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袁罗修没再继续问下去,犀利的右眼盯着正对面大号焚化炉的窗口,陷入了沉思。
莫丽送到殡仪馆后,梦西和失踪;这个火化间出现故障并锁起来,它连通着电闸、维修工具存放室,系统总控室;钥匙归梦通一个人管理;莫丽尸体火化协议签署;它的故障排除而投入使用。
地板缝中、维修工具存放室的切刀留下凝干的血迹,说明有东西在这里被切除,是谁?是莫丽?人头割下来后往袋子一装藏起来再带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那么,梦西和呢?他的死亡第一现场到底在哪里?他剩下的尸体呢?是在这间焚化炉火化吗?既然焚化炉是通过系统控制的,梦通私自火化梦西和的尸体很可能被别人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把尸体焚化掉而不会被人发现?
突然,眼前的焚化炉窗口映着灯光的光点从袁罗修脑中一闪而过,溅起了绚烂的火光。
“这是大号炉吧——”
潘知然说:“是,这是专门焚化肥胖遗体的大号焚化炉。”
“应该能容下两具体形偏瘦的尸体吧。”袁罗修心中大疑团豁然别光明驱散。
“这……”
“梦通有这个匣子吗?”袁罗修拿出了永生匣的照片递给潘知然。
潘知然仔细的看了看,立刻点了点头说:“似乎是一模一样的,是他家族留下来的雕刻工艺品。”
“几个?”
“两个,它们是成对的。”
“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吧——”
“你知道它们的收藏价值吗?”
“收藏价值?这个就不清楚。我想,馆长一家人在枋城的战乱中遇难,这个家族的遗物的确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他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吗?”
“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他对很多宗教信仰都十分的尊重。”
“比如人祭信仰呢?鬼祭信仰?……”
“他似乎很喜欢梨花垣那一带的文化。说到梨花垣,不得不提到琉璃山的琉璃雪,夫人非常喜欢,可他们的病都不宜攀高,一直都是个遗憾。在他失踪后我去几趟,还交代那里的旅馆帮忙留意留意……这几天应该是看琉璃雪的最佳时期,我已经买好了机票,明天大早就过去再找找。希望能找到他及时的阻止,要不然,心脏起搏器很可能受海拔影响。到时候……”潘知然伤叹说。
得知琉璃山这个线索,袁罗修立刻给黄奇珍去了电话,让她通知黄婷婷顺便调查那一带的旅店。
“他提过永生祭这个特殊的人祭文化吗?”
“提过的,说是梨花垣有个习俗,两个相爱的人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把头放到匣子里沉到地狱,就能长相厮守。”
》》》》》》》》》》》》》》》》》》》路上,开着车子的潘知然坐如针毡心急如焚。
一个月了,江天市警局没有给出梦通的一丝线索,眼前这个神情肃穆的外省刑警调查方式不大一样,所问的问题大部分针对梦通,叫人摸不清头脑。
车子离开繁闹的江天市进入郊区雕刻工厂社区里,缓缓停在一座上世纪中的老式房前。房门前的院子里种满蔷薇,壁面爬满爬山虎。此刻是冬季,爬山虎枯叶凋零藤条交错如网,阳台上垂落着不少藤条,有一段时间没有清理了。
通过不大的大厅,袁罗修和潘知然走上三楼的楼阁进入书房。说是书房,书籍却不多,地上的,桌子上的上,都是奇形怪状的雕刻工艺品,其中还有两尊一大一小栩栩如生的鬼祭司人头。
“都是馆长亲手雕刻的,是他最喜爱的珍品。”潘知然翻找着大小收藏柜说。
“他临走前为什么唯独去你家?去道别?”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被提问,潘知然愧疚及不安的说:“那天是我把他接过来的,兰太太跳楼自杀,梦西和突然失踪,我怕他焦急了会导致病情恶化……其实,我和妻子都是孤儿,很早就在殡仪馆工作,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照顾我们,所以……我们经常请他到家里,只是想尽些孝道。本想把他留下来过夜的,可他说想回家等着西和。不巧,我妻子那两天要临盆,我只送到门口……”
“宅子呢?”
“这是夫人最喜欢的房子,他希望房子能够保持原来的模样。我已经请公证局做了公证,在我有生之年不会以任何借口出售这个宅子的。”
“相比自己的亲生子女,他反而很信任你这个没有血缘的外人。”
“他其实非常疼惜他的子女,只是…彼此都不善于交流…所以就一直维持僵持状态…”
“梦西和和他的关系怎么样?”
“应该算是家里人中最好的吧,两个人无所不谈。他打算把殡仪馆和宅子交给西和继承,但被拒绝了。因为西和想结婚之后去英国定居。”
“梦西和打算和谁结婚?”
“是……兰太太。”
“他和主治医生维纳的关系你知道吗?”
“知道……”
“梦西和没打算和她结婚么?”
“这就不清楚,两个人交往几年。结婚的事情只是维纳医生提出而已,西和没有明确表态。直到兰太太这边,他亲口提起。”
“梦通提起关于他的出生地吗?”
