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得邪乎,热到连贴身而过的风里都带着一股子炎气,热到空阔的柏油路全部都没进了一片扭曲的光影,樾义一只手掌着自行车的车把儿,用另一支手抹去帽檐下的汗水,好让眼睛在一片混乱的涂鸦中找到一个写着“南区12街13号”的门牌。
南区是大学城和贫民区之间的缓冲地带,这里塞满了各种落魄的艺术家和行为失常的科学怪人,很少有快递被要求送到这里,也很少有自行车快递员愿意到这里来送快递,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会骑自行车,以前是为了荣耀与梦想,而今天——他得空瞟了一眼自己的金属假肢——今天他骑车,只不过为了在这座熙攘的城市里生活下去。
“哦!你在这儿。”他终于找到了“南区12街13号”的门牌,它被涂成了一只漆黑的眼睛,隐藏在一片红黑相间的花纹里,樾义盯着看了一会儿,无端地觉得一阵亲切,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支贴满了邮票和标签的包裹,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在黑红相间的花纹里找到了“南区12街13号”的房门,伸手敲了敲。然后礼貌的等待……
没有反映。
他看了自己的腕表,距雇主交代的底线时间还有5分钟,他没有迟到,于是,又伸手,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反映。
他看了看手里花里胡哨的包裹,又看了看红黑相间的房门和变成眼睛的门牌,迟疑片刻,“好吧,我认栽,没有钱也无所谓……。”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到背包里去掏对讲机,准备告诉头儿,没有人来收包裹,他准备回去……“吧嗒”一声——门开了。
他抬起头来,面前空无一人,只有一片古怪的黑暗,和街道上白炽的阳关形成诡秘的对比,“南区12街13号”的门廊里用红色的荧光油漆喷涂着一些花纹和几个扭曲的大字:欢迎,请进。
樾义咽了口口水,觉得一股子凉气儿从脚底一直冲到了头顶,半晌,他才回过魂来,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不过送个快递而已,于是迈步走了进去,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吧嗒”一声——门又关上了。
黑色的眼睛门牌,似乎调皮的眨了眨,就像干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好事”。
穿过门廊,发现没有客厅也没有这一带常见的混乱工作室,只有一条狭窄的向着地下延伸的梯子,周遭还是黑得厉害,但索性还有红色的荧光油漆喷涂出的各色花纹照明,也能够勉强视物,红色花纹在楼梯的入口出纠结成一个巨大的箭头,樾义耸耸肩,沿着梯子向下走去。
梯子不短,向下蜿蜒着走了十几米的样子,他面前才又出现了另一扇房门,然而梯子还在继续在一片红色的荧光中向下盘旋,他伸着脖子向下看了看,昏暗的红光之下什么也看不分明,这时他才又发现空气中多了一股铁锈的味道,细细地嗅了嗅,又觉着不太像是铁锈,是另一种粘乎乎的温热的味道,只不过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了。他看了一会儿,刚想把头缩回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钻进了他的耳朵,像是两把尖锐的利器在一起摩擦发出的尖锐噪音,但这声音却偏偏说出了几个字正腔圆的音节——“我好饿!”
脖子上的汗毛“刷”地一下全部立了起来,脑袋里全是那些巨大的丑陋的扭下屁股就可以拆掉高楼大厦的怪兽的身影,我去,我可不是奥特曼啊!你饿和我没关系啊!樾义在心里弱弱地想。
还没等他分析清楚那个叫声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你在看什么呢?”。
樾义一下子蹦出老远,仿佛当年那个驰骋山道的自行车手又回到了他身上,紧接着他几乎跳出胸膛的心脏又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陡然静止,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自己是怎么在一片昏暗把对方的面容看得如此通透的。
因为,有一种女人,不是美杜莎,但是却可以让任何男人停止思维石化当场。
樾义的面前就站着一个。
红火的披肩长发,五官细致精巧,犹如易碎的瓷器,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她的皮肤却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是一块上等的脂玉,加上她小巧的身材,让人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怜爱之情。
“美杜莎”俏生生地站在樾义对面,半天不见樾义回话,皱了皱柳叶似的眉,伸出一支纤细修长的手,在樾义的眼前晃晃,又问:“你在看什么呢?”
