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
耕人2015-10-25 04:574,642

  某尚书辞官在家,用几千两银子买了一处巨大的宅子,在宅子的后面,有一座九间大的楼房,里面没有人居住,只是存放一些杂物,门也常常锁着,那里时时有发生怪异的事情发生。

  尚书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已嫁给了富贵人家,三个儿子也已和名门望族结了亲。只有第四个儿子,刚十六岁,还没有娶亲,他房里的侍女叫海棠,已到了出阁的年龄,长得颇为聪明伶俐。

  当时,刚好尚书出门游览还没有回来。

  一天夜里,海棠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抬到后面的楼上,见那里挂着锦绣屏风,照着明亮的蜡烛,正在举行盛宴,里面坐着十几个客人,男女各半,一个挨着一个,喝酒吃肉。

  有一个女子叫海棠起来,叫他穿好衣服,也叫她加入一起喝酒。

  海棠脸色羞红,说自己不合适来拒绝她的邀请。那女子还很稚嫩,丰姿妖冶,头上的头发,梳理得像一朵朵云儿,衣袖十分宽大,拿着刻有彩纹的犀牛角杯子,含着笑,对海棠道:“你不是四郎房中的婢女吗?我和你家四郎向来有些缘分,不久我就会嫁过门去,到那是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害羞。”

  海棠靠在柱子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穿着靓丽的女子,比刚才那女子还要小,开口带着骂说道:“天生的奴仆,哪能受得抬举。看她闭口不言,满脸怒气,像是谁要去巴结她一样。这样的人只能服侍人梳头洗脸,拿着扫帚扫扫地,哪里知道歌舞场上的事。三姐,还耐烦和她说什么话?”

  又有一个少年男子道:“我说不要把她叫来,三妹硬是不听,现在怎么样?反而还浪费了我一双新的袜子,让她沾了是个脚趾印上去。”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响彻整个屋子。

  前面的那女子,显得有些尴尬,对着少年道:“四个何必太小家子气,也学着九妹来笑话我!海棠虽然卑微,可是容貌姿色,我看远胜过四艘。现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肯做出那些倡优人的伎俩,正见得她有自己的尊严,何必要为难人家呢,况且一双袜子值得几个钱,也值得说出来。只因为她刚睡下,不方便让她赤脚到来,才姑且和你借了,现在我立即还给你,要是有什么污迹,我代替她还给你八双。”少年被女子如此抢白,也不再去争辩,离开座位说道:“三妹娇养惯了,性情还和往日一样,只不过逗你玩一下,为何这样不留情面?”

  少年男子又吩咐人,把海棠太回去,放到原处。海棠汗如雨下,内心十分惊惧,立即把和自己同睡的两个婢女捶醒,告诉她们缘故,那两个婢女也感到可怕。

  第二天,海棠就和四郎说。四郎又去告诉他的母亲,母亲也觉得恐怖,说:“这必定是狐狸在搞鬼。”就告诫众人,不要到后院去。

  四郎私底下问海棠,海棠就把晚上遇到的事详尽地告诉他。四郎羡慕那女子貌美,又听那女子说和自己有缘分,心里不觉好奇,时常到后院察看,在那里徘徊,忽然有一个东西掉在他前面,拾起来一看,是一只镂金的手镯。四郎收起来,然后回去,拿出来给海棠看,海棠道:“这就是狐女的东西,不能要。”

  四郎不听,海棠怕老夫人追究起来,连累到她,便即使跑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管教儿子,向来十分严厉,听海棠说了,把四郎叫去,恼怒地说道:“你这不肖子,叫你不要到后院去,你去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听说,不听老人言语,吃亏在眼前吗?快把那镯子交出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的东西。”

  四郎不敢不交出来,老夫人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用柳条编织的一个圈子,十分气恼,道:“我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快给我好好的惩戒这孽子,竟然把这东西,当宝贝一样看待,看是被迷惑得不知方向了。”便命令下人,准备杖责四郎。

  四郎的兄长嫂嫂等,听到院子中喧哗,都跑出来,问明了原因,都跪下替四郎求情。

  正在那里纷纷嚷嚷地闹着,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北面的窗子下,厉声说道:“那是你家的光宗耀祖的子弟,怎么能够随便就打,所谓的慈母,就是这样的吗?”

  老夫人知道是狐狸,便把刚才的怒气转到了那女子身上,道:“人家教育儿子,关你狐狸什么事!”

