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声音越平淡，红拂的心越往下沉。
若是玄天雷霆大怒，或者用道心中的那颗妖心来对她进行惩罚，红拂都要觉得好过得多。跟随玄天的时间虽然不长，红拂却在与众人交往中，感到了和在灵山时有着天壤之别的温馨生活，别说是妖，就是地域中的孤魂野鬼，最为凶残冷酷的魔王，都渴望着这种平和恬静充满生机的活力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红拂看到了玄天对仆众们的平等相待，无私传道授术，也看到过玄天对他们严格的训练，更知道在玄天的手下，犯了过错后，是绝对没有人情可讲，也别想蒙混过关。
所以玄天对她越是平静，红拂的心越是忐忑。
幻境中对玄天错打错着的相助，对玄天来讲，还多少记着一点情谊，红拂却不敢肯定这少得可怜很牵强的情谊，还能起到多少作用。
或许，沉默之后就是暴发，红拂暗恨佛门子弟的无耻，既容不下自己，又要利用，而且一切都是在红拂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计划的。
红拂不甘就这样被人利用，更不想离开让她已经有了家的感觉的这个团体。
抬头看着玄天，玄天的脸上平淡得看不出半点怒意，但是双眼中已经没了以往那种温情，而是象看着陌生人一样低头直视她的双目，仿佛要从红拂眼中一直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就算不知道佛门子弟对她的利用，也不知道佛门子弟在她身上施了什么法术，但是至少，红拂是利用了玄天对佛门的不了解，刻意隐瞒了自己还有颗佛心的事实。
有了这个隐瞒，红拂觉得什么样的解释都会变得苍白无力，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滚滚而下，难得的真情来得这样快，却又这样短暂，上天就真的不愿妖类体会差点人间的情感。
红拂抬起双手抓住衣襟，用力往两边一撕，布帛破裂的声音让少年们头埋得更低，却让小玉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警惕地戒备着。
玄天面不改色，心跳却没有半点波动
“奴婢没有做过对不起主人之事！”红拂的声音充满了委屈，修长的十指已经没入了雪白的胸脯中，殷红的鲜血浸透了撕裂的红裙，染红了洁白如玉的双手。
从胸膛处插进体内的双手慢慢地抽了出来，红拂甚至小心翼翼地不让鲜血溅到玄天身上半滴，纤细的十指并在一起，捧起一颗散发着亮眼白光尚在隐隐跳动的心，举到头顶。
直视红拂双眼，玄天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衣袖一抖，本被收到了道心之中那颗原属于红拂的妖心，滚落在红拂脚下的血泊中。
猴大宝和猪小宝都跪伏在两侧稍远之处，在玄天脚下的云朵上，只有玄天负手而立，小玉跪着望一眼玄天，又看一眼红拂。红拂却是两手高高捧起白光散发的佛心，低头凝视着把云朵都染红了一大片的血泊中那颗鲜活勃动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妖心，那才是真正与红拂血脉相连，从诞生起就生长在赤蝎体内的完全属于红拂的心。
“你自己选择吧”，玄天依旧表情平静，语气平淡。
红拂一咬牙，十指紧扣，尖尖手指狠狠地抓着佛心，用力捏着，象是要将这佛心都捏烂弄碎。
佛心仿佛具有灵性一般，察觉到了红拂的恨意，在红拂的手指几乎将它穿透了的情况下拼命地挣扎着。红拂更加用力地紧捏，指节都发出了咯咯的骨骼相挫之声，佛心从指缝中被挤成一条一条的，挣扎得越发厉害。
终于佛心从红拂的指缝间挣脱而出，腾空向西方欲飞，红拂伸手想要去抓，却象被抽去了全身骨头一般，软软地倒在云团上，两手无力地伸向那颗还在碰碰跳动的妖心。
玄天伸出负在身后的左手，向空一招，一束青焰动若游龙，把佛心绕缚环束于中。
青焰本就是天下所有元神的克星，这佛心虽是佛意所化，却也与元神有几分相通之处，哪里会是青焰之敌，强挣了两下就静了下来，被青焰无声地灼烧着，白光也开始不再那么明亮。
收回青焰，玄天的精神力马上就敏感地察觉，在佛心中除了佛意之力和元神之力，竟然大部份都是精纯的精神力构成，而且怪异的是，这股精神力完全没有半点的佛家意境，到是与准提的精神力极为相似。
细察之下，玄天发现元神之力中，除了有一抹极浅的道意，还带着未被彻底洗净的妖气在里面。
