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多前,在尤氏四魔带领数十匪徒去方家集的那天夜晚,因方起杰既不愿与“天邪会”为伍,又不肯献出自己撰写的武学典籍。于是,两下里当场便动起手来。若论单打独斗,尤龙他们哪个也不是方起杰的对手。怎奈他毕竟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加之,又要顾及病卧在床的老父和身无缚鸡之力的爱妻。因而,在激战中,尽管方起杰也奋力毙伤七八个贼寇,可终因寡不敌众,周身先后多处负伤。为保存性命、留待日后报仇血恨,不得不乘着夜色、凭借一身上佳轻功落荒而逃。
心狠手辣的尤氏四魔,不但残忍地杀害了起杰的父亲、妻子和几名家人,一把火将方家烧得片瓦无存。还紧紧追赶方起杰不放,企图斩草除根。方起杰轻功虽好,怎奈身体多处受伤,所走过之处又都留有血迹。故而,虽拼尽全力,仍无法摆脱贼人们的纠缠。天刚亮时,方起杰跑到一条大河边上,再也没力气往前跑了,眼见尤龙等人已追至切近。只得一咬牙,纵身跳入滚滚的波涛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起杰渐渐从昏死中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个船舱里,并隐约听到船头上有两个人在说话。他想张口喊人,可嘴唇动了好几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不大一会,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发现方起杰睁开眼睛正望着自己,连忙喊道:“爹!他醒过来了。”很快,有一位老者走进舱来。他黑里透红的面庞上刻满了皱纹,深邃的目光中透射出打鱼人特有的纯朴与坚毅。他来到方起杰面前,亲切地说:“这位壮士,你可真是福大命大之人呢!我们刚从河里把你捞出来时,见你不但灌了一肚子水,身上还受了五六处伤,血都快流净了,只剩下心口窝里还有一丝暖乎气啦。俺爷俩真都担心你这条命十有八九怕要保不住呢!这下能醒过来就好了。”
方起杰嘴唇又动了动,可仍是无力发出声来,只有几颗晶莹泪珠从深陷的眼窝中滚落下来。老人忙用手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被角,轻声说道:“别急,千万先不要动。你已昏迷了整整三天了,现在身子虚弱的很,等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随即又对身边那小伙子说:“娃儿,快去把那条白鳝收拾了,好好熬一碗鱼汤端来。”那青年答应一声,抽身往后舱去了。老人又从一个兜囊中取出一些棉花和药品,开始十分仔细地给方起杰擦洗伤口,重新换药。
就这样,在这爷俩的精心照护下,方起杰的伤势开始一天天好转,体力也在逐渐得到恢复。三天后,已能够开口说话,并可挣扎着自己坐起来。半个多月后,伤口已基本痊愈,自己也能扶着东西勉强站立起来。只是身体仍然虚弱的很,特别是两条腿软的如同棉花条似的,怎么也不听使唤。凭借多年经验,方起杰知道自己不仅是身体虚弱问题,而是任督二脉阻塞,受了严重内伤。弄不好,非但功力无法恢复,还将导致终身残废。
多日里,通过船上的朝夕相处,方起杰与父子俩之间建立起了十分亲密的关系,并已了解了对方的身世。那老者名叫王仁成,已经五十有四。儿子单名一个“全”字,乳名“四娃子”。乃系黄河边上的水上世家,祖祖辈辈以打鱼为生。老人原有四儿一女,二儿子王禄七岁时死于天花。女儿王婵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容貌相当出众。在她十六岁那年,无意中被号称“黄河大盗”的土匪头子曾建强看中,非要强娶为妻不可。此事不但小女死活不肯,全家人也都一致反对。可那姓曾的恶贼,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带人硬来家中强抢。当时便动起手来。结果,王老汉腿上挨了一刀,大儿子王福和三儿子王双都被活活打死。女儿为保一生清白,头撞石柱而亡。老伴也连气带吓,没过多久便含恨离开人世。好端端的一大家人,只剩下他们父子俩。时至今日,爷两个一提到黑道上的贼寇,仍都恨得牙根发直。所以,当得知方起杰的不幸遭遇后,更加十分同情。“四娃子”还再三央求方起杰,等他伤好以后,非要拜他为师,学成武功好去找“黄河大盗”一伙报仇。可他们哪里知道,方起杰外伤虽好,内伤却十分严重,甚至严重的连方起杰自己都几乎绝望了。
一天晚上,方起杰突然想起曾听师傅“圣手灵猿”东方慧讲过,他有个师叔叫西门智,人送绰号“妙手仙翁”。不仅武功盖世,还善治各种疑难杂症。只是性情淡泊,不愿过问江湖之事,近些年来,一直隐居在黄河入海口处不远的逍遥岛上。只要找到西门智师叔,自己的伤或许还能有一些治愈的希望。
次日吃早饭时,方起杰便问:“王兄,你驾船出过海吗?”
王仁成回答:“出过两次,但远海没有去过。”
“那你听说过逍遥岛吗?”
“我出海那两次都从逍遥岛旁边路过,只是没有上过岛。”
“从这里到逍遥岛能有多远路程?”
王仁成算了算,说:“恐怕不到两千里的话,大概至少也得有一千七八吧。”
“那要是乘船的话,得走多少天呢?”
“沿黄河而下,是顺水。若昼夜兼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也就二十左右天吧!”
方起杰边问、边听、边不住默默点头。王仁成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大兄弟,你怎么突然想起打听逍遥岛来了呢?莫非是到那边有什么事要办吗?”
方起杰平生最不愿轻易给别人添麻烦,一想到距离这么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支支吾吾地摇了摇头,顺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可他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却并没有瞒得过经验老道的王仁成。老人面色一沉,当时就说:“大兄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虽是初交,可俺爷俩却都一点没有把你当成外人。如果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的话,那就是太也看不起人了。”
方起杰见老人动了感情,不好意思再行隐瞒,只得实话实说了。王老汉一听,当即说道:“方兄弟,你放心好了。只要能治好你的内伤,就是再远上几倍的路程,我拼着老命也要把你送到地方。”王全也急忙在一旁说:“爹,我这就起网去。然后咱好马上起程去逍遥岛。”“好了,这才是我的儿子。”
望着眼前的王氏父子,方起杰的胸膛里涌动起股股热流。前不久,正是他们把自己从死神的手中拽了回来。如今,为使自己治好内伤,又甘愿放下生计,不辞千里之劳送自己去逍遥岛。此恩此德,该当何以回报?此时此刻,他真想发自内心地说一声“谢谢”,可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方起杰深深意思到:在王家父子这样淳朴善良的好人面前,再怎么动听的谢字也都是苍白无力的。正如一位古人所说:“大恩不必言谢。”
当天正好是西北风,王家父子驾驶的木船,鼓满风帆,沿着黄河顺流而下,直奔逍遥岛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