  狐女道:“呸!真是关我什么事!只是想到四郎年少,不忍心看他被重打而已,不然打死,又有何妨?”

  四郎的哥哥大郎恼怒起来,想要出去抓住狐女,把她杀了,在里面嚷着要去找刀,二郎三郎阻止了他,不让他去。

  狐女那边也来很多,众狐狸都在那里嚷叫,扔一些瓦片进去,砸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都碎了。老夫人也感到惧怕,再也不敢出声,那些狐狸,过来好久才安静下来。

  从此之后,家里不管白天黑夜,都会发生怪异之事。

  二郎骑马到衙门去,往往走都半路,马鞍的两只脚蹬就不见了。海棠上厕所,忽然遇到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少年,搂着她接吻,海棠极力抗拒,又不知道那个少年到哪里去了,其他的侍女也遭受到同样的情况。大郎刚被授予中书舍人,同僚们都来道贺,到了那天,门庭若市,一片喧闹,客人坐下之后,丰盛的酒肉摆上桌子,举起酒杯,叫众人喝酒,然而酒都变成了马尿,拿起筷子来夹菜,夹到的全是粪土蛆虫,客人纷纷喧哗起来,觉得太恶心了。大郎才想到是狐狸在作怪,便极力向客人说明其中的缘故,客人觉得很没意思,陆续地离开了。大郎送走客人之后,十分愤恨,便跑到楼下,大叫大骂,骂了一阵,二郎才来把他劝说回去。大郎也觉得饿了,他的妻子道:“厨房里还有很多饭菜,要吃吗,我去叫人拿来?”于是,就叫婢女去拿了一些点心来,吃的时候,感觉到十分美味,等吐到了喉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发出呱呱的声音,大郎立即呕吐出来,则尽是一些小蛤蟆青蛙,不觉呕吐起来,也不敢吃东西了。等到天要黑了,亲戚族人等告诫他不在家里吃东西,可以到市场上去吃,那样狐狸就无法作弄,果然才在市场上饱吃了一顿。

  大郎有个内弟(即妻方的弟弟),是一个侍卫,年少好事,他来看望姊姊,说到狐狸的事,他便笑着说道:“一百只凶狠的鸟,也比不上一只鱼鹰,你家没有胆大的人,怎么能镇压得住妖魅,今天我在这里,必定能得到安宁,即使做不到,我也是它的劲敌,让它不敢肆意妄为。”大郎道:“你长得像个女子一样,狐狸见了你,恐怕要图谋不轨,你怎么能镇得住?”侍卫道:“你等着瞧,今晚就见效果!”当时,老夫人回娘家去了,大郎便把侍卫留了下来,看他有什么能耐。

  等到了晚上,侍卫就带着被子,到那楼下去睡,他的姊姊和二郎三郎都劝说他,他都不听。刚是初夜,也不见有什么声响,胆子更加大了,过了好久,觉得困倦了,就睡去了。

  到四更天,大郎醒来,裹着被子坐起来,点火吸烟,听到床下有打鼾的声音,觉得很奇怪,就把他的妻子摇醒,一起点起蜡烛察看,见到一个人裸睡在床底下,不觉惊叫有贼,婢女老媪等听到叫声,都跑过来,把那人按住踢打,那人惊醒过来,叫嚷起来,才知道就是大郎的妻弟侍卫。

  众人都感到很惊骇,侍卫也觉得很羞愧。大郎就从衣柜中拿出他的衣服先让他穿上,然后询问他缘故,他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到了那里。等到天亮了,准备骑着马回去了,他自己的衣服鞋袜,才找到在厕所中,污秽得已穿不上去了。

  三郎的妻子白天睡觉,身上起了火,烧着了自己衣服,用手扑打,燃烧的更加旺盛,她赶快脱下来,可是刚脱下来,衣服又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烧着,便十分恼怒地咒骂。从此,狐狸作崇更加厉害,闺房中污秽的东西,也被常常挂在大门上,或者是家人的内衣,被抛掷在堂屋中,衣服还没有缝好,就被撕破了,镜子才刚擦亮,又被弄模糊了。

  过了几十天,尚书从外面游览回来了,老夫人把家里的事告诉他,和他商议,要不要迁居,逃避祸患。

  尚书道:“都是你们妇女,相信有妖邪,心里便产生了疑虑惧怕,你不再担心会被妖邪侵扰,自然就安静了!”

