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牧野,遑遑高天,波风百草,青浪滚拂。
原本碧竹丛生的林地,现在只剩下了随风摆动的草本植物。“唰、唰、唰——”两道身影在翠绿的旷野上轻点横飞,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居然诡异地降下了点点冰晶。光线被漫天冰晶折碎成莹亮的光点,片片纷纷,降临大地。
“嚓——”瞬间喷溅出的一串血珠破坏了圣洁清高的背景。其中一个身影立刻停了下来,她背上那道斜跨整个人体的耀目红色牵动着急促的呼吸。
“伤口开始愈合了。刚才那一下应该是已经撕开了你的心脏••••••果然是蝶族的后裔。”另一个身影也停下了,僵硬的声音从他嘴里干涩地发出来。
蝶姬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背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钎煞没有丝毫表情地说道:“又是一个专吃男人脊梁骨的魔女。”
“闭嘴!”蝶姬尖喝一声,手上凝结出一把十余米长的冰刺直接朝着钎煞的胸口捅了过去。
“啪。”冰刺的尖端停在了钎煞的胸口上,竟然没有刺进去。钎煞抬起右手抓住冰刺。霎那间,无数白色的毛刺从钎煞的手上顺着冰刺倒蔓而去。
喘息之间,蝶姬已经千疮百孔地倒飞了回去,在空中拉出万千道细密的血线••••••艰难地爬起来,蝶姬琥珀色的瞳孔里已经神光涣散,没有了焦距。“呲呲——”伤口在缓慢地愈合着••••••钎煞缓步而来,无数细长的毛刺拖拉着血丝,慢慢缩回他的手上。
恍然间,蓝色的光纹如同水波般在蝶姬面前荡漾起来。蓝光收敛,一个洁白纤瘦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兼莉?你怎么会在这里?”蝶姬诧异道。
一席白衣如雪的兼莉向后偏过头,轻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兼黎的项链会在你身上?”
“项链?哦,对了。兼黎练习技的时候他让我帮忙保管的,他说,怕弄坏了。”蝶姬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里掏出水蓝色的勾玉项链。
“兼黎很危险,快过去。这家伙我来对付。物理攻击在它面前太脆弱了,我的幻术正好克制它。”兼莉直视着面前相距不到一米的钎煞,低声道。
“真是让人羡慕的亲情哦。居然还在弟弟身上放置了瞬移项链。放心吧,我会让他活下来的。”话落,蝶姬轻笑一声消失了。
钎煞侧眼一偏,抬手,无数的毛刺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啲——”一声悠扬清脆的笛声竟然抽动了空间,让所有毛刺停滞了几秒钟。
“轻视对手可是很不好的哦,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兼莉娇笑出声,两手抬起摆出握笛的姿势,但是手上却没有任何器物。
郑重地转过头,钎煞沉声道:“当然不会。圣女雪莉。”
另一边,谛泣郁傲立于天,胸前是液体般缓缓转动的黑白圆盘。风流裹卷,红色的长袍猎猎而动。
“为什么要造就落差?这个世界的进程不需要这种东西!”地上的兼黎狂吼着。
谛泣郁低眼蔑视,淡淡地道:“不。你自己也清楚,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就是无数落差组成的阶梯。何谈造就?”
“正因为每个人都在造就落差,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世界。”兼黎咬牙切齿道。
“呵呵,哼!这样的世界本来就是必须的。因为有落差,才会有人拼命攀登。因为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才会前进!”
“攀登?无所谓心的攀登,盲目逐流的攀登,如此的攀登得到了什么?”
“攀登的最终目标当然是高度,是顶峰,是临驾人上的天空。这都要问,你脑子还正常吗?咯咯嘎嘎嘎——”谛泣郁不屑的笑声传响在整个天空下。
“不正常的是你!就和你那‘美妙’的笑声一样。口口声声说天空,但是古往今来谁攀登上了你所谓的天空?魔尊?神王?还是邪帝?呵••••••又有谁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说这里就是顶峰?回答我啊!”兼黎双拳紧握,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居然让没有丝毫灵力的拳头在宇荒宙兽的威压下青筋暴起。
谛泣郁不屑的神色慢慢僵硬下来,脸颊上唯一露在外面的嘴巴缓缓张开:“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但是••••••”突然嘴角再次阴冷地向上弯起,他接着道:“我知道我的利欲和你的存在相冲突了,所以我要杀掉你。至于高度在哪里?顶峰在哪里?天空在那里?没有必要知道,既然所有人都在向着它前行,那么我只要走在他们前面就行了。虽然你要告诉我根本没有‘高度’,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的相对‘高度’比我低了不少。所以我可以轻易地泯灭••••••”久久的停顿仿佛静止了时间的流动,最后的话音如落叶般飘飞:“你的生命。”
“兼黎!”
