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喊杀声渐起,宿风藏身于路边林中,默默地看着上百支火把从山谷峭壁上落下,山路两段涌进了大批人马,少说也得好几百人。对方不止是早有准备,而且还是准备得如此充分,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及。
喊杀声和惨叫声连绵不断,宿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面无表情地调转坐骑,沿着林中树木间的空隙远离战场。
他终于知道为何余天青他们明明察觉到山谷有危险,却还固执地选择这条路。对方的势力绝非等闲,至少不是一般的山贼草寇,能随便拉出几百人的队伍,背后一定是官府中人,甚至可能涉及到郡守的政敌。
敢和郡守为难,身份一定不低,势力也不会小,如此这八人组成的小小队伍如何能逃得过对方的搜捕截击?唯有将目标化小,唯有留下宿风这么一个没有郡守府印记的生面孔,方能有机会逃过敌人的搜捕。
不过宿风最在意的还是余天青最后的那句话,以至于他当时都想追上去找余天青问清楚。
宿穆这个名字,宿风熟悉,虽然他从未提起,也从未想念过,因为这正是他父亲的名字。当年宿穆在前线战死,让他们母子在宿家遭受冷落,以至于后来走出宿府,逃过一劫。说句不孝的话,宿风能够活到如今,还真是多亏了宿穆战死沙场。
“苍鹰六击”乃是宿风在宿家大敌来袭之时,从宿家藏经阁中偷取出来的,与他父亲宿穆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不料余天青会以此将他与他父亲联系起来。所以宿风不禁心想,莫非当年宿穆也常用“苍鹰六击”?甚至听余天青的口气,宿穆还领悟到奥义的地步。
奥义啊!宿风学会“苍鹰六击”已经好几年了,领悟到大成也已经三年有余,可奥义却迟迟没有头绪,不料当年他父亲也精于此腿法,早已领悟了奥义。
“父亲”对宿风来说,终究只是一个带着浓厚感*彩的名词,而并非真的让他有感情。在感慨了片刻之后,宿风便收起心神,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方向。
送小公子回郡守府是肯定的,不为别的,余天青的忠义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完成他的心愿。十几年前宿穆对余天青怎样他不清楚,不过宿穆死了十几年,余天青还能将活着的机会让给一个与宿穆不知道什么关系的人,这就值得宿风佩服了。
大摇大摆地回郡守府不可能,以坐骑的脚程来说,此地距离郡守府也有两天多的路程,谁知道一路上会有多少探子和截杀。余天青等人为宿风创造机会,并且将后面的探子除去,这便让宿风有了更多的选择。
忽然间,宿风扯住了坐骑的缰绳,沉思了三四息时间之后,他拨转缰绳,掉头而行,朝着那战乱的山路小径而去。
沿着山路,这队刚围剿武者的人马井然有序地撤了出来。几十支火把错落在队伍中央,让宿风勉强能看清这支队伍的全貌,后怕之余,也有些庆幸。被这样一支军队围剿,便是真武者都难以生还。
队伍默无声息地徒步出了山谷,最前面的百多人,每个皆步伐沉稳,坚而有力,乃是武者之身。中间是一百多名弓箭手,后面则是重甲长枪兵,一看这阵势,不用说宿风也知道,这是一只雄兵级别的军方队伍。
走在队伍最中间的十名身穿盔甲,骑着妖兽坐骑的人明显是领头者,虽不知道实力,但宿风却明白,余天青等人是无法生还了。
这十人的盔甲很有讲究,大衍国唯有七品以上的武官才能配备这样的制式盔甲,而七品武官最少也要真武者方能担任。十名真武者带队,余天青等人即便实力再出众,怕也是难逃大劫。
待到队伍完全撤出山谷之后,宿风轻磕坐骑腹部,骑着坐骑小跑了进去。此回马枪之计,是宿风临时起意,显然对方没有预料到,以至于将人马全都撤了。
山谷中两面陡崖,中间只有一条三人并行的小路直直通往另一端谷外,宿风一进山谷就毫不犹豫地让坐骑放开速度飞奔,片刻后就来到刚刚乱战之处。
七人的尸体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周围插满箭簇,大战的痕迹让人心惊。不过对方没有一具尸体留下来,或许是因为那十名真武者从开始就直接出手了吧!