  半个月下来,果然没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上下都认为是尚书的福分护佑着全家。尚书也颇为得意,自夸着说:“怎么样,可见见怪不怪,那怪事就自动消失了。”

  又过了几天,看门忽然急急地跑进去,报告说:“方大人来拜访!”侍郎方公的诗文的名气非常大,并且是尚书乡试的考官,要是他到家里来,一家人都感到很荣幸。

  尚书立即穿戴好衣冠,出去迎接。尚书把方公请到大堂上,询问他的日常起居。方公叫他坐,他才坐下。

  方公坐了很久,都不离去,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又深深责怪尚书,为人疏懒,不去拜问他。尚书汗流浃背,直向方公谢罪。

  方公是未时进的门,酉时吃的饭,从傍晚又到半夜了,还喋喋不休地说话,尚书头都昏了,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了,全身都困倦了,只是勉强支持着,勉强面带笑容,点头应付。

  过了好久一会儿,终于没听到方公说话了,像是聋了哑了一样,尚书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向大郎使了个眼色,叫他过去看看,只见方公面部上都是一些毛茸茸的小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回来低声告诉尚书,尚书疑惑不解,自己上前去细看,哪里是什么方公,只是一个用草编制的草人坐在座位上。父子都感到惊骇,接着就知道是狐狸在搞鬼了。尚书大笑起来,说:“骗得好!骗得妙!”当时,上下的人都笑了起来,原来忙活了大半天,都是在招待一个草人。

  天亮了,尚书拄着手杖,到楼下去,说道:“主人家有话和你们说,我听说社庙里的老鼠不能用水灌,屋子中的老鼠不用火来熏,只因为它们依附社庙木柱,获得了生存的地方。况且狐狸本是世间灵物,日子久了,还能成仙,既然是兽类中的灵物,又何必和人作崇呢?如果是为了炫耀幻术,那么幻术岂能够服人,要是用来戏弄愚蠢的人,那么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看使用这样的手段,实在不是什么高明之举。我现在和你们约定,用一道矮墙作为界限,那九间屋子,任由你们居住,墙的南边,就由主人居住,两边互不侵害,言归于好,如何?要是你们不罢休,还要来侵扰,那我也只能背城决一死战了。”

  楼上没有应答的声音。

  尚书请工匠修了一道矮墙,有十多丈长,横贯东西。

  一天晚上,尚书深夜独坐,见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妪,相貌十分古怪,带着男男女女七八个,拜倒在地上,向他致歉:“公真是豁达大度之人,你说的话,我们不敢不接受。只是你家四公子将要有大的灾厄,我愿意把我家的三女儿阿凤嫁给公子,早晚呵护,聊以报答您的大恩,希望你不要嫌弃。”

  尚书问阿凤在哪里。老翁就指示给他看。尚书仔细一看,不胖不瘦,刚好合适,真是国色无双,自己一生都没见过,就欢喜地答应了。问哪天迎娶,老翁道:“按照旗人的风俗,不用迎亲,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当立即叫他过门来侍奉,不敢谈什么婚嫁聘礼。”说完就去了,家里再也没有什么作崇了。

  过了三天,尚书和夫人正做着说话,忽然见一个女子进去,穿着彩色的衣服,脸面白皙,向他们下拜,自己说她叫阿凤,尚书也认得,确实是阿凤,说奉父母之命,特来侍奉四郎。

  老夫人见她聪慧美丽,心里也很欢喜,原来听尚书说,还有些疑虑,现在心里才觉得安定。

  阿凤侍奉公婆也十分细心周到,妯娌之间相处得也十分要好,夫妇俩也是异常缱绻情深,并且阿凤还十分勤快,她的手工做得很是精妙,和海棠更是亲密。

  夏天到了,一天下着暴雨,响着炸雷,阿凤惊慌失措,抱着四郎躲在帐子中,现形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狐狸,四郎没有办法摆脱,心里忐忑不安,霹雳寻绕屋梁,不断发出啪啪的响声,回旋了好几回才静下来。

  狐狸又变成了女子,跪在地上,向四郎道谢,一脸的欣喜。

  到了半夜,就不知道阿凤去哪里了,后面也没有回来了。

  四郎十分思恋,也见不到。后来四郎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富贵,官至殿阁大学士。

  原来,是狐狸想躲避过劫难,才故找四郎庇护。老狐说四郎有灾厄,是他找的借口。看阿凤逃过劫难,一脸欣喜,去了就回来了,刚开始对四郎很有情意,最后无声无息地就离去了,从这些就可以知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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