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失鞋案
有个叫司徒政的人,小的时候,就和邻村赵义的女儿三官结了亲。
司徒政已二十多岁了,只因为父亲死了,守孝期还没有满,没能迎娶三官过门。
司徒政跟着私塾的老师读书,一天,跟着自己的同学周梿一同出去游玩,信步走到赵义家庄外的山丘上,下面是一处桃园,周梿和赵义是同村人,于是指着桃园道:“那时你岳父家的桃园。”
刚好,园子里又有一个女子,周梿又道:“快看,那园子中的女子,就是你将来的妻子。现今桃子正成熟了,你可以假说去摘桃子,一睹她的姿容。”
司徒政听了他的话,觉得是个好主意,便下去了。
司徒政见到了三官,故意说一大堆话来和她搭讪,说:“我特意来摘桃子吃,不要说不认得我。我居住在邻村,姓司徒,名政,已有二十一岁了,某月某日某时生的。”
三官微微笑着说:“我认得你。我不是算命先生,何必说出生辰八字呢?”急忙摘下几个桃子,递给司徒政,说:“你快走,不要让人看见了,东说西说。”
司徒政接过桃子的时候,趁机握住三官的手,准备有话要说。
三官假装说:“邻妇来了。”
司徒政立即把三官的手放开,三官也急忙躲避开了,司徒政也就走了。
司徒政去的时候,和三官是邻居的钱家女儿刚好也到那里,见到了司徒政,便躲到树后面去观察。
等司徒政走了,钱女就从树后面转出来,对三官说:“摘桃子的人,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得到那么一个好郎君,拉着说一下话也好啊,你叫他快走了,不是太违背情理了吗?”
三官狡辩说:“没有什么人来啊!”
钱女道:“他来的时候,说了一大堆话,去的时候,还握着你的手不放,都被我看到了,还说没有?”
三官见真的被她看见了,才说:“确实是有。还希望妹子保守秘密,不要说出去,免得人家笑话。”钱女笑着就答应了。
第二天,周梿从私塾回去,从赵义家门前经过,三官刚好站在门口,周梿斜眼看了几眼,见三官长得清秀婉丽,心里不觉一阵美妙。
到了家里,更加想着她的身姿容貌,实在难以控制,听说三官自己睡一个房,那房的一边是一个闲置的园子,靠园子的墙上还有窗户。
周梿便想翻过园墙,到窗边去和三官说几句话,也稍稍安慰一下自己渴望的心。
等他到了那里,园墙已经倒塌了,省去了很多麻烦,直接走进去,来到窗边,敲着窗户。
原来,三官的邻居钱女常来和她作伴,三官的母亲病了,一连几夜都在母亲跟前服侍母亲,只有钱女一个人在房里。
钱女听到了敲窗身,知道不是什么盗贼,问是谁。
周梿便假托自己是司徒政,说:“昨天摘桃子的人。”
钱女知道是三官的夫婿,于是,也假装自己是三官,对他说:“你深夜来这里做什么?”
周梿道:“昨天见了你的玉容,让我辗转难眠,想来和你相会。”
钱女道:“这不是相会的时候。”
周梿道:“什么时候,才能相会。”
钱女道:“嫁到你家去了,才可以。”
周梿道:“我实在不能等了,你不怜悯我,我就死在这里。”
钱女心想冒着三官的名,暗中和郎子相会,也是一件好事,便开窗让周梿进去,于是,便相互亲热起来,成就了风流好事。
周梿抱着钱女道:“你的两只小脚真是让我爱死了,请给我一只鞋,让我好寄托相思之情。”
钱女道:“我所穿的,都已旧了,并且都弄脏了,我有新做成的鞋,可以送给你一只。”
于是,把三官新刺绣好的小鞋子送给周梿。
周梿和钱女一连相会了三夜,才回到私塾去读书。
过了一个多月,周梿又找了个借口回去,只因为不能忘情于和人私下相好的事,登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想到三官的窗前去,刚出门,碰到他家对门的车三从外面喝酒回去。
相会碰面了,站着说了几句话。
三官的鞋子不小心从周梿的怀里掉了出来,车三见了,立即捡起来,周梿也急忙叫他把鞋子还给他。
车三道:“你又没有妻室,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实话告诉我,我就还给你。”
周梿起初不肯说,车三长得十分健壮,他又不能强行夺回,不得已,才实话告诉他。
车三得寸进尺,道:“这样,你一定要和我同去一次,我才能把它还给你。”
周梿坚决说不行。
车三道:“我既然知道了那地方,我自己去也不难。”说完,就准备去了。
周梿立即上去拉他,被车三一把推倒在地上,然后,车三径直往三官家走去。
周梿也立即起来,追上去,等准备到了园墙倒塌的地方,周梿捡起一块石头,从后面偷袭车三,车三的头被他一石打下去,已破开了,倒在地上就没气了。
天明,村里的人见到了车三的尸体,车三的父亲也知道了,就到官衙禀告喊冤。
马公立即带人去检验尸体,车三的父亲又把一只女子的小鞋交给马公,说是从儿子的怀里搜到的。
当时,有很多人在围观,车三的父亲拿出鞋子来,马公隐隐约约听到人群有妇人说:“那鞋子是……”隔得较远,没有听清楚,只听到那么几个字。
马公叫差役把私下议论的妇人叫上去,问她道:“刚才你说‘那鞋子是……’我已听到了,你再说一遍,要是有一个字和刚才说的不一样,重责不贷。”
妇人惧怕了,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刚才我说,那鞋子是赵三官的,丢失已有一个多月了,到处寻找都不见,想不到在死者的怀里。”
马公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和我听到没有差别。三官的父亲是谁?”
