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跳楼自杀的女人有什么状况吗?”袁罗修想起白月在暗室里提到过的女人,向江天市警署的警员发问。
“状况?她从精神病院的主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尸体呢?”
“火化了。”
“在梦通的殡仪馆吗?”江天市并不大,一个殡仪馆算是绰绰有余。
“是的。”
“什么时候火化的?”
“应该是送到殡仪馆的第二天吧,这是有规定的。”
“梦通和梦西和两个人收藏有匣子之类的文物吗?或者失踪前带走这类东西的?”
“梦西和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连手机都丢在垃圾桶里,梦通也只是带走现金。”
“梦通的家族史呢?”
“梦通和他父亲梦垣六十年前在枋城户口,出生地不详,亲生母亲不详。继母是当地一家雕刻工艺厂的老板,有两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枋城遭受空袭时…家人就分散…他作为难民安置到江天市,在新起的殡仪馆担任入殓师工作。他妻子也是枋城的难民,没有很详细的家族史…”
挂上电话,袁罗修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沉默十几秒钟沉思着什么,脑中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鉴定部送来一张人头容貌恢复图,意料之中,的确是梦西和。
》》》》》》》》》》》》》》》》》》》天大黑,天空飞着毛毛雪,空气恢复了阴冷潮湿。负责白佛河上租用船只进出调查的大川和大梁空手而归,案子只能悬在半空。
袁罗修期望黎明快点到来,他恨不得马上飞往江天市做一次调查。
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黄奇珍喘着气跑来说:“有人发现了……发现了一个颗头,在白佛公园的白佛桥下。”
发现人头的是捕鱼贩子,收网拉到岸上时发现网中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到是个人头时他当场就吓晕过去,一起撒网捕鱼的邻居报了警。
整颗人头表皮被流水严重刷白,头皮上挂着稀疏的发丝,五官模糊,大部分皮肉被流水中的物体刮得斑驳,后脑有一条拇指大的裂口,翻白的眼睛睁开着,恶狠狠的盯着什么,令人发毛。
回到警署的鉴定部,值班的鉴定师得出了初步的鉴定结果:死者为女性,三十岁左右,O型血,死亡时间大概有一个月。后脑有粉碎性骨裂,最宽的两厘米,最长的五厘米,应该是钝器造成,更类似于跳楼或者车祸当中重力撞击。舌头头部有梯形缺损,缺口复合正常,鼻梁做过人造骨接合手术,颈脖切口和前一个人头一样整齐。
在头皮里发现了几片木屑,其中一片尚有凹凸纹路,类似于雕刻品表面的部分。袁罗修闻了闻,有一股奇异的檀香,看着证物袋中暗红色的木屑,一下子想到红檀木制作的永生匣。
同样的死亡时间,同样的死后分尸,难道真的是和梦西和一起沉到地狱口的?
梦西和生前和谁有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他在一个月前失踪,说不定那时候就死在江天市,人头割下送到一千公里以外的地狱口沉水,剩下的尸体怎么处理?
不论是受到死者临终嘱托还是出自自己的想法,沉尸的这个人和死者的感情应很深厚,而且极其赞成两个死者在一起。
真相总是在那一层薄纱之后却不能准确的触摸,袁罗修思绪有些堵塞起来。
“什么时候能完成容貌复原图?”他问那鉴定师。
“面部受损严重,必须从骨骼开始扫描,然后做三维修复……加班的话最快也得明天早上。”鉴定师如实回答,自从上一次的碾压案,刑侦科的人已经领略袁罗修查案子不看时间表的强势手段,只要有存在嫌疑的线索便要一揪到底。
袁罗修沉了一口气,立刻拔打白月的手机,连续五次都是无人接听,只好拨起他家里的座机。本想头一句话就骂个狗血淋头,可接电话的是轻快而悦耳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白月家——”
是李龙音。
袁罗修立刻收住发飙的攻势压低了声音说:“我是袁罗修,白月在吗?”
