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色尴尬,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众人还是第一次发现,尤其是当少年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众人的嘴巴便更加收不回来了。
“你的意思不会是……”无色指了指吴大叔,又看了看少年,心中嘀咕一句——这也不像啊!
“咳咳……”一直没有说话的吴大叔咳了几声,众人知道接下来他要发言了。
“其实……在阴阳界,是不会有真正的生命诞生了,当年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因为桃源村人结合所生下的孩子是不会有思想的。”吴大叔说道,“所以,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五百年前桃源村中所遗,到了阴阳界,只有肉体的衰老,灵魂是无法衰老,同时,不老的灵魂相结合无法产生新的灵魂,我们诞下的后代也不会具备真正的意识,桃源村,在阴阳界中是没有所谓的香火的延续的,当年我的确和老婆子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他只是一具肉体而已,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也正因如此,我才借用了你们吴大叔儿子的肉体——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红衣少年补充道。
夜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你看上去比吴大叔帅多了!”
少年又是一阵尴尬。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村人究竟到哪里去了?”江痕问道。
少年的神色又变回黯然,“我真的不知道。”
江痕见如此,知道也不便多问,其他人听完了故事也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就算有一些尚未理解的东西,也可以慢慢厘清,可是有一点他们此时必须要知道。因为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村长,你大老远把我们叫来——不仅仅是和我们讲故事的吧?”有些不方便众人开口的话叶歌完全可以代劳,他心中自然明白众人的疑惑,因为这也是此时他心中的疑惑。
听见叶歌的话,少年神色并未有多大波动,似乎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事先便知道叶歌会这么问,他装的越冷静,众人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其实他真的是在装,其实他也真的知道会有人这么问,他真正头痛的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当然不止吃饭这么简单,我想各位帮一个小小的忙。”少年说道这里脸上有一种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这已经是今晚少年第三次出现这种表情了,众人知道,这种表情之下的那个“小小”的忙绝对不会是真的很小。
“你们可以先答应我吗?”这是一个阴人的语境,这种语境下,聪明的人会先问“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这样还可以留有余地,可是众人没有一个这么做,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人家不可能白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不是吗?众人都是聪明人,虽然无奈,还是选择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见众人纷纷表态,少年满意一笑,道:“其实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这件事就是你们安全的离开阴阳界——”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见众人的表情十分震惊。
“真的是这么小的事?!”众人在心中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当然,还有一个附带的要求……那就是带上桃源村的村人。”红衣少年说完了这句话,吴大叔和瘦猴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几人。
带上桃源村的人?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可是……
“可是桃源村中的人可以……离开阴阳界吗?”无色决定试探一下是不是村长弄错了。
少年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当然不可以,但是你们可以。”
“曾经有人试图离开桃源村,试图找到通往阳间的路,可是这些人一旦出了桃源碑,便会迷失在阴阳界之中,从此便陷入万劫不复的轮回,永远走不出去。”吴大叔说道。
众人听得心惊,不过还是有疑问,“这也未必,说不定有人走了出去,只是再也无法回来罢了,他们此刻正在外界想着营救你们的方法也未必。”
“营救?呵呵,”少年脸上又恢复了凝重之色,“五百年了,也有一些人走出了桃源村,可是这些人,无一不是迷失在阴阳界之中,不可能有一人活着出去的。”
“为什么?”
