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是杭州是杭州南部的一座小山,方圆不过只有十余里,然而山中桃红柳绿,燕飞莺啼,却别有一番景致,白鹤真人的道观正是在这落霞山上。白鹤观不大,只要离得近些,一眼望去,观里所有的建筑就都在眼里了。白鹤观西北两面是两排房舍,是白鹤真人弟子门人休息的地方;正中的大殿供奉三清祖师,自然是三清殿,也是白鹤真人传道授业的地方;三清正殿左右各有一座偏殿,左边那座叫做栖鹤殿,是白鹤真人个人的清修之处;右边殿宇挂一块青色古木匾额,上面写着三个红色大字——飞鹤殿,大门外左右还有一副对联,左边写着“水映七星,斯文瞻北斗”,右边写的是“天成八卦,用坎镇南离”,这就是是白鹤观接待客人的地方了。飞鹤殿里没有供奉天尊,面对着门口的墙壁画的是“涂洞参天”图,图画下面是主客首座,大殿两侧撑着四根石柱,柱子底下都并排摆着两把椅子,中间放一张茶几,整个飞鹤殿可以说布置的简单明了。一个赤发紫衫的青年人就站在飞鹤殿正中,背着长剑,细细欣赏着那涂洞参天图,正是偶然经过望雨亭的许云长。
大殿里间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童,两手捧着一杯茶,崇敬的眼光看着站着的许云长,躬身道:“许师兄请用茶。”
“有劳了。”许云长对那道童点点头,还了一礼道。
看到许云长没有一点架子,道童也笑了,轻轻把手里的茶放到许云长身边的茶几上,问道:“我是师尊的茶童,许师兄叫我小五子就行了,师兄若有吩咐招呼一声就成!”
许云长伸手摸了一下小五子的头,笑道:“那就麻烦小五子了,你只叫我许大哥就行,那用这么客套!”
小五子很享受似的缩了一下脑袋,吐着舌头道:“我哪敢啊,许大哥好!”
许云长也被小五子调皮的模样逗乐了,哈哈笑了几声,忽然问道:“这里有酒没有?这好茶水喝到我嘴里可就浪费了!”
“酒我们这里断断没有,师尊明令不许喝酒的!”小五子提到师尊,马上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听到没酒可喝,许云长显然有些失望,接着问道:“白鹤前辈最近可好?”
“师傅精神着呢!”眼珠晃了一圈,又想到了什么,小五子压低声音道:“就是最近几天脾气愈发古怪了,喜怒无常……”
许云长见小五子不再说话,回头看到白鹤真人大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小五子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声拜见师尊,白鹤真人一挥手,小五子又走进了大殿内室。许云长也行了一礼,道:“云长拜见前辈。”
“好,好,好!”白鹤真人一手握住许云长的胳膊,一手揽着许云长肩膀,亲自扶到旁边客座上,然后挨着许云长也坐了,举止中显得对许云长十分亲密。
之前和白鹤真人在望雨亭偶遇,许云长一走进亭子,就闻到十几道不同的血气,本以为是白鹤真人手中狐狸精吸人精血所以才会这样,一心想着赶去东海降妖,也就没有多问。等到驾云之后,许云长忽然想到亭子里还有一个年轻人,如果是白鹤真人降服狐狸精救得这人的话,这年轻应该对白鹤真人感激不尽才是,但是那个年轻人看白鹤真人的表情却是非常不屑的样子。最后许云长又想到白鹤真人看似牵着那年轻人的手,却似乎正扣着年轻人的脉门。许云长心思缜密,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隐情,所以才去而复返,驾云到了白鹤观里,看到白鹤真人坐骑白鹤在空中盘旋,吴得道却说师尊驾鹤西游去了,不觉又生出些疑问。当白鹤真人揽着自己肩膀的时候,那十几道血气又扑鼻而来,许云长当下明白望雨亭闻到的血气也是从白鹤真人身上发出的。
小五子又端着一杯茶从里间走了出来,放到白鹤真人面前之后就退了出去。
话分两头,白鹤观密室之中阿兰绕着地上坐着的九个人已经来回走了几圈,不是担心突然来到的许云长,而是盼着早点抽出郑自在精血,然后向白鹤真人邀功。阿兰心想如果白鹤真人打发完许云长回来精血还没有抽完,那自己就是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了,当下心急如焚,左右踱着步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郑自在头顶的炼妖鼎,只恨没有道行再给炼妖鼎再加三分力。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白鹤真人和阿兰师徒两人一个一心想着如何应付许云长,另一个全部心思都在炼妖鼎上,却把气晕过去夏雨瑶抛到了脑后,所以阿兰没有看到夏雨瑶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夏雨瑶战战巍巍的站了起来,看着焦急的走来走去的阿兰眼中充满了怒火,被仇恨填满心胸的夏雨瑶已经不再是那个多愁善感的美丽姑娘,而是一心想要为至亲报仇的三尾妖狐!阿兰忽然觉得心头一凉,猛一回头正好对上了夏雨瑶的眼神,心中先是惊讶,然后完全被恐惧替代!
