汤药了。”
“她人呢?”张涛随口问道。
平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平复下来,“奴婢一直在这侍侯王爷,不知道娘娘在哪,想必是在农舍休息吧。”
“哦……”张涛轻轻应声,他自然注意到了平儿脸上的变化,但他并没有深问。
几日疗养,张涛已经可以起身略走几步了,身体因为当时失血太多,依旧有些虚弱。然而木灵汐始终没有露面过,甚至是侍女杉儿也未出现在张涛的帐内,只有甫笛与平儿的细心照料,和赵炳谦与刘凯等人的请安问候。
落日西下,甫笛看了看天气,准备出门。
“甫笛!”没料到张涛在身后叫住了他。
甫笛显得有些惊慌,他转过身来回道:“王爷有事吩咐么?”
张涛半坐在塌上,平静的问道:“你准备出去吗?这几日见你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出去,你去干什么了?”
“小的,小的……”甫笛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张涛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你跟我多年,欺瞒不了我,而且,你也没这个胆子。”
“王爷……我……”甫笛似乎有难言的苦衷,“我,我是去……”
“去干什么了。”张涛的脸上浮过一丝不快。
甫笛见状急忙说道:“小的是给您采药了……是去采药了……”
“我用的药不是罗贤给你的吗?”
“王爷回来的时候伤势极重……一直都是王妃娘娘医治的,娘娘也说了让罗军医尽管去照顾伤兵……”
又是她!
木灵汐,你究竟还要我欠你多少人情呢?
张涛并未表现喜悦,他依旧是一脸的冷漠,甚至心里有些反抗,——那赵炳谦,那刘凯,居然把他这个王爷完全交给了木灵汐。
但是他也依稀记得昏睡前那暖人心腹的润泽嗓音,依稀记得木灵汐柔柔的唤:“夫君……”
夫君么?
张涛心中茫然。
那天,他是的确有那么一丝心动……他动摇过。
但他也无法忘记对秦岚的许诺。
灼日苍穹,秦岚泪雨婆裟:“逸之,一入宫门深似海,此处别过,怕是永生难见,吾之情苍天可鉴,望君莫相忘啊……”
于是,花轿起,君相送。
“岚儿!此生无缘,情存心绕!黄泉相见,执手偕老!”
那一年,秦岚芳华二十,张涛二十又二。
回想起往事,张涛依然会觉得心中隐痛。
甫笛这时躬了身,匆忙退出了帐。
“娘娘!娘娘!”杉儿急促的唤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木灵汐。
农舍外面的两名护卫听到声音立刻冲进了屋,只看见眼前一片慌乱!
“不行!得赶快通知大哥!”这两名正是亲卫队的卫士,说完这话,他们立刻跑了出去。
“娘娘!醒醒啊娘娘!”杉儿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了,一面扶木灵汐上塌。
甫笛慌张跑进屋来,“娘娘怎么了?!怎么了?!”
“你怎么才回来!药呢?给娘娘服用的药呢?!!!”杉儿几乎是哭着在叫喊。
“我给平儿了!她已经去煎药了!你快说娘娘怎么了啊?!”甫笛也是焦急不已。
“娘娘这几日面色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今天起身没多久就几次晕倒,现在更是醒也不醒……怎么办!怎么办?!!!……”杉儿说着,泪流不止。
刘凯随同两名护卫也赶到农舍,眼前木灵汐卧在塌上,面色苍白,似乎大病一场。他眉头紧皱,怔怔的看着木灵汐,心头犹如刀割!
“刘大人,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不能用别的法子救王爷么?娘娘的身子会受不了的啊……”杉儿一边哭一边说道。
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也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他根本没办法违抗木灵汐的命令啊!
以血养血。——木灵汐是这么告诉他的,那可以用他的血啊,用谁的不行偏偏用她自己的血?!
木灵汐又说她幼时服过金丹妙药,从此其血便有神效。
他该信吗?他能信吗?他不得不信啊,因为她是木灵汐啊!
这日夜的相处,他已经尽力克制,可仍抵抗不住她的一颦一笑。这如梦般的人儿啊,现在他该如何是好?尊贵的王妃,美丽的王妃,聪敏的王妃,不属于他的王妃……他该如何是好?
平儿慌慌张张端了药进来,“快,快!让娘娘喝下!”
杉儿将木灵汐扶坐起来,平儿走上前去半坐在塌前为木灵汐喂服。
屋内一片紧张的如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喂服了半碗汤药,木灵汐发出一声,屋里的人才都松了口气。
这天下间能有几个人持续每日献出半碗血来?
木灵汐觉得身子发冷,她知道自己似乎是奉献得过火了,张涛只是陌路人,是陌路人啊!而那一晚,他昏睡中竟抓住她的手喃喃的唤着“岚儿”,而她竟然更加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酸心痛!她为何心酸?为何心痛?
不,不是我,是木灵汐……想必是这身体里还有着对张涛的眷念,对,……不是我,是那木灵汐……
木灵汐如此想着。心里一阵轻松。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王爷!王爷您现在不能进去!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