洁灵岛治疗庭13号病房里,血虚绫猛地坐起来,被揪紧的心传来一阵莫须有的痛感。顺目窗外,一群白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向着洁灵岛下而去••••••像是坠落。
——一个人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吧。
——我这个冒牌哥哥不在也没关系吧••••••隐约在记忆中的声音轻轻回响起来,渺茫得不真实。
“呀,血虚绫公主。您醒了啊。”医疗人员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血虚绫看着他,急切道:“兼黎,和我组队的那个仁者,他怎么样了?”
“哦,你是说兼黎啊。放心,他没事,现在已经和魔像、蝶姬一起外出了。”医疗人员浅笑着走进来。
“哦,是这样。”血虚绫似乎是放下心来了,低头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传入了血虚绫的脑海里:“各位雪羽成员注意,请迅速到中央广场集合。再通知一遍,请迅速道中央广场集合。”
医疗人员眉头微皱,疑惑道:“什么事情这么紧迫,居然让代理神王用上了广域化的‘精神入侵’。”略微思考,医疗人员转过头对着血虚绫道:“公主殿下能自由活动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血虚绫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套上雪羽的风衣后闪身消失了。
洁灵岛,中央广场。
苍白的晨光洒落在净色的地面上,映出更加苍白的颜色。黑色的帘幕挂满了中央大厅,在一片白茫的建筑群中看起来格外地刺眼。雪羽专用的白色风衣看起来就像是天然的丧服,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哀悼者。
血虚绫娇小的身躯在白色的人海中艰难地前行,目光越过无数的人头,可以勉强看到中央大厅前面的代理神王单祭和魔像慕容辉耀。
单祭低着头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高台上,他沉重的声音凭借着灵力传荡在中央广场的空气里:“雪羽今天失去了一位德者,而我••••••失去了女儿。蝶姬在执行任务时遭遇到了血羽双翼谛泣郁和四翼钎煞,独挡不过惨遭杀害。与她一起牺牲的还有雪羽的新进成员——仁者兼黎。对于两位的死亡我表示深深的哀悼。他们都是为了捍卫组织尊严而牺牲的,他们都是为了魔神两族的复兴而牺牲的。他们是组织的栋梁,是炼血魔君和浴华天光的骄子,是我们的骄傲!”声音渐渐激昂,单祭爬满皱纹的老脸上却清流溯回,握得骨节发白的双拳不禁地颤抖。
同样反应的还有一个——血虚绫。她低垂的眼帘把目光埋没在人群里,紧紧咬住的下唇泛起宣纸般的白色。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
“••••••我单祭以代理神王的名义起誓,我会带领雪羽光复神魔两族,彻底铲除血羽,率领各位再临灵界!”
全场的大多数人都被单祭高亢的腔调刺激得热血沸腾,一个个都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和血羽决一死战,各种属性的灵力在他们身上跳跃起伏。可惜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单祭阴沉在逆光里的脸上的狰狞。
和单祭、血虚绫同样与众不同的还有一个人——高台角落里的魔像。慕容辉耀一个人靠在高大的石柱上,脸上满是嘲讽鄙夷不肖的神色,就像一个看着世人忙忙碌碌的局外之人。
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悼念在高亢致辞声中结束,所谓的哀悼就像是打进每个雪羽成员心脏里的兴奋剂,强悍的药效让整个洁灵岛更加迅速精准地运作了起来。
白玉殿堂内,单祭也同样忙碌在浮空屏幕前。苍老的蝶倩坐在他原本的座位上,目光空洞地哀怨道:“怎么可能?蝶姬怎么可能会死?她应该还没有••••••”
“蝶氏一族的‘不死’,是通常意义上的。虽然蝶姬现在仍然处于‘不死’的状态,但是也只是通常意义上的。”单祭在浮空画面上双手飞动,目不转睛,嘴里却说得清晰无比。
蝶倩抬起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双翼谛泣郁居然拥有宇荒恶兽阴阳双鲚,那是永恒排斥的鼻祖啊。在空间正常的情况下蝶姬的确是任何伤都可以快速愈合,但是阴阳双鲚的攻击竟然撕裂了空间••••••如果说生物是线条构成的图画,那么空间就是承载图画的纸张。如果纸张粉碎了,无论什么图画都不可能存在了。呵呵••••••”冷冷地笑了两声,单祭恨声道:“你放心,我绝对会让谛泣郁死。一个月内,他必须死。百年内,血羽也必须死!”话落,单祭狠狠地点中了浮空的画面,仿佛是要将本来就不存在的画面碎裂一般••••••
