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呼呼••••••”伴随着一声惨叫，兼黎突然睁开眼睛，眼前是高高的天花板。喘着粗气，兼黎从床上坐起来，耳边依然回荡着九十岁血虚绫阴冷的声音：“血炙，我杀了你！”兼黎心中思绪万千：“她真正的愿望并不是‘变强’，而是为‘哥哥’报仇。”他在深深地回想着，血虚绫听到自己家族被灭时的表情。那是诡异的笑容，诡异得扭曲，扭曲得邪恶。于此，兼黎不禁打了个冷颤，这种表情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又在窥视谁的心灵啦？”一个调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兼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半反光的窗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神王。兼黎低叹一声，道：“你又来干什么了？”
反光的玻璃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神王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双手捧着脸，像花儿般灿烂，嗔道：“就这么不欢迎我啊。不过这里是血虚绫的地方，要是你有胆子的话就砸吧。”
兼黎郁闷地下床套上衣服，不想理他，开门就走，硬生生地带上了门。其实兼黎也不是如此讨厌神王，这家伙很多时候还是给他带来了许多乐趣，虽然伴随乐趣的是成倍的麻烦••••••但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嘻嘻哈哈，血虚绫的梦让他的整个人都被忧伤淹没了。这就像喝够了海水的人根本品尝不出糖的甜味，因为味觉的设定里已经只剩下苦了。
“我承认我平时是很烦，但也用不着这么对我吧。你说，我都是已死之人了。”走廊的镜子上又传来了神王的声音。
兼黎现在只想去找血虚绫一问究竟，不耐烦道：“可想而知你生前有多烦。”
“不••••••我生前有个永远不会嫌烦的姐姐一直陪着我••••••”霎那间，神王的声音变得很悲切，甚至已经呈现出了哭腔。
被另一汪海洋淹没地兼黎停住了脚步，他沉默片刻后回头看时，神王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已经带上了泪光点点。兼黎突然微笑起来，轻声道：“你很幸福，和我一样••••••至少，比起她，我们太幸福了。”
镜中的神王愣住了，不过随后表情转为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神王虽然不确定她是谁，但是自己的曾经的确很幸福，正如兼黎说的一样。
被海水淹没，被盐分塞满••••••人和人总是这样或者那样地漂流在一片又一片的汪洋里。更沉重，更苦涩，对于这片海或那片海的评价也仅限于无意识的漂流中所感到的浓度差，然后凭借这点浓度差来得到点安慰。
“她是血虚绫吗？”神王猜测道。
“嗯？你不知道吗？难道我的意识和记忆与你不共享？”兼黎有些疑惑。
“不共享，我只有在镜子上出现时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解到外面的消息。魔尊也是一样的，他只有在你带着冥破或有血液的地方才能看到外面。其余时间我们都尘封在你的精神空间深处，你作为宿主我们无法看到你的记忆和意识，但是你却可以在特定的时候看到我们生前的记忆。”神王解说道。
兼黎又再次走了起来，同时回答道：“我说的的确是血虚绫。我昨晚看到了她的梦境。”对于自己的一部分——魔尊、神王，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就把昨晚的梦境叙述了一遍。
“你说的这两件事我都知道，关于血炙叛变一事的确给当时的神、魔两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在现存的所有神、魔族人心中他无疑是罪人。但是我觉得他叛变的原因很可能和魔尊有关，因为自从最后和邪帝的大战展开后魔尊一直觉得愧对血炙，这种感情至今如此。不过，我问他，他又什么也不说••••••”神王分析着。
兼黎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愧对一个机器？对于没有感情的东西本身就谈不上“愧对”吧。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毕竟自己还挪用过魔尊的灵力。
很快就到了血虚绫的房间门口，兼黎停下来有点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该从何问起。缓缓地抬起手，这个动作就这样静止在门口。突然，里面出来很低沉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似乎想要忍住，但是声音总会在忍住后的几秒内再次抽泣出来。
兼黎忽然回想到梦中的血虚绫得知哥哥死亡后，表情的森冷，如同千年不化的坚冰，就和自己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或许，在很多时候那都只是表象吧；或许，在很多时候她都想哭出来吧；或许，在很多时候她即使哭出来，也不敢放声大哭吧•••••••就像今天一样••••••兼黎不忍心推门，也没有办法推门，因为他始终只是一个局外人，能做什么？什么也无能为力••••••旁观者依旧只能是旁观者。