“因为站在村口便可以看见他们,就想你们在桃园村口看见的景象一般,感觉靠的很近,会忍不住去叫他们,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见,最后,他们会因为忍不住寂寞和孤独而……自杀,而他们的魂魄便会被游荡在阴阳界的孤魂野鬼吞噬——这样,他们还不算真正的死去,因为他们是生魂,无法受到阴间的招引,于是他们便跟着死魂一起去到阴间……”吴大叔再次开口说话。
有些痛苦,众人注定无法体会,因为他们没有五百年。
“最后,这些人是生是死我们并不知道,只是知道从此以后不可以随意离开桃源村。”
“那么,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回到桃源村?”江痕开口道。
少年想了想,说:“有。”接着又说:“会有一些孤魂穿越桃源村,其中或许有他们,可是他不再认识我们,也不再认识这个村……鬼魂看见的东西是和人不一样的。”最后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只觉直掉鸡皮疙瘩,但是无人怀疑少年说的话,因为在大约二十年前的某个时间段,他也是一只没有肉身的魂魄。
“自从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以后,桃源村元气大伤,高手尽数失踪,村人更是只剩下十一,根本没有等待时机的实力了——事实上,我们还会有多少年?几十年后,我们的肉身终将腐烂,没有血魔宗的换魂*,我们根本不可能依附新的肉身——即便是我,如今也只能将这具肉身当作一件衣服,我感觉灵魂随时会出窍,可是如果血魔宗真的回来了又会怎样?还会是无边无际的奴役,灵魂再一次一次地轮回,不断地看着身边熟悉的灵魂换上陌生的面孔……
“我们根本已经无路可走了,记得当年老村长和长老们离开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在村中做好接应,是的,我等到了一些人,可是更多的人却成了那一场阴谋的牺牲品,五百年来,桃源村人就像是实验品一般被*控,这样的生活——真的应该结束了。
“原本以为二十年前这一切都可以结束,谁知换来的是更大的绝望。
“二十年了,其他人生死未卜,村中只剩下一点点人丁,可是阴阳界内无新生命的诞生,我桃源的香火眼看就要断了……
“这个时候,你们突然出现了,当我知道你们来到桃源村的时候,你知道我多兴奋吗?你们走进来了,你们来到了阴阳界,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可以走回去的,可以回去的……回到我们原来生活的,每天都能完完整整地看一场日出,看一场日落的世界,每天都能听到真实的大海声,而不是半夜三更忽然听到没头没尾的流水声……”
红衣少年越说情绪越激动,到了后来,已经渐渐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听到他的哭泣声,这个时候,众人忽然觉得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不再年轻,因为他背负了太多太多沉重的使命,是的,他是如今桃源村中唯一一个脱离了血魔宗灵魂禁锢的人,可是那又怎样,他的魂魄仍旧是生魂,他甚至连一个真正的肉体都不曾有,而他却要承担这么多,一个村庄命脉的延续,他等了二十年,可是却越等越失望,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不管如何,即便是铤而走险,即便是九死一生,他也不惜一试,因为,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因为,他看出这些人的不凡,他觉得这事说不定真的有戏。
最重要的那个“因为”是——他刚开始就看到了叶歌——叶歌手中那把让他热血沸腾的剑,那股让他熟悉到终生难忘得气息,他想到当年那个英雄般的人物,从他面前的悬崖跳下去,然后又奇迹般的出现在血魔谷,他甚至相信眼前这个拿着青剑的少年会创造同样的奇迹!
而众人,却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同时他们也深深的感觉到任务的艰巨,这根本就是背负了一个种族(他们绝对有理由相信桃源村属于一个奇葩级别的种族)的最后的希望,然而这样的背负又是如此让人难以拒绝。
这种气氛下,这种气场中,这样的情绪里,每个人都该用默哀三分钟的方式来祭奠红衣少年的伟大,去指责血魔宗的天理难容,是的,大多数人这么做了,他们或沉痛,或思考,或怜悯。总之,他们脸上的表情传达的最直接意思就是——我挺你,他们在向阴阳界全体村民和孤魂野鬼证明他们是情感动物——
这样很好,红衣少年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可是叶歌的不合时宜打破了这一切,他问了一个问题,一个此时值得深思的问题。
“可是,我们体内真气尽失,走出去恐怕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吧?”他的问题小心翼翼,尽量不破坏当下的气氛。
这个问题谁都可以问,但是叶歌不可以。
众人又开始理智的思考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