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灵岛,白玉殿堂。
身着银丝獬豸金凰袍的血虚绫肃立高台,穆然万众,高声喝令:“全员雪羽义者听令,两人一组,潜伏进人类的所有政府高层,释放各自的最大灵力波动。”
“是——”高台下万众齐声,紧接着纷纷化为白色虚影消失。
站在血虚绫身旁的单祭俯身,低语:“王,您的意图是什么?”
唇角勾起冷笑,血虚绫侧脸张口:“我要下战书。”
“战书?可是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决战。”单祭依然俯着身,恭声进谏。
“不,我可没说要决战,我要拉入第三方混战。”容颜上维持着冷冽,血虚绫起步向殿堂外走去。步履间,右手一抖,长袖中露出吊坠的一截。血红色柱形的吊坠里流淌着润泽的光华,像水。
“「被封印的声音」?雪莉的声转瞬移装置••••••”单祭心头剧震。
血虚绫的声音从大门外远远地传来:“你和谛泣郁轮流给兼莉注入灵力。让她好好*控‘阵’。”
闻声,单祭木然地愣在原地,浑身冷汗。谛泣郁凑到他耳边,异笑道:“咯咯,似乎我们的王要独自挑衅整个血羽啊——真够有魄力。”
五彩明灭的房间里,罗威凝视着眼前的三维全息图像,瞳孔猛然缩放。沉寂了片刻,他的喉咙里终于抽搐出了干涩的声音:“雪羽这些混账,他们想在人类世界开战吗?”
“跨地域如此之广,人口密集度如此之高••••••怎么办?撤离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加入进去也只会让战局更加激烈混乱。”秦凰没有看三维图像,却已经从罗威的脑电波里解读到了一切。
罗威嘴角拉起冰冷的弧度,寒声道:“我看他们就是要我们加入战局,以便削减血羽的力量。真是下三滥的策略••••••”
秦凰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可是我们明知如此,也必须加入战局啊。否则各国政府高层••••••”声音愈来愈小,低若蚊吟。
“啊——难道我们去劝架?劝架这种事情只是让架越打越大而已,何况这个‘架’已经升级成了战争。”顿下言辞,罗威低头沉思着。忽然,身侧的三维图像闪过一道红色预警光线。罗威猛然抬头,表情彻底凝固。许久,他才喃喃道:“真是祸不单行。”瞬间,语气转为命令:“秦凰,你带领金甲骑士去各国政府高层观望,以保护民众安全为最优先。适当的时候,允许将这些异乡漂流者送回老家。啊呀——我可是很爱和平的呐,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要挑起事端••••••”
秦凰的眉头紧蹙,低声叮嘱道:“自己多小心。新人类潜伏这么长时间终于被我们逮到了。”
话音未落,罗威已经消失,但是秦凰的思考回路里却浮现出这样的答话:“放心。他们在‘弱肉强食’面前是没有灵力的。”每当得到这样的信息时,秦凰的感情设置里都会弹射出“欣慰”的判定,从而她在脸上作出欣慰的表情。
灵界,烬生殿。
幽冥中的少年亦如往昔般地缩在石椅里,空旷殿堂内除了灯盏红焰跳动的光芒什么也没有。恍然,灯光扭曲明灭,一个黑影出现在少年面前。黑影俯下。身,咀嚼出恭敬的言辞:“王。雪羽派遣百余义者,两人一组,在人类世界各地发出灵力波动。我认为这是绝对的挑衅。”
“哦?两人一组的义者••••••呵,我看这的确是挑衅,但绝对不是两人一组的义者的挑衅。他们的王想独自一人挑衅血羽。那些义者身上肯定有某种传送装置。而继雪契之后能如此广范围传送的••••••也只有他的姐姐雪莉了。”久久停顿,少年忽然大笑:“哈哈——算了,我可不想用整个组织去欺负兄弟的情人。就算是王,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那——王的意思是?”黑影有些疑惑。
少年慵懒地直起身体,朗声道:“迪隆,你让玄虚珞卿去对付血族小丫头。另外,让第六翼主去收拾黎的残局。”
“第六翼主?为什么从来没见他参与任何行动,他名字似乎连玄虚珞卿都不知道吧?王能告诉我吗?”黑影的疑惑更深了。
少年唇角弯起妖媚的弧度,诡笑道:“嘻嘻——出于对‘另一王’的尊重,还是算了罢。迪隆,好奇心不要太重,对你没好处。”
黑影惊惧地推出一步,低声附和道:“对不起,王。那些••••••我立刻去办。”
山涧沟底,宁和小镇。孩童们玩耍的欢笑还没被这个肮脏的尘世所玷污,愉悦的声波里是纯粹的快乐。罗威不禁驻足,低头看向脚边拉拉扯扯的幼童们。何曾几时,自己也和他们有一样的笑容。直到••••••自己遇见了那两个自称“父母”的男女。
猛然甩头,罗威继续前进。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的自己,是自诩的保护者,是自诩的王••••••停步在一个陈旧的老宅面前,罗威赫然抬头,高声大喝:“钟道、叶湘、枫玥!带着你们苟且的余生滚出来!”
