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丛生,过往岁月如同毒蛇般噬咬他的心脏,林镜云明白自己的症结所在,那刻骨铭心的仇恨,自己对枉死之人的愧疚,对父亲的怀念为大阵所乘,若放不下这些,怕是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说到底,这就是自己与自己的战斗,若能放下过往一切,或许修为还能更上一层楼。只是他能放下吗?这种种一切不正是他修仙的理由,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若是没了这些,他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
他闭上眼睛,手中长剑对着虚空接连挥舞,想要把脑海中的幻象驱逐出去,但愈是如此,那影像,声音越是接连不断地钻入脑中,刻骨铭心,永难忘却。
“光当”脆响一声,幽冥剑已经落于地上,林镜云闭着眼睛,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住地颤抖,似是筋疲力尽,脑门上的汗水粒粒如珠,沿着眉梢漱漱而落。
天劫降世,犹有一拼之力。人最难过的一道坎还是自己。
小炎虚弱地缓缓传音,“快走,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声音到这戛然而止,他全身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原本庞大的身躯慢慢变小,他的金丹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无边的火域中。
十三根石柱立时停止旋转。原来小炎将金丹落于阵眼,那位置是阵法的枢纽,他以千年功力将阵势定住,为林镜云劈开一线生机。
阵势一定,林镜云顾不上其他,拾起幽冥剑,脚步略带踉跄地冲向前去,一把将小炎抱在怀里,剑指天心,璀璨的电光与锋利的剑茫轰然相撞。
“砰”他滚出十几米才堪堪止住去势,全身的盔甲教皇一片,口鼻中满是粘稠的鲜血,但怀中依旧死死抱着那一头火焰狮子。
“不,别死啊。别死啊。我不能再欠任何人。”林镜云看着怀中的小炎,着急地喊到。“对了,龙鳞果,你以前功力高,所以没效力,现在说不定有用。”他一边自语,一边从怀中掏出莆扇也似的龙鳞果,给小炎服下。可小炎依旧沐浴在和煦的金光中,以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这时,新一轮的雷劫如期而至,看着从火域中腾空而上的雷龙,他心中疑惑,雷劫应是天降,为何会从地底冒出。
头顶的夜空群星璀璨,迢迢银汉波平如镜,旁观着如同煮沸了的火域。
“莫非”他心中一惊,“此处整片天地就是一个大阵,乾坤易置,阴阳颠倒,莫非下面另有出路。”想到这儿,他心中一阵激动,可怎么出去?平日在外围的火焰中修炼,可最中间的火焰温度比起外围何止高了千倍,纵是自己有化神修为也不敢亲身犯险,更何况是现在。
他腋下夹着小炎,左手持幽冥剑,右手手掌猛地运气,一股强大吸力爆发而出,空气中顿时出现水一般的波纹,整条囚龙索立时整齐地叠放在手中,如同一把奇异的兵刃,那兵刃有着八条狭长的触手。纵是叠了数叠,那锁链依旧长约百丈,被一个弱小的人类高高抛起,那场面也是够震撼的。
“呵”一声断喝,林镜云手握囚龙索,向用鞭子一样将锁链抛飞,漆黑的锁链仿佛上接天穹,欲划破浩瀚星空,万千电芒如同怒龙一般前赴后继地冲向囚龙索,漆黑的锁链之上立时火花四溅,发出一连串的爆鸣,锁链如同八爪鱼的触手一般挟着雷霆之威狠狠地朝着下方绵延的火域砸了下去。
火中旋涡急转,硬生生地被囚龙索砸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小窟窿,窟窿内电芒乱闪,似是受了牵连,火域中狂风四起,雷电纵横肆虐,如同虬龙一般盘根错节,浩浩荡荡地向着一处用来,令人望而生畏。
四周火焰凝若实质,如同一只巨掌倏而合拢,还未握成拳头,但无形的压力已经压得他喘不过起来,而且不仅仅是表面,那压力,那热浪直入体内,弄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灼痛。林镜云的丹田之中忽然起了狂风骤雨,爆炸声响成一片,两颗金丹剧烈震颤,而中间那颗火球似的金丹火焰被压得收了几分。
他不敢多想,抱着小炎一头向着那个刚刚打出来的窟窿扎了下去,此时那火焰巨掌刚好合拢,将那窟窿瞬间淹没。
他身子急坠而下,呼啸的电芒如同万道利芒迎面打来,幽冥剑勾着囚龙索四处激荡,将他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可后面的雷霆却带着灼灼的热量紧随而至,如同一个巨大的光柱,一眼望不到边,直径已是不可估量。
蓬莱仙域之中,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星罗棋布。落云宗便是其中之一,坐忘峰巅映山红漫山遍野,远远望去如同垂天之云。一把长剑一袭白衣,如同清风朗月,气质无双,冥思坐忘,沉浸于修炼之中,他蓦地张开双眼,瞳孔内似有精芒闪过,“雷劫,好强的灵气。”说完,他架起一道白虹转瞬间落于坐忘峰山脚。
“轰”雷霆之势越渐狂暴,狂暴的风将漫山遍野的缤纷落英卷得到处乱飞。
“咚咚咚”厚重的钟声传遍四野,正是落云宗用于召集门生长老的专用钟声。一道道绚烂的长虹纵横交织,从落云宗的落霞峰,丹阳峰,青叶峰等十几座主峰赶至坐忘峰下。
“掌门,急召我们来不知有何……”大长老刚欲发问,便感觉一股铺天盖地的灵气在空中弥漫四溢。
高天之上,闪耀的雷霆在云层深处隐现只鳞片爪,天色渐暗,一股风雨欲来的肃杀之气霎时间将天边的云层压低了几分。
“这是什么?雷劫吗?”大长老惊骇地看着天空涌动的天雷,一张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大鸭蛋,这么恐怖的雷劫,自己达到金丹时的雷劫根本难及其万一。
“好恐怖,仙迹?又或者是异宝将要出世?”
