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胸怀？
金水城外五十余具抛石车，排列成整齐的队列。车上那些用上等牛筋做成的枢纽，此刻正发出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紧紧的绷着，好似连头发都会被这些牛筋所压扁、绞断。
突然，令旗挥动。五十余支*的巨木手臂直指苍穹，铺天盖地的石头，伴随着抛石机那巨大的抖动声，轰然砸向金水城的城墙。巨石与巨石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胆战。
烟尘飘过，一排用精铁覆盖的箱车又已经准备妥当。此刻正在千户也答山的指挥下，对伤痕累累的城墙发起新一轮的攻击。外裹青铜钉衫的犀牛皮甲，也答山向着城池方向挥下了那柄可汗御赐的金柄弯刀。顿时，震天的喊杀声响起。隆隆战鼓好似大地滚雷，密集的旌旗好似暴雨被孕育的乌云一般。
滚雷与乌云，瞬间覆盖了原本已经一片金黄的草原。
金水攻防战已经进入第三天了。
城外五里处的一道山坡上，可汗额尔森一边用马鞭敲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好似自言自语道：“不得不说，这柳尧臣真不是个善类，守城还是挺有一套的。区区一万余兵马，而且驻守这四面临敌的金水城。竟然可以挡得住我三天的猛攻。啧啧，不简单，不简单。”
“呵……”一旁一声悠远的轻笑传来，徐先生轻轻摇动手里的羽扇，也注视着远方激烈的战局笑道“可汗不必忧心，反正我们的真正目的也并非是现在攻破金水城。他柳尧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龟缩在这围城之中。”
额尔森可汗转过身，从随从手中接过装着马奶酒的袋子，仰首猛灌了一口。酒渍溢出，他豪爽的用护手一抹，朗声笑道“哈，我有时真觉得你不似这个时代的人。先不说你那两支要人亲命的部队，单说你那精准的判断力……我真庆幸，你是我的盟友，而非我的敌人。”
“不，可汗”徐先生晃了晃戴着黑色面巾的头颅，轻声道“我不是你的盟友，而是你的臣僚……”
“登城！”
随着一声巨吼，箱车已然抵临城墙边缘。再往前走，箱车的仰角已经不足以掩护身后的部队了。
无数的火骑军架着攻城云梯，擎着盾牌弯刀，在身后密集的箭雨掩护下，嚎叫着冲向了城墙。好似一阵黑色的潮水，冲出了堤坝，卷过了梯田旷野，轰然撞上了草原上仅有的一块礁石。
喊杀做涛声，箭雨似水花。
鲜血霎时淋漓了大地，汗水慢慢洗刷了屹立百年的墙砖。
站在礁石顶端的柳尧臣，抖了抖火红的披风，悠然一叹。右手捂着龙鳞铠的胸甲，咳嗽了一声。
身旁一个亲兵道“柳帅！您已经在城楼上待了三天了，还是下去休息休息吧。”
柳尧臣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城楼上的战况，立刻道“令！南门守军抽调三个百人队驰援北门！令！预备营中抽出两个百人队驰援北门！预备马队从西门外出，给我拼死毁掉他们的抛石车！”
亲兵单膝跪地道了声“是”，便快步走开了。柳尧臣抬眼，望向东方，口中喃喃的道“希望禁军能够有个好点的表现吧，丁文祥？哼！否则……”
“轰！！！”一声巨响，火骑军的吕公车第二十四次撞到了北门的城门上。用巨木外裹精铜制成的城门顿时一动，一阵尘沙从城门边缘的城墙上飘然抖落。城门后，工兵和民夫正在拼命的加固着已经无比厚重的城门，城墙边缘的大道上，一排排民夫和搬运工好似蚂蚁一般，运送着伤兵、礌石、滚木、箭镞。
城墙上空的箭雨、强弩射的更急；城墙下的抛石、弯弓射的更紧。尸体，越发的多了……
左贤王猛然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起来仰天一声长嘶。
他跳下马，迈着大步，带着身后右贤王、那颜海纳齐等人冲到了城外的那道山坡上。他气吼吼的推开了一名阻拦他的亲兵，也不理会其余亲兵架在他胸甲前的弯刀，大吼道“可汗！我想问一问徐先生，我军伤亡已经如此之大，为何还不出动他那两支部队！？”
额尔森幽幽的转过身，鹰隼般的眸子射出骇人的光芒，让见者心头一颤。左贤王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这一瞪吓得缩回去了。
徐先生也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意思，对额尔森鞠了一躬，便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迈着优雅的步伐扬长而去。看得左贤王额头青筋直跳。
额尔森轻轻踱着步子，走到众人面前问道“怎么？今天，你们所有人都是来问这个问题的么？”
左贤王还要开口，就被右贤王拉了一下。右贤王轻轻咳了咳，抚胸作礼道“可汗，您也知道。此次我们众多部族之所以一致同意来攻打大燕，多数都是看在您……不，是徐先生那两支隐藏军队的分量上的。而今，我们部族里面的士兵都在大量死伤，可是……”
额尔森听到这里，满是胡子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那颜海纳齐和右贤王的眼皮同时一跳，三人却又同时恢复正常。额尔森拍了拍左贤王的肩膀，一步跨上了亲兵牵来的战马背身道“还不到时候！”说完，带着一众亲兵径自离开了。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难道要等到我们士兵都死光了，才到时候么！？”左贤王恨恨的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转头叫道“王兄，你们……你……”
转过头，便看到了一脸呆滞的右贤王和同样一脸呆滞的那颜海纳齐。左贤王不禁一愣，茫然的问道“王兄，那颜少族长，你们……怎么了？”
被问的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大胆、激动、怀疑……不可思议。
右贤王最先回过神，三两步跑到了山坡顶端，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的战场。那里，北城门处和抛石车阵地处都燃起一阵阵浓烟，一看便知是攻城器械被毁的征兆。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反而向着凯歌高奏的金水城内久久的盯着。
良久，他才幽幽的道“是可汗的野心和胸怀太过宽大？还是，他的头脑太过简单了……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