妇人道:“她父亲叫赵义,已死了,只有老母亲黄氏在。”
马公道:“她居住在哪里?”
妇人指着园子那边的屋子道:“那就是他家的住宅。”
马公见靠园子的屋子,那窗户是能自己开动的,说:“乡村不该这样,方便了盗贼等。”下令叫差役传黄氏。
差役把黄氏带到了,马公对她道:“你女儿丢失过鞋子吗?”
黄氏害怕牵涉到命案官司,便说:“没有。”
马公拿着三官的鞋说,说:“这不是你女儿的鞋吗?”
黄氏道:“也不是的。”
在一旁的妇人见黄氏不实话实说,又担心马公责怪他,便说:“我已经禀告了,也不用狡辩了。”
黄氏才承认。
马公叫她去把另外一只拿来,黄氏拿来了,果然大小,样式都一模一样。
马公叫服役的老媪,带着黄氏母女两到衙门去。
马公心想三官一定把是鞋子送给了和她私好的人,而假说是丢失了。
等马公见到了三官,相貌虽然长得美,但丝毫没有*荡的媚态,心里又生起了疑惑,便假装客气地对黄氏道:“你们母女居住在别处不方便,就请住到衙门里吧!”
在署衙中,马公让服役的婢女老媪等劝三官喝醉了酒,乘她醉了,睡着的时候,检验她的*,俨然还是一个处子。
这让马公更加疑惑了,等三官醒来之后,把她叫去问话:“你的鞋子怎么到了死者怀里?”
三官道:“不知道,我丢失鞋子已有一个多月了。”
马公又问道:“在哪里丢失的,你知道吗?”
三官道:“知道,我就放在我的房里,就是那间靠着园子的房,突然就找不见了。”
马公道:“丢失鞋子的那些日子,有人到过你的房里吗?”
三官道:“一个月前,邻居钱家的女儿来和我作伴,和我一起睡,我因为母亲病了,为了照顾母亲,就在母亲的房里,靠着母亲睡,只有钱女在我的房里睡了四五天,我的鞋子也是在那几天丢失的。”
马公叫差役去传钱女,钱女的母亲带着钱女来到公堂上。
马公见钱女的容貌服饰都有些不雅,便问钱母道:“你女儿许配人家了吗?”
钱母道:“还没有。”
马公道:“这样大的女儿了,还没有许配人家,你做母亲的是怎么想的。”
又问钱女:“三官说,一个月前,你去和她作伴,睡在她的房里,有这事吗?”
钱母代替钱女回答道:“有这事。”
马公又问:“三官因为母亲病了,陪在母亲身边,你一个人在房里睡了四五天,有这事吗?”
钱母就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一个人睡在三官的房里了,也就不能代她回答了,就对女儿说:“实话告诉大人。”
钱女道:“确实是这样。”
马公道:“你既然已一个人睡在了她的房里,她的鞋子也是那几天不见的,你一定知道鞋子在哪里了。”
钱女回答说不知道。
马公已有几分把握了,笑着说:“一定是你一个人睡在那里的时候,把三官的鞋子送给了与你相好的人了吧!”