在她刚才皱眉的一瞬,樾义感到了一阵真真切切的心痛,怪兽什么的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心道:樾义,你思鸟的春啊……然后才正起神色,递过手中的包裹,说:“你好,请问是你的包裹吗?”
“美杜莎”噘了噘嘴巴,拿过包裹,说:“人家问你,你在看什么呢?”
“呃……好吧……”樾义强制自己转过头,不去看对方那张诱人的红唇,“我在看下面,那里好像有什么?”
“美杜莎”正在和那一对邮票和标签较劲,听见樾义的话,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就是一只饕餮。”
樾义好险没背过气去,饕餮?美女你开玩笑吧?美女你南区长住户了吧?我知道南区人多多少少脑袋有些问题,但饕餮可是凶兽来的啊!只在山海经上存在的啊!你能把它养在自家地下室里?我勒个去的……
这厢樾义还在纠结,那厢“美杜莎”却彻底败给了一包裹的邮票和标签,有些气急败坏地把包裹丢到了地上,伸出一支手指,气呼呼地说了一声:“离!”
一道蓝色的火光从“美杜莎”的指尖“嗖”的一声窜了出来,稳稳当当地击中了那只可怜的包裹,只听得“碰”地一声,花里胡哨的包裹兄就这么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可疑物体。
这下樾义彻底石化了,他知道南区有科学怪人什么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里有……法师啊?!
“美杜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脸微笑地捡起地上的“包裹”,轻轻地说了一声:“这才乖吗!”她又开始翻来覆去地在一堆黑漆漆的焦炭中查找着什么,樾义却没有那个胆子再待下去了,于是他鼓起勇气,弱弱地问:“那个,你的包裹既然收到了,不如给签个字吧。”
“美杜莎”这时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一脸开心的笑容说:“谁说是我的包裹了?”
我去,不是你的就拿火点了,妹纸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樾义在心里暗骂,“美杜莎”小姐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甜甜地说:“是你的包裹哦!”
纳尼!?樾义心里一阵抽搐,我的包裹?妹纸你秀逗了吧,还我的益达呢。
“美杜莎”却根本不在意樾义纠结的表情,轻轻巧巧地把手里的“焦炭”丢到空中,再次伸出一直纤细的手指,说道:“震!”
一阵强光闪过直接闪瞎了樾义的狗眼!接着又是“轰!”地一巨响,震聋了他的耳朵!
这个女人,她居然还会用雷系的法术,不是说法师不能同时双修两系魔法的吗?网络小说真肯爹啊!樾义在失去意识前这般想着……
有黏糊糊的液体浇在脸上,一点一点地唤醒了樾义,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还站着,“美杜莎”小姐也依旧俏生生地望着他微笑,等他终于清醒了才说:“好点了么?”
樾义再没有心情去回答对方了,他一心一意地想要从这个诡异的地方逃出去。
“别着急哦!现在呢,需要你做一道选择题。”“美杜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樾义在想什么,于是继续微笑地说道。
选你妹啊!樾义差点没有骂出声来,拔腿欲走。
“吧嗒!”
一大团黏糊糊的液体掉到了他的头上,刚才似乎就是这个唤起了他的意识。
樾义顺着向上看去,发现不知何时红色的荧光花纹里多出了一个巨大椭圆型的阴影,他刚想看个分明,一团蓝光亮起从“美杜莎”指间亮起,把四下照了个通透。
这不知道是樾义今天第几次被石化了。
因为,那个巨大的黑影,它是,它是……是一张巨大的,漆黑的,獠牙丛生的,嘴巴!而那所谓的“液体”,是这张巨嘴里流出的……口水!
樾义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只听嘴巴一开一合,字正腔圆地低吼道:“我,好,饿!”
一阵腥风卷来,吹在樾义脸上,他这才回过神来:这是一只凶兽,一只传说中因为太贪吃而吃掉了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张嘴巴的——饕餮!
樾义转身就跑,向着被一片红光包围的梯子向下冲去。
巨嘴从天花板上飘起,闪电一般地追了上去。
“美杜莎”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漂亮的额头,说:“都说了是选择题吗,可以向外跑的,你还真不愧是个,陨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