余天青身中十几箭,半躺在一块大石边,眼睛不甘心地瞪着前方,强而有力的右手紧紧抓着古锭刀,致死都毫不放松。宿风来到余天青尸身前,暗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前坏内的小公子迟玄发出了泣声,原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宿风捂住小公子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息,两人怔怔地看着余天青半响,宿风一拍妖兽,疾驰而走。
两天后,在前往昌御城的官道上,镖局镖车多了一个大箱子;五天后,一支商队收留了两名半路搭伙同行的客人;十天后,山间小道上,多了一队猎人父子。
整整十五天的时间,宿风带着小公子乔装打扮,时而扮成兄弟,时而办成父子、父女、师徒,终于是来到了昌御城外十几里的小山边。
“爹!咱们是不是到了?”小公子迟玄仰天看向迟玄,两人扮父子已经五天了,迟玄对宿风的称呼从不习惯到习惯,在历经了三次搜捕,有惊无险之后,迟玄再对宿风喊出这个字的时候,竟然变得非常自然。
宿风微微点头,说道:“要是那人方向没有指错的话,那里就是昌御城了,你不是在城里长大的么?怎么不认识?”
迟玄皱了皱小脸,说道:“我每天都在府里,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呢!”
宿风侧眼看了看迟玄,这孩子生就一富贵命,有一个郡守父亲,将来便是毫无作为也有一番前途。可他小小年纪,随着余天青等人昼夜奔走毫无怨言,随着宿风乔装平民也毫无怨言,二十多天以来,宿风倒是对迟玄的心性非常欣赏和看好,此子长大后又有郡守迟归借力,成就不会太低。
“咱们走吧!”宿风牵着迟玄朝昌御城走去。
作为名驭郡郡衙的所在地,昌御城可谓名副其实的名驭郡中心,无论是街上的繁华还是平民的富足都不是一般城池能比的。
宿风和迟玄入城并无任何意外,来到郡守府更是顺利,以至于他显露修为,抹掉迟玄脸上的泥土,门房匆忙通报郡守大人之时,都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郡守名迟归,年龄大约五十上下,从皱纹稀少的脸上,可看到他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宿风不喜欢美男子,因为某个妖异的伴生灵的原因,越美的男子越让他反感和厌恶,不过迟归仅能说是曾经的美男子,不算此列。
迟归看到迟玄之时,带着关切和心疼匆忙上前,拉着迟玄的小手,叹道:“玄儿,苦了你了……”
“爹爹!”见识鲜血厮杀,一路上担惊受怕,便是心性再顽强,迟玄也只是一个十岁孩童而已。此刻见到父亲,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软弱,扑到迟归怀里,眼泪流溢,痛哭出声。
“爹爹在这,在这……”迟归一边拍着迟玄的背,一般不住地摇头叹息。
宿风静静地瞪着他们这父子俩,并没有去打扰这温馨的一刻,不过迟归毕竟身为一郡之主,片刻后就安抚了迟玄,将注意力转向宿风这边。
“送小儿回家的是这位壮士吧?敢问如何称呼?”迟归对宿风拱手说道。
宿风还礼,说道:“壮士不敢当,在下风无静,见过郡守大人。”
迟归微微沉吟着,笑道:“哦!风壮士,不知壮士是在哪里遇到小儿的?”
“此事说来话长……”宿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迟归,当然了,也仅限于他第二次遇到萧谚迟玄和萧谚等人之后发生的事。
迟归听着宿风的诉说,一边轻轻拂着胸前七寸长须,待到宿风说完,他怔怔地看了迟玄半响。
“妒妇,妒妇,妒妇!”忽然间,迟归脸上怒气横生,口中连喝三声,眼睛中满是悲愤。
宿风眉头微皱,却并不搭话,从迟归“妒妇”二字中,他联想到一件事情,余天青等人到南胜郡解救小公子迟玄,便是奉了郡守夫人之命。
迟归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最后看着迟玄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来人!”
“在!”门外两名侍卫在门框外立枪拱手应答。
“去库房取三十万金票,另外再找夫人取两滴五阶妖兽精血,就说小公子已经……回家了。”迟归说到最后,脸上的怒意再次涌动。
“是!”侍卫领命而去。
迟归转过头来,对宿风说道:“风壮士且稍待,下人去去就来。本郡先前有言,只要能将小儿带回家,便以财资答谢,望壮士不要推脱。”
宿风心里早已猜测余天青等人是被蒙蔽,包括自己,千里迢迢将迟玄送回来,怕也不是一件好事。不见迟归迁怒怪罪,反倒待如恩人,这让宿风有些不好意思。
但迟归并不给宿风推脱的机会,话一说完又对外面喊道:“来人!”
“在!”又是两名侍卫立在门槛前。
迟归说道:“你们二人去将我的墨云兽准备好,本郡要送给风壮士代步。”
宿风微微一怔,感到事情好像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