钱女见马公这样说她,有些气怒起来,出言不逊地说:“大人,怎么如此,无缘无故地诬陷人家的清白。谁和人相好了,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马公也恼怒起来,叫老媪把钱女带到内室去,强行查验她的身子。
然后,老媪回来回复,说:“实在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了。”
马公证明了他的话没有错,笑着对钱女道:“你的身子给谁破了?”
钱女低着头不回答,在她一旁的母亲也有些气恼了。
马公又假装恼怒起来,叫差役立即对她用刑,钱女惧怕了,才说:“实在是和三官的夫婿司徒政交合。他向我索要东西,我就把三官的鞋子送给他了。”
马公道:“你和司徒政向来都认熟识吗?”
钱女道:“不熟。”
马公道:“既然不熟悉,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司徒政?”
钱女就将三官去桃园看桃子,司徒政去摘桃子,和一个月前有人到三官的窗钱去敲窗,自称说是司徒政等事,一一都说了出来。
又说:“那时候,他以为我是他的妻子三官,我也冒着三官的名,开窗让他进去,一连相会了三夜,这都是实话。”
马公又叫三官上堂,问她摘桃子的事情,和钱女说的也都差不多。
马公叫三官母女俩先回去,等候传问,又写下官文,立即传司徒政到衙门问话。
这时候,马公因为有紧急公务要到凤翔县去,委托其他的官代替他接着审理。
等马公回来的时候,这案子已审判清楚,只等着马公做最后的定夺了。
原来,接着审理的官员,用严刑*供的方法,司徒政惧怕严酷的刑罚,已招供是他杀死了车三的事。
马公仔细批阅审理的案卷,发现司徒政招供的词句背后隐藏着迫不得已的心情,觉得判得有点不对,觉得真实情况不应该是这样。
于是,提出钱女来审问:“你和那男子一连相会了三夜,或许是每夜都更换了一个,不是同一个人呢?”
钱女道:“不是,是同一个人。”
马公道:“事在黑夜之中,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
钱女道:“那人背后左肩下的地方,有几块如铜钱大小的疮疤,每天夜里,我都触摸到了。”
马公立即又提司徒政上堂,让司徒政脱下衣服,进行查验,并没有疮疤,叫钱女看个清楚,钱女也感到惊骇。
马公对钱女道:“必定是你和你私好的人情意深厚,不肯说出他的姓名,而嫁祸给司徒政。”
钱女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也已糊涂了,自己交好的人竟然不是司徒政,那又是谁?
马公又叫差役要对钱女用刑,钱女磕着头道:“就算是用刑把我打死,我也说不出是谁啊!”
当时,下人请马公退堂用餐,马公就叫犯人暂且退下。
马公回到屋里,闷坐在席子上饮酒,心里仍想着案子的事,深思遐想,也找不出一点情由来,等天色已黑了,都已点上烛火了,还没有吃饭。
忽然,想到了一点端绪,也来不及吃饭了,立即升堂审理。
问司徒政道:“你去摘桃,是你自己想去的,还是有人怂恿你去的?所摘得的桃子是一个人吃呢,还是和别人一起吃的?”
司徒政就将自己和同窗周梿一同出去游玩,以及见到三官,和他怂恿自己去摘桃的事都说了出来。
马公听完了他的叙述,道:“你有活路了。”
于是,叫人把他身上的刑具拿掉,又叫差役立即去传周梿到来。
问道:“叫司徒政去桃园和妻子相见的,是你吗?”
周梿道:“是的。”
马公道:“冒充摘桃子的人,去*人家妻子的人,也是你吗?”
周梿不承认了。
马公道:“你冒充是司徒政而去*他的妻子,钱女冒充他的妻子,和你相交。钱女说你背后面左肩下又几块如铜钱大小的疮疤,要是没有,那真的就不是你了。”
立即叫差役,把他的衣服脱下,让他露出背来,果然像钱女说的那样有几块疮疤。
马公道:“钱女说的没错,你和钱女做了男女之事,也没有错。”
周梿一句话不说。
马公又叫钱女上堂来当面对质,周梿才不得不承认。
马公又道:“这样,车三也是你杀死的了。”
周梿不服,说他没有杀车三。
马公道:“钱女所赠给你的鞋子,怎么到了车三的怀里,你给说个清楚?”
周梿心想实在没有办法狡辩了,才把害死车三的缘故说了出来。
这件案子也才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