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的彭威廉很瘦小,跟旁边的两个美国孩子比,像个小仔鸡,他站在门口,木然的看着这个灰色的房间,一个美国老妇人耐心的跟他说着什么,但是没有声音,“那时候你听不见?”徐利亚问,“这真可怕”
“嗯,一个月以后才恢复听力,可是后来我分析,那时不是听不见,是不愿意听……”彭威廉很机械的回答着,像在分析一个普通的病人,“也就是说,耳朵没毛病,就是心理过不去,然后就听不见了?”辛然觉得这很神奇,他已经情不自禁的被这奇妙的情景吸引,本来就不笨,没了嚣张的言语后,竟然是个好学生的样子。
童版彭威廉对房间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开始盯着手心里的一个东西发呆,那是一块玻璃,看样子被浸在水里很久了,边缘都磨的圆敦敦,该是河中的水玻璃,奇妙的是,那玻璃是彩色的,浅浅的一汪浅蓝,通透晶莹,小小的彭威廉像是被那蓝色的光华摄了魂,瞳孔发亮,一直出神的看着,很久很久……
“这太丢人了,那么奇怪的样子被你们看到……可是我对那块玻璃确实并没什么印象,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这一天……”徐利亚也费解的看着那块玻璃,那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色彩,“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就是一直盯着这块玻璃发呆吧?”
像是对她的回答,门,无声的开了,一个老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面孔不是很清晰,头发颜色很浅,穿着奇怪的长褂子,当然他也是灰色的,“哦,汉顿……那时他还有力气教我打棒球”彭威廉心里漾起温暖,收养他的老夫妇对他不错,不过此刻汉顿有点鬼鬼祟祟的,他在童版彭威廉背后观察了一会,似乎又嘀咕了一些什么,然后众人只听到很响的一声——“啪!”
这声脆响徐利亚很熟悉,那是彭威廉催眠时常用的响指,只不过这是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响指,震的人耳朵嗡嗡尖鸣,随后,他们眼前的画面改变了。
“天!这又是哪儿?”辛然揉着耳朵慌张的问,徐利亚倒是很镇定,因为这种情况她自己也遇到过,这里是第二层深度催眠!
可是彭威廉的反应就很奇怪了,他捂着脑袋蹲了下来,“这不该知道,这是禁忌……”他干脆蒙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其他人看到了凄惨的一幕。
那是一辆家用拖车的内部,一盏微弱的应急灯让他们能够勉强看清周围。这车似乎翻倒了,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切家具摆设都混乱不堪,并且固定的床铺正在他们上方,还有半截被单从上面垂下来,原来的顶棚则变成了地板,凌乱的散落着各种生活用品,那堆零碎杂物的中间,躺着小小的彭威廉,他像是撞到了头部,脸上留着几条血迹。车里很冷,他钻在厚厚的睡袋里,一动不动。
这是很绝望的境况,因为这个空间内的氧气实在不多了,拖车像是被深深埋住,看样子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孩子身边堆了些饼干盒和水瓶,小彭威廉睡着,也正因为他的平稳睡眠,才维持了这里仅存的氧气,他的手边,有一个儿童看护器,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歌声,“家旺乖乖睡,妈妈在这里……”然后,停止了。
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变成一片死寂,那是一种绝对的安静,“不行,我受不了了!”徐利亚第一个忍受不了,她拉着辛然的手,让他去拿起一个塑料袋,“弄点声音出来,我感觉自己耳朵聋了”
塑料袋被辛然抓在手里,却没有任何声音,松开,飘落,落地的那一瞬间,却轻轻的发出了细琐的声音,徐利亚和辛然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状况非常诡异,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小不点醒了,他应该是被完全的安静给*醒的,“妈妈……”他说,然后去拿手边的看护器,小小的手紧紧抓住那个浅蓝色的机器,像抓着救命稻草,可是随后他就发现,那东西没电了,但是他还是摇晃着,使劲的把那个东西抱在怀里,这让徐利亚有点想哭,“妈的太可怜了,虽然知道你活下来了,但还是揪心的要命”她使劲拍着彭威廉的脑袋,像是在发泄那伤感,可是彭威廉还是捂着眼睛蹲在那里,不看,也不想,“这是不应该的,这是禁忌,不能知道,我不知道……”他重复着这些,疲惫不堪。
躺着的孩子开始唱歌,“家旺乖乖睡,妈妈在这里……”
孩子呢喃着又睡了过去,但更像是昏迷了,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拖车的前部,突然传来了声音,“家旺,家旺,爸爸来救你了,你要坚强啊……”随后,拖车和驾驶室相连的门被一点一点顶开了,一个男人费劲的爬了进来,他身后是一个雪洞,看来是拖车翻倒的时候,驾驶舱和后拖车断开了,并且落在了深深的积雪里,又被埋住。男人的腿似乎受了伤,当他爬到孩子身边时,大家才发现,他的腿根本就是断了,齐着膝盖以下,被登山服的绑带紧紧扎住,此刻已经冻上了一层红色的血壳,不知道是怎样的毅力和决心,才能让他就这样拖着半截身体挖开驾驶仓和拖车之间的雪,爬到了儿子的身边,“家旺,醒醒,爸爸弄出来一个雪洞呢,很好看的,亮亮的,你要使劲爬上去,家旺……”
小家旺被突然涌入的冷空气弄醒了,并且知道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他笑起来,冻在小脸上的泪珠揪的皮肤直抽,“快点,向那边……”男人也笑起来,看到儿子的脸,就像见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他笑的很灿烂。
孩子起身向那个洞走去,连续的寒冷和静止不动,让他走起来像个小企鹅。他摇摇摆摆的走着,男人在他身后跟着,自己的腿却又开始流血,那条血痕伴着两个人拖出了很长很长。
洞很小,大约有3米长,并且是锥形的,到了洞口,只剩下一个足球那么大,够孩子钻出去了,可是男人却不行,更何况,他为了缩短距离,把洞挖的太陡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向上爬了,“家旺乖,你先出去,用这个,把洞口弄大一点,你就能出去了”男人递给儿子一块亮亮的东西,正是那块蓝色的玻璃,“妈妈,我要妈妈……”家旺开始哭,他看到了雪洞里那条长长的血迹,隐隐感觉到,自己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你先出去……然后找人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家旺乖……”男人已经很虚弱,但是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软弱,他希望留在儿子脑海中的爸爸,是个坚强的男人。
家旺擦了擦眼泪,向洞口爬去,他要出去,找人救爸爸妈妈。
那块玻璃很好用,洞口被家旺扩大了些,他勉强挤了出去,可是在他最后用力一蹬之下,那个洞口坍塌了!
三个在一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惊跳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大片的雪沫合着树枝冰块,猛的填进了洞口!这是发生在20年前的事,但还是让他们不由的感到深深的悲哀——彭威廉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父母。
孩子费劲的爬起来,回过身却已经找不到那雪洞的一点痕迹,他呆住了,众人的视野瞬间变成一片灰色……
蹲在旁边的彭威廉抬起头,面色煞白,他终于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