“不做点什么吗？”神王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调皮，只有淡淡的怜惜。
“我还能做什么••••••”下意识的，兼黎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嗯？兼黎？”哭声瞬间收止，房间里传来血虚绫惊慌的声音。刚才的话音虽然很低，但是在这样寂静的早晨却足以让血虚绫听到了，况且兼黎就站在门口。兼黎一愣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了，心中咆哮道：“神王，你又涮我。我记着了。”尽管如此，形势所迫下兼黎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开门进去。
装饰镜上的神王看着自己的阴谋得逞，高呼道：“好好安慰人家哦，大哥哥。”
进入房间的兼黎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内脏在冒烟。然而，兼黎在看到血虚绫表情的瞬间，他的内脏连同外表一起冻住了。
血虚绫还坐在床上，上身披着一件白色睡袍，下身缩在已经被泪水浸得半湿的被窝里。似乎很冷，血虚绫幼小的娇躯蜷在一起，如同雪藕一般的双臂抱住膝盖，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一串串泪珠挂满，犹如最饱满的珍珠。血红的发丝垂过耳边，搭配上苍白的脸色，惊心动魄。冰冷的死寂所占据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看着兼黎，仿佛在质问什么。
“我，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不是还要去执行任务吗？还有••••••”兼黎应付着自己的不知所措，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含糊地回答道。
血虚绫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变化，兼黎终于不忍心再胡扯下去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听到“哭”这个字血虚绫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用手抹掉泪珠，脸上重新换上冰冷，平淡地道：“没什么。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兼黎听到这个大赦免本该怀着脱难的心理溜出去，但是此刻他转身却转得如此艰难。终于，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向血虚绫。眼帘低垂，苦涩的声音似乎也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换了衣服，能换掉你脸上的冰冷吗？能换掉你心里的冰冷吗？为什么要掩饰？伤心的时候哭出来，有什么错？”纯真的童声中包含的深意更加真切了几分。
寂静，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液滴滚落的声音，泪珠洒下，摔得粉碎，带着哀伤一起摔碎。
不自觉地，兼黎已经将血虚绫娇小的身躯楼入怀中。她似乎如释重负般地软化下去，惹人怜惜的双眸中不知道能涌出多少泪珠。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撕心裂肺的哭泣一阵又一阵地响起，似乎永远没有终结的尽头••••••但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一颗冰冷的东西正在融化成这些温热的泪水。
“嘀嘀——”长鸣的喇叭声中夹杂着些叫骂和抱怨，整段高架桥被停滞的车流堵得完全瘫痪。这个情景已经维持在这里快一个上午了。
“哈欠——真有精神啊。堵车堵了一个上午还有力气按喇叭？不过我还是更佩服那些叫骂的人，耐力的强者啊。”一个年轻白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透过落地窗欣赏着下面花花绿绿的轿车构成的风景。
白领所在的房间位于一座大厦的顶层，而大厦正好挺立在高架桥旁边。于是乎，每天的这种风景都尽收眼底。
“你还真是闲得很呐。”一个细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白领凑了凑眼镜，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旗袍短发少女站在门口，娇俏玲珑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发白，短发稍显凌乱。更为刺眼的是，少女的一身旗袍破烂不堪，白皙润泽的肌肤随处可见。
“啊，饱眼福喽。”白领青年轻笑道。
“嗯？什么？”少女显然还没搞懂，径直走了过来。
白领感觉突然一阵眩晕，无奈道：“难道你一直就没发现吗？自己的衣服已经破得像是挂在身上的布条了。”
“啊——”少女惊叫一声立刻后退，脸上飘起一抹红霞。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白领所指内容。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侧边有更衣室，虽然没有女装，随便找几件凑合着穿吧。”白领摆摆手，把脸侧过去。
少女眉头微皱，看向关着门的更衣室，低声问道：“有没有洗过啊？”