“末日就要到了。”
“不会是蓬莱仙殿的紫阳真人在渡化神雷劫吧?”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天空陡然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般的暗沉,天空中一道电芒横贯天幕,照得天空大亮,天空雷光一闪即逝,星光隐隐,夜幕暗沉,一道金光执着地穿透层层云霓,如同一点火苗,将整个天空瞬间点燃,恰似浊浪排空,赤红色的云霓如烈焰一般灼灼燃烧,与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相映成趣。
这一连串的晦明变化只在两息之间,不少内门的子弟与外门的记名弟子都纷纷出外驻足观看。
“这是不是哪位前辈在渡雷劫啊。”一个内门弟子看着这宏大的一幕,立时心生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到达那位前辈的境界啊?”
“没见识,这分明是天地的异象,不可能是人为的。”旁边另外一个满面傲气的青年教训道:“昔日我师父到金丹期时,我见过他渡雷劫,当时我已经觉得那场面很是壮观,但今天这个却好似积聚这么久,若是雷劫,十个金丹期也不够劈的。”
“那可能是化神雷劫呢。”
那青年一怔,显然并未想到这一层,随即摇了摇头,道:“修真界唯一一个能够进军化神的还在蓬莱仙殿呢,这雷劫分明是近在咫尺。”
“师兄,我怕,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了。”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小女孩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一触及四射的雷光便吓得闭上了眼睛,身子靠着那个满脸傲气的青年。
“小妹,不怕,不拍。”他一只手不断地摸着那女孩的头,柔声安慰道。
大家反应各有不同,有的好奇,只想知道云层深处究竟有什么东西,认为那里面可能会有引发天地异象的灵宝;有的惊惧,以为那是世界末日要来临;还有人心生向往,认为那是哪个前辈在渡劫,若能得到他那的一招半式,自己便可在宗内横着走。
正在此时,天空又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轰鸣的雷声之中一道凄厉的长吟逐渐激昂,夜袅鬼哭,仿佛无数冤魂厉鬼在午,夜里徘徊低泣。
那一抹妖异血红在漫天的火云之中翻滚激荡,如同一条蛟龙在冒着气泡的岩浆里翻腾,漫天的火雨坠了下来,整个森林如同林立的火把一般,瞬间点燃。枝条“哔哔啵啵”地响个不停,那灼烧的声音越来越大,噬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把众人的脸庞映得通红。
林镜云从火焰中分流而出,怒龙战甲已是支离破碎,只有零星的几块焦黄的鳞片坠在身上,邋遢不堪,右手反掌拍出,一道燃着炎炎天火的光掌脱腕而出,迎向高空,而且越变越大,不多久已是名副其实的只手遮天,巨掌与万道雷霆组成的光柱撞在了一起,但怒雷却只是略微缓了一缓,便又呼啸着冲向了目标。
凄厉的长鸣中,幽冥剑血光大盛,一双血眸绽放出的血光与周围的光明格格不入,林镜云左手腋下夹着小炎,右手抓着幽冥剑硬碰硬地迎上雷霆。此时小炎已只有一只小猫般大小,被恐怖的天劫吓得浑身颤抖。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林镜云虎口崩裂,血流如注,幽冥剑脱手而出,化为一个黑点飞向远方。而自己则被光柱直直地轰入山腹之中。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落云宗无数长老弟子御剑疾行,但翻滚的气浪还是将他们掀飞了出去,一口口鲜血从嘴中飙射而出。唯有那白衣青年随波逐流,随着气浪起伏不定,过得良久才缓缓降在地面。
坐忘峰天塌地陷,其中林木都变得焦黄,四处飘散着黑色的硝烟。从上向下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场面一片狼藉,隐隐还有一片血腥味。
“吱嘎吱嘎”林镜云清楚地听到丹田内金丹慢慢龟裂的声音,他全身包着一层焦黑,全身疼痛欲裂,忽然紫府星宇中的两颗金丹齐齐爆裂,那刚刚凝成的小天地瞬时间天塌地陷,金丹碎裂后,汩汩而流的灵气充盈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迅速修补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
“掌门师兄,坐忘峰毁了。这该如何是好?”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眼中满是惊骇,对着一旁的白衣青年恭敬的说。修真界的年龄并非能够简单地从容貌中看出来,修为一旦达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恢复一些青春,寿命也会相应延长。那大长老名叫吕嵩阳,金丹初期修为,而那与其年龄相若,而那青年却是跨过金丹期,结出了元婴。
灵气充裕的坐忘峰一息之间唯剩下这一大片黑漆漆的焦土,这恐怖的雷劫将在场的众人都震撼住了。雷霆已过,地面仍旧不断摇晃,细密的裂缝蔓延着。
“吕嵩阳,带人去看看,救治一下伤员。我的洞府还留着几块作为聚灵阵的上品仙石,我看一下是否有存留,顺便调查一下异象的原因。”白衣青年的声音冷漠而威严,看着昔日打坐练功的山峰,眼神波澜不惊,不见丝毫波动,说罢架起一道长虹遁去。
那被称作吕嵩阳的白发长老微微行礼,随即也御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