“是袁警官啊,你稍等……”
随之听筒里传来远处的白月声音,他说:“告诉他我不在——”
“说不定有案子找你帮忙——快点起来。”
“他找我从来没好事——”
“啰嗦——”
李龙音花费了口舌,终于是把白月给说服,等着的袁罗修已经吸掉半根烟,一听到话筒拿起的声音立马发飙:“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要不你过来,不然我就把第二颗人头带过去——”
挂上电话又足足等了半个钟头,白月一副悠然的样子出现了,带着李龙音。
坐在白月的办公室里,李龙音带着专注而惊叹表情欣赏那个价值一千万匣子。旁边的袁罗修大口大口的吃着可口日本寿司,有种被贿赂的晦气感。
一千万匣子的消息传出去,整个警署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把鉴定部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保险起见,匣子放到了保险箱里,警署值夜班的人特别增加两倍。
白月在局里是个万事通,说通保管人员让李龙音这个外人欣赏匣子也不过是挤挤眼的事情。
“袁警官的胃口还真好,怎么样,喜欢什么口味的?紫菜?芥末?还是咖喱?下次我会给你多带几个。”李龙音关切的问。
“还好——”袁罗修低着头喝下最后一口汤,他其实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太好。
白月回到办公室大刺刺的落座到李龙音身边说:“我的推断没错,匣子是一对的,人头也是一对的——两个人还是姐弟恋,残存的记忆很美好,可惜,就在和情人幽会的那个楼顶,被一个左眼下长颗美人痣的女人推下来。我猜是情杀,要说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
袁罗修微眯着他的独眼,脑中搜查之前保存过的对应的信息。
“他们交往频繁,关系暧昧……从医院的主楼跳下来,当场死亡——”这些片段话语忽然在耳边重复一遍,他撇下白月两人匆匆回到刑侦科。
“立刻给我拨通江天市警署的电话,把和梦西和有暧昧关系的那个女人的资料传过来——”
黄奇珍再次拨通从江天市警署那里得到的莫丽的丈夫的电话。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心想这个时候被打扰,对方应该很不高兴。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嘟的响,大概十几秒后才接通。听说是外省的警察问询情况,兰柯带着疑惑一一做答。莫丽的确是O型血,三年前从楼梯上摔下来不小心咬断了一小节舌尖,还造成鼻梁垮塌,不得已做人造骨接合手术,一个月前她跳楼自杀时后脑着地,当场死亡。
看到黄奇珍一一在纸上的问题后面打上勾,袁罗修二话不说的抢过电话说:“你妻子的尸体在火化前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并没什么异常。”
“你确定她的尸体到火花间门口是完整的吗?”
“我很确定,从医院的停尸房出来后我始终都在身边。”
“最后接触她尸体的除了殡仪馆的炼化师,还有谁?
“是我,我亲自把她送到火花间门口的……”
“负责火化她尸体的炼化师是谁,你还记得吗?”
“是殡仪馆的馆长……”
“梦通?”
“是——”
“他认识你的妻子?”
“我妻子和他的孙子是病友……感情还不错……”对方的话语中显然带着难言之隐。
袁罗修脑中一道光芒稍纵即逝,薄雾中亮起了一盏灯。
莫丽跳楼身亡,尸体在第二天早上被送到梦通的殡仪馆,梦西和当天失踪。第三天,莫丽尸体火化,当天下午梦通就失踪。一个月之后,梦西和和莫丽的人出现在一千多公里外,下落不明的梦通则成为整件案子的关键人物。他经营的是殡仪馆,割下人头后将剩下的尸体送进焚化炉焚化是最省事最隐秘的办法。
“您在听吗?请问,为什么询问我妻子的情况?”兰柯提出了质疑。
袁罗修说:“我们发现了一个人头,可能是你妻子的。”
兰柯惊讶的说:“不可能,丽丽的尸体送进火花间前是完好的。”
“舌头有缺损,鼻梁做过人造骨接合手术,O型血,后脑骨开裂,死于一个月前,五个特征全部对应,这不是巧合。”
“怎么会?她明明已经火化了。”
“其实,我们前后发现了两个人头,初步推断,一个是你妻子,另一个是她的病友梦西和。”
“什么?——”兰柯很久没说话,想必在电话的那一头吃愣得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