“都是新的！”白领失控地大吼道。
“哦，谢啦。”少女轻快地应了一声走进更衣室。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找衣服穿吗？”白领杵着头，自说自话。正说着少女已经从更衣室里出来了，运动裤搭配T恤再加上已经梳理好的短发，看起来阳光活力。
“枫玥，现在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还要看交警叔叔的通天技能呢。”白领随意道。
枫玥走到他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来，表情恢复严肃，说道：“血羽居然和弱肉强食发生冲突了，而且居然一次性毁灭了乾全中学。”
“这是好事啊。”白领不以为然地道。
“叶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血羽是掌控灵界的组织，而弱肉强食是*控人类的组织，两个组织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会发生冲突。”枫玥疑惑道。
白领叶湘依旧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的，看不顺眼呗。不过既然毁灭了乾全中学，那么双方伤亡应该都不小吧。乾全中学可是弱肉强食的一大经济支柱，应该有重兵把守。”
“不，血羽无损。邪帝是派玄虚珞卿去做的。”
“不太可能吧。无损？”一向漠不关心的叶湘也惊疑了起来。
枫玥解释道：“其实驻守乾全中学的人员中没有高灵力人员，只是人类的普通军队。因为弱肉强食根本不知道有血羽和雪羽的存在，甚至连灵界都不知道。他们认为普通人不可能拥有高灵力，所以也就放松了防备。高灵力人员只有在灭杀我们的时候才会使用。然而我们现在正处于逃命阶段，根本不可能去主动向他们显露。因为我们只要一在他们面前表露自己的灵力就有会被永远锁定，最终遭到他们的屠杀。”
叶湘轻声感叹道：“锁定啊，就是因为这种东西我们才没有丝毫还击的能力。对了，小少爷怎么样了？”
“他啊，现在还是让他在雪羽最安全，毕竟我们没有保护他的能力。”枫玥低沉地说道。
“还有你，在血羽怎么样？看你今天来这里的样子一定受过很多苦吧。”叶湘看着窗外悠悠地道，关切之意却溢于言表。
枫玥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是我自己计划之内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潜入雪羽随时保护小少爷。”
“呵呵，以尸体的身份吗？”叶湘低笑出声。
“是啊，否则还有什么能骗得过雪羽的圣女。”枫玥无奈地承认，随后神情稍转，叹息道：“不过我每开启一次我的灵韵——‘伪逝’。我的寿命就会比同龄人长一点，因为‘伪逝’开启后的时间并不算在我的寿命内。”
“嚯，你倒还真是奇怪了。延长了寿命居然还叹息••••••”叶湘话未说完，已经被枫玥的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因为我延长出来的寿命没有你的陪伴呀。”话落，叶湘愣住了，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瓣柔软的香唇已经堵住了自己的嘴，触电般的感动流遍全身。
霜雪宫，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歇了。
“抱歉，莫名其妙地在你身上大哭一场。不过••••••谢谢。”血虚绫的声音中冰冷正在渐渐褪去。
“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下意识地兼黎说了实话，但是听起来却像是安慰。
血虚绫稍稍愣了一下，随后神情松弛了下来，似乎接受了安慰。哭红的双眼悄悄地闭上，整个人居然就这么在兼黎肩头睡着了。兼黎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到枕头上，给她盖上被子。原本因为泪水而有些潮湿的被子现在已经干透了，倒是兼黎的衣服全湿了。
“好好睡一觉吧。做个美梦哦。”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醒梦中之人。随后，兼黎起身离开，悄悄地带上了门。
精神空间。
墨色天宇下，孩童模样的神王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光幕中的睡去的血虚绫和离开的兼黎，嘴里一阵得意地轻笑。
魔尊煌舞月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低声道：“还笑呢。我估计这回兼黎会趁着血虚绫睡觉的时候把霜雪宫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拆了。”
“啊？不会吧。完啦，完啦。这让我以后怎么••••••”神王雪契急得站起来直跺脚。
突然，煌舞月大笑道：“哈，你还真的信了。这次恐怕兼黎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呃？你刚才不是说••••••”雪契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保持着跺脚的动作，一只脚悬在空中。
煌舞月起身离开，随意摆摆手道：“玩笑啦。”
雪契有些呆滞地看着煌舞月的背影，有些口吃地道：“你，你也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