“还我妹妹命来!”夏雨瑶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满是凄凉。
“你…你想怎么样…!哎…赵师兄!…李师兄?!”看着夏雨瑶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阿兰不自觉的往后退去,连连呼喊着在地上盘坐的绿衣道童。全力催动炼妖鼎,一旦收力,不仅前功尽弃更会自损修为,严重的话性命难保,八个道童能催动炼妖鼎,自然也都有些道行,这些道理岂会不知,哪里顾得上阿兰。
“我要你偿命!”夏雨瑶盯着阿兰厉声喝道,三条银白的尾巴已经出现在身后。
“你我是师尊最喜爱的弟子,杀了我,你不怕我师尊杀了你吗……”
夏雨瑶三条尾巴带着风声向阿兰扫了过去,阿兰本来就不是夏雨瑶对手,现在脑中又全是恐惧,根本就没有抵挡,就被打飞到白鹤真人的石椅前面,阿兰吐出一口血,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我,看谁来救你的郑公子!”
夏雨瑶愣了一下,看着炼妖鼎下的郑自在脸上只剩下了五分血色,心中悲痛莫名,道:“你救得了他?”
“炼妖鼎既然可以抽血,就可以回血,”一计奏效,阿兰冷笑声更大,道:“而控制炼妖鼎的法门除了我师尊就只有我一人知道!”
“放了郑公子!”
阿兰看到夏雨瑶对郑自在关切的神情,擦了下嘴角的血,阴狠的道:“我有三个条件!”
夏雨瑶心里关心郑自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想阿兰是不是真的能收回炼妖鼎,毫不犹豫的道:“你说!”
“第一,你不能杀我,也不准再对我动手!”
看到郑自在脸上的血色又淡了一分,夏雨瑶直接对阿兰喊道:“只要你能救郑公子,我都答应!”
“先别答应的太快,”阿兰脸上的表情变得阴冷,道:“第二个条件,我不喜欢你这张千娇百媚的脸!”
听到这句话,夏雨瑶身子一震,只是犹豫了一下,拔掉发髻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脸,扎了下去,入肉三分,对阿兰道:“希望你说到做到!”说完这句话,夏雨瑶把金簪往下一划,白皙的脸色赫然出现一道三寸长短的伤口,鲜血涌出,依稀看到伤口翻着白肉,让人触目惊心!
阿兰对夏雨瑶瞬间的决定有些吃惊,但看着满脸鲜血的夏雨瑶,很是满意的笑道:“这样可比以前好看多了呢!”
夏雨瑶原本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低着头喘着气,道:“说你第三个条件!”
“最后一个条件,你打伤我两次,我要你跪下给我磕两个响头谢罪!”阿兰说话的语气容不得商量。
夏雨瑶想救自己一见倾心的人,但是要救郑自在就要给面前的这个人磕头,而今天,这个人还残忍的杀死了自己妹妹!夏雨瑶沉默了,她不知道要如何抉择。
“不要!”