“好像是梨花垣那一带,只提过一次。他很少提起过去——”
“人际关系中,有什么知己或者深交的朋友吗?”
“他有很多朋友,但不深交。这几年花很多时间在雕刻上,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奇怪,匣子不见了。”潘知然将其他几个房间挨个的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匣子。
“你确定他放在这个宅子里吗?没有人会偷走或者,他送给别人呢?”袁罗修问。
“那是他的传家宝,不可能送人的。这里也没有进过小偷,相比那对匣子,其他的东西好像更值钱不是嘛?——”“谢谢你,到此为止吧——”袁罗修说着离开了书房往外走。
“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在调查什么?难道馆长真的到了白佛市?他出了什么事情?他还好吗?”追到门口的潘知然忐忑不安的追问。
“我们发现了两颗人头,其中一颗是梦西和的。”
潘知然整个人僵住了。
“西和的人头?西和……死了?”
“我们发现了梦西和和莫丽的人头,还有一个永生匣,经过鉴定,那个匣子价值一千万,很可能就是梦通的匣子。”
》》》》》》》》》》》》》》》》》》》》》》》》》》》莫丽,三十岁,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因为利益关系嫁给江天报社社长兰柯,女儿三个月大的时候确诊为产后抑郁症。在精神医疗院期间与梦西和频繁接触,她多次要求和丈夫离婚遭到娘家人的谴责,并强制给她办理转院手续。转院当天她返回家里和丈夫为女儿庆生,以女儿的生命要挟取得离婚签字书。
跳楼之前,她给梦西和发过一条:“我自由了,地狱口见。”
当时的梦西和就在八楼接受维纳的心理复查。
医疗院的人称,主楼楼顶的大门一直是锁上,巡逻的警卫人员才有钥匙。案发后,警方发现楼梯口有一道通风窗,莫丽就是从那里爬出去。
如白月所说的,袁罗修在楼顶的隔热板上看到满地的涂鸦。
离开医疗院,袁罗修转去江天市警署调取莫丽跳楼自杀的现场相片。死亡调查资料上有记录:梦西和亲眼目睹莫丽尸体后精神处在崩溃状态,警察无从问询两人之间发生何种冲突。
在停尸房外和兰柯动过手,出于何种原因也没能问询。
作为梦西和和莫丽的主治医生维纳口录写着:莫丽多次提出离婚协议只是对丈夫信任度的考验,在她遭受流言蜚语之时,丈夫同意离婚等于放弃她,所以有引发了自杀想法。
警方从莫丽的手机中发现几条写着“地狱口见“的短信,很明显是指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地名,或许就是平时幽会的楼顶。
梦西和在医院的停尸房外坐了一夜,第二天大早跟着莫丽的尸体去殡仪馆。尸体入殓结束他和维纳离开,两人就在殡仪馆附近的一家餐馆用早餐,他上了趟洗手间便失踪了。
翻到一张莫丽死亡的全景相片,袁罗修被她尸体左手边断了一根挎绳的挂包吸引目光。那是被扯断了的挎绳。之所以过来问询莫丽的自杀案,是因为白月说过“被推下来”话,他相信,只要是谋杀,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
只是没想到死者身上这么明显的异常物证并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他颇感不悦的说:“她会背着一个断了挎绳的挂包跳楼吗?”
身边的警员一愣,伸过脖子看了看他手上相片上,神情变得惊讶起来。
》》》》》》》》》》》》》》》》》袁罗修赶上回程的飞机回到白佛市的警署,把殡仪馆中带回嫌疑证物交给鉴定部进行处理。六点时,负责梦通行踪调查的大川和负责红园匣子失踪案的李杨赶回,大川此行并没有收获,可见梦通没有公然留宿。
李杨提供,红园的最后一代园主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六十年前发生火灾的时候,幸免于难的两个匣子继承权引起纷争。短短两个月,大儿子、大女儿、二女儿三家九口人相继死亡。有一天晚上匣子不翼而飞,同一时间失踪的还有三儿子江垣与及大女儿的儿子何小通。
三儿子江垣是个哑巴,忠厚老实,安守本分,和大姐的感情最好。何小通当时只有八九岁,家里失火时只有他得救,后背也被严重烧伤。
“他们这段恩怨都能写成豪门的悲情史……”李杨说。
“只要查一查梦通后背是不是有烧伤,很快就知道真相。”黄奇珍说。
听了李杨的调查报告,袁罗修指尖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自言自语的说:“梦通的心脏起搏器老化,活不长的,他能去那里?”
“都说落叶归根,或许,他回红园了呢——”黄奇珍说。
“我在红园家附近问过,没有人见过梦通这个人——”李杨说。
“如果何小通就是梦通,家人被活活烧死的红园就是个伤心地,换是我,我不会再回去触景伤情。”大川说。
“黄婷婷那边怎么样了?”袁罗修问。
黄奇珍说:“没办法联系到她,琉璃山一带信号覆盖率很小,现在是雪季,根本就没有信号。”
大川看了一眼窗外的飞雪,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返程的路上,就怕大路积雪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