英国,诺丁汉。
罗威慢步在繁华的大街上,他是两侧静止人流中唯一动态的存在。周围站定的人们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罗威无视这些刀锋一般的目光自顾自地走着。
人群头顶上的空气里传荡着肃穆的声音:“大英帝国的子民们,今天我宣布一个沉重的消息。伦敦所有煤气管道同时破裂,导致伦敦空气中一氧化碳严重超标,一千多万人先后中毒死亡。据调查,这是恐怖组织蓄意而为。我,大英帝国的特别调查局局长承诺!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还无辜市民们一个公道!”声音一变,一个清朗的男声继续道:“谢谢,局长先生。请各位观众原谅,因为局长先生的身份特殊不能露面。但是我相信那些丧尽天良的恐怖组织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现在特别插播到此为止,继续默哀五分钟。”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脸上挂出一副哀伤的样子。只有罗威继续走着,他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就像人类对于苍蝇的本能反应。
“又死人了,听说前几天巴黎也是这样。这些恐怖组织可千万不要来诺丁汉啊。”
“默哀?不错的借口,这下迟到老板也不会说什么了。”
“伦敦市全部人煤气中毒?开什么玩笑?不会是政府过度夸大的吧。毕竟都这么长时间赤字财政了,想找个募集捐款的理由吧。呜,可怜我那点工资。好不容易因为升职而有点好心情,现在又••••••”
“还要默哀啊?我这几分钟可就损失了几个亿啊!我国际性的商谈耽搁得起吗?”
苍蝇哼哼一般的声音不断地传入罗威的脑海,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像是自虐一般的,罗威总是在这种时候开启身体里的心律推算系统窃听周围人的心声,仔细而又厌恶地观察他们面部与心灵的反差。
他们都是悲伤的悼念者••••••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私家车上的西装男士绝望地捧着脑袋。高架桥上阻塞的车道前面,警灯艰难地闪着,身穿交通制服的警察和衣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在众多车子的缝隙里忙忙碌碌。被无数车辆掩盖的柏油路上不经意间渗出一抹耀目的红色。
撵着这些红色液体的无数车子上的无数人都疲倦地缩在驾驶座上低着头,和西装男士一样地捧着脑袋。
微小的嘀咕声各自回荡在各自的空间里。
“补课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了,每一节课都是将近一百块啊。”
“开会快要结束了吧。就这次严重迟到••••••升职别想了。”
“我已经落下了两个课时了,现在又是一节课没有啦••••••这学期的教师评比恐怕又要垫底了。”
“该死,我怎么会选择这条路啊?我应该会想到堵车的啊!虽然提前预留了一个小时,但是现在已经让客户等了两分钟了。跑步去?不行,太远了。而且这种规模的事故应该交通管制了吧。啊啊!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各种轿车里面,低着头,捧着脸的人们,如果去掉他们的想法,也很像是在为交通事故悼念吧••••••
高架桥一侧,摩天大厦的顶层办公室里,叶湘沉重地低着头,嘴里涩声地支吾着:“少爷死了?少爷死了!少爷死了••••••我们完了。”颤抖的面庞上,仿佛是哀悼已陨落帝国的臣子特有的表情。
哀怨得近乎粘稠的空气里,空调的风声清晰无比,但是这样的流动似乎无力于如此僵硬的氛围。
外面的警笛声单调地响着,规律的背景音乐让本来就不会流动的空气更加沉重。
“我们该怎么办?连少爷都死了••••••”枫玥目光涣散地瘫倒在座椅里面,满脸的茫然。
“都是我的错,原本的一切计划都很顺利呀。该死的雪羽首领,居然这么简单就中了敌人的计策!我们的希望就这样••••••”
两个悼念者沉寂在落寞的话音中:“破灭了吗?”
洁灵岛。
夜幕降临,今晚的夜空仿佛被裹上了厚厚的棉絮,没有一点光芒可以从厚重的天空中透露出来。纯白的灯光被临近的乌天压得明灭朦胧,像是随时都会窒息的人的眼眸。
血虚绫独自漫步在昏暗的道路上,嘴里自言自语:“你走的这天,大家都在为你悼念呢••••••兼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