耳边飘来两个字,夏雨瑶和阿兰同时看向被炼妖鼎压着的郑自在,因为是他发出的声音。夏雨瑶看着郑自在的脸色枯黄,没有了一丝血色,睁开的双眼几乎看不到黑色的瞳孔,郑自在命在一线之间,又是一阵心痛袭来。而阿兰看到压在郑自在头上的炼妖鼎里已经差不多存满了精血,经历开坛抽血的阿兰清楚的知道郑自在这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想着自己又立了一大功,而且夏雨瑶容颜不在,对师尊也就没有利用价值,只等八个师兄收功之后,夏雨瑶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报仇了!
夏雨瑶跪了下去,对着阿兰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快给郑公子回血!”
“不要跪她!啊——”
阿兰知道回光返照,但却不知道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是最清醒的,更不知道人的真情有多么大的潜能!郑自在清楚的记得阿兰的残忍,更清楚的看到夏雨瑶对自己的真情,不由得一声悲鸣,心中对阿兰的愤怒,憎恨,对夏雨瑶的同情,感激在这一瞬间彻底喷发!
“嗡——”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石室都在晃动。炼妖鼎破碎,八个绿衣道童临死都没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能量散尽,郑自在看着夏雨瑶,轻飘飘的倒下,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阿兰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不知所措,夏雨瑶已经彻底变成一只索命的妖狐向阿兰扑了过去。
回到白鹤观飞鹤殿里,白鹤真人招呼许云长也有一会儿了。
许云长只觉得叙谈之间,白鹤真人言辞空洞,只和自己来回打着太极,满脸都是虚情假意,眉头一锁,道:“我知道前辈与家师有旧,有些话也就直说了。”
“贤侄有话但说无妨!”白鹤真人喝了一口茶,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
许云长虽然心思细密,但终究是个直人,不会行推诿圆滑之事,看着白鹤真人,郑重的道:“我观前辈周身血气横出,眉宇之间虽然黑气不深,但戾气已生,也不知前辈修炼哪种功法,只希望前辈能尽早脱离此术,以免堕入魔道!”
白鹤真人听到许云长的话,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许云长行道十余年,可以说是饱经世事,这道寒光自然已经看到眼里,却听白鹤真人道:“贤侄说笑了,我白鹤虽然是荒山散修,也自以为是修得是三清大道,岂能有堕入魔道之说?”
许云长见白鹤真人竟然不认,义正言辞的道:“晚辈虽然学艺未精,但也看得出十几道怨气在前辈身上环绕,三清大道岂会是这般模样?!”
白鹤真人修道百年的时候遇到瓶颈,无奈天资有限,之后刻苦修炼了二百年,却只是功力稍稍精进,境界丝毫未升。修真本来就是自然之事,虽然说勤能补拙,但是白鹤真人心念早已动摇,才不得造化。苦恼之间,白鹤真人偶然得到了阳极丹的炼制窍门,最难的地方是要用四十九人的精血作为药引。白鹤真人开始也有过犹豫,但阳极丹能让人重塑纯阳之身,旁边又有阿兰先机,思量之后,白鹤真人当机立断,以至于十几条无辜人命结束在他的手上。白鹤真人原想自己闭关不出,一直等到纯阳之身塑成,这样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雨瑶遇到了郑自在所以从烟雨楼逃出,追捕之间白鹤真人竟然遇到了许云长。这就是冥冥之中,万事都有定数了吧!
“贤侄说的是,我也已经感觉到自己戾气越来越盛,也甚是焦虑”知道瞒不过许云长了,白鹤真人也不在否认,看到许云长手边的茶杯依旧慢慢,突然道:“竟然忘了贤侄是无酒不欢,我这里还有窖藏好酒,还望贤侄指点我早脱苦海啊!”
说罢,白鹤真人对着门外喊道:“拿酒来!”
片刻之后,吴得道托着一壶酒,两只青瓷杯走了进来,把杯子放到两人面前,倒好酒之后负手站到白鹤真人身后。
白鹤真人含笑对许云长道:“贤侄,请!”
许云长是好酒之人,端起酒杯,刚送到嘴边,却发现白鹤真人却没有动手边的酒杯,当真不是待客的道理。瞬间,许云长忽然想到小五子说过白鹤真人不许饮酒,还说白鹤观没有存酒,心头一惊,把酒杯放到胸前,镇定的对白鹤真人道:“晚辈敬前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