一颗小小的佛心中，居然有道、妖和西方教三派的痕迹，加上佛意，整个就是一个混合体。
玄天心中冷笑，果然有些猜想是对的，这佛门中的教义，根本就没几分是他自己的，西抄一些，东搬一点，杂七杂八混在一起，似是而非地既蒙住了西方教，又镇住了妖界，还唬住了东方仙族。
“看看道爷的弹指神功如何！”玄天轻嗤，右手一弹，佛心中那一缕除了发点白光出来什么功能都没有的佛意被弹得如流星一般，向西飞逝。
“这一次，可以原谅你，不过道家之术，你不能再学了”，玄天说着，把佛心中带着道意的元神之力抽出，随手扔向猪小宝。
猪小宝尽管用很标准的姿势跪在地上，肥大的肚子还是十分显然地挺在最前方，也就首当其冲，最先迎上玄天扔来的元神之力。
“师傅，你扔啥东西到俺肚子里了。弟子知错了，弟子以后再也不敢偷吃东西了”，猪小宝被肚子挡住了视线，都没看清，只是感觉到玄天扔了什么东西过来，直接扔进肚子里了。
“这个可以吃，你好好消化”，玄天笑道，“不偷东西吃，不偷东西吃你这身肥肉几天就没了”。
玄天不再象对着红拂那样平淡，而是戏谑地开起了猪小宝的玩笑。
猪小宝当然知道玄天此举定有深意，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混过经常被猴大宝用来威胁他的偷吃过玄天殿中鸿钧老祖神像前供台上的供品这个痛脚。见玄天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事，显然这一关已经过了，猴大宝也失去了一个要挟他的最*宝，笑嘻嘻地低着头说：“师傅，你不嫌俺胖？”
玄天长叹一声，“你胖点也好，要都长成大宝那个样子，别的神仙还不指责说我玄天虐待徒弟”。
小玉掩嘴轻笑，伸出另一只手掩起红拂的衣襟，也掩起了那带着血腥味的一抹春色。
谈笑间，玄天掌中的佛心已经一分为二，大团的是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的几乎透明的精神力，被玄天凝聚到了最浓稠的状态，才隐隐显出一点外貌。很小很小的那一团，或者说是一小滴更为贴切，却是带着黑气浮在精神力旁边，妖气洋溢。
玄天鼻间一股极淡极浅的白气，从左边鼻孔中出来，又从右边鼻孔中进去，象一道缭绕雄峰的山雾。掌中的精神力慢慢收缩，渐渐消失，那一小滴黑色妖气却是在逐步长大，黑气更浓。
仔细看去，黑气是黑气，却不是妖气，在精神力完全消失，黑色妖气长到最大时，已经感觉不到妖气的存在了，而黑团的黑色之气不似妖界中的黑气那般诡异，反而还带着一丝正气，堂堂正正的黑色之气。
弯下腰，对着红拂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庞，玄天小声道：“不学道术，不沾佛气，更不碰妖法，我同样能让你异军突起，纵横三界”。
小玉从后面扶起红拂，以免玄天弯腰太过吃力。红拂打起精神，两眼红红地带着泣后哽咽，“主人，奴婢还可以叫你主人吗？”
玄天微笑着说：“你的诚意，我收到了，也收下了。不过这一身，你都无法拥有妖气，只能修练我传给你的魔法，你可愿意？”
“小玉妹妹，帮帮我”，红拂吃力地说道，小玉稍稍加了几分力，将红拂扶起。
红拂却是借力翻身伏倒在玄天脚下，再次哭泣起来，边哭边道：“只要不赶奴婢走，奴婢什么都愿意！”
玄天蹲了下来，用左手手背托着红拂下巴，抬起红拂的脸，食指在红拂眉间轻轻点了一点，在红拂淡若远山的眉毛之间，额上正中，呈现出一个很小很小的红印，象生在额头的一颗红痣。
若是眼力过人的神仙之流，就能看得出，这个小小的红印，正是一个篆体的“天”字。
被玄天托起脸，红拂无力地顺势跪坐在地，小玉为她掩好的衣襟又散了开来，酥胸半露，中间那道伤口触目惊心。玄天右手一拍，正拍在伤口之上，红拂嘤咛一声，皱了皱眉，立刻又咬紧牙关，却发现胸口处一阵清凉，疼痛的感觉都已全消。
害羞地拉拢衣襟，红拂两手合在胸口，感受着胸中跳动得强劲有力的新心。从这颗崭新的心脏中，一种陌生的力量开始流向全身，同时精神大振，感官都变得相当的敏锐，仿佛空中轻轻吹过的微风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我授与你的魔法，不能千变万化，也不能施展神通，只能召唤天下蝎类”，玄天郑重其事地告诫红拂，“你这一生再也无法离开地面，作为补偿，在人界和妖界中，你都将是蝎子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