良久,老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年轻男女和一个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们后面跟着一群黑衣人。清一色的黑色兜帽罩住了面容。
“够有胆——作为实验的小白鼠。”罗威蔑视轻笑,把满眼的不屑抛给眼前的一群人。
黑衣人群后,突然传来一个熟稔的声音:“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呐••••••我的旧友。”随着这个声音,黑衣人渐渐退朝两边。眉目清秀的少年从后面走出来,站到老者三人前边。
“兼黎?你怎么会在这里••••••”罗威的话音低落下去,随后又突然大笑:“哈哈哈——偶像啊,你还真是会作弄人。黎?原来是犀韵黎呐••••••那么,犀韵夜呢?两兄弟一起上来为你们的父母报仇,不是很好吗?”
黎眼中的神光瞬间黯然下去,如同暗房里熄灭的烛火。他侧开对视的目光,呢喃轻语:“不知道,不想知道。”
罗威两手一摊,讽刺地笑道:“哈——真是抱歉呢。在我的规则里,犀韵家必须被消灭,新人类必须被消灭,实验品必须被消灭。否则,我还真的很想和你做个‘旧友’••••••”
赫然抬头,黎打断了他的话:“实验品?你自己不也是实验品吗?只不过你是成功的,我们是失败的••••••可是这样的‘成功与失败’又有什么界定?又关我们什么事?有谁愿意变成实验品?又有谁有权利随随便便赋予生命,之后又随随便便剥夺?而且还叫嚣着‘销毁’!我们是物品吗?我们是材料吗?我们是数据吗?”少年的声音在另一个少年的心底叫得歇斯底里。
静默良久,沉默许久,罗威逃避般地冷笑:“呵——不要问我!问制造我的那些混账去!”似乎是想用行动摆脱繁杂的思考,罗威的身体飞掠出一道弧线,直接一把抓向黎。
“轰——”尘土高卷,罗威的右手被一把宽厚的巨剑挡住。森白的冥破在日光下闪耀着刺骨的辉芒。罗威在白光中垂下头,低声呜吟:“你能告诉我吗?我们到底是什么?说不知道,就杀了你。”
视线垂落,黎的声音微弱得近乎虚无:“我也在等着别人告诉我。”
“哼——”陡然崩裂,罗威的面部表情扭曲得棱角分明。他一把掀开挡在面前的冥破,大声叱喝:“所有人都在等,会有哪个人来告诉?”爆音炸鸣,罗威伸手抓向黎,骨节突兀的魔爪像是要把一切撕烂。
“果然,最简单也最迅速的答案就是彼此伤害。”随着黎唇齿间挤出的字眼,灰暗的灵力从他身体表面虚浮出来,将罗威隔开推开远离开。
倒退百米,罗威稳住身形,抬头仰视面前庞大的四翼黑龙阴影。他的眼里闪过冷电,异笑道:“宇荒宙兽擎天冥龙。”
缓缓睁眼,澄澈瞳孔的表现后面闪过血红,黎谲然浅笑:“哦?你还有所了解嘛。那是不是也该清楚,到底是——谁,杀,谁。”
灵界,烬塞门关。
黯然的色泽流淌在高高翘起的檐角上,乌光暗瓦犹如黑色巨龙身上的鳞片。身披血色风衣的男子将身体舒展在门关主厅的屋宇上,任由如墨流光在自己身下溯洄。平视天空的眼睛,却看不清天空上究竟有什么,因为有太多的烟云,仿若丝缕衣袍包裹住了它原本的姿容。
微风从身侧拂过,男子知道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他的目光却依然停滞在天空的装潢上,只是微微活动喉结发出轻微的声音:“迪隆,王有何事?”
“真不礼貌。对于位阶比你高的我,竟然直呼其名。”迪隆全身裹在红色风衣里,就连脸颊也潜藏在了兜帽的阴影下。
“位阶?这种东西要来干什么?我之所以选‘六’这个数字,不过是因为它比较吉利又不算太小而已••••••”男子依然在平视着天空,可是一双黯然的眸子里却毫无神光。那就像一双死去已久的人的眼睛。
红衣兜帽下发出从鼻子里出气的声音。迪隆阴影中的双眼打量着这个少年样貌的男子,他横躺在烬塞门关主厅檐宇上的姿势如此嚣张,几乎就是一个“大”字。
“‘选’是什么意思?血羽翼主明明是按照实力排行的,而且每一个数字的差别都是天地之距,怎么会有‘选’这种说法?还有,邪帝口中的‘另一王’又是什么意思?孤高如此的邪帝不可能承认一个组织里有两个王存在••••••”阴影里紧皱起眉头,迪隆心绪不宁,层层叠叠的疑惑堆积在心中,似乎已经快要超过心的容积了。
这时,横躺在地上的男子陡然开口,大声道:“‘选’是什么意思?血羽翼主明明是按照实力排行的,而且每一个数字的差别都是天地之距,怎么会有‘选’这种说法?还有,邪帝口中的‘另一王’又是什么意思?孤高如此的邪帝不可能承认一个组织里有两个王存在••••••”言语间,黯淡的眸子依然盯着天空,然而却泄漏出来些许不屑的余光。稍作停顿,他突然将目光落到迪隆身上,浅笑道:“你是这么想的吧?第五翼主大人。”
迪隆凝立在那里半晌,直到男子坐起身来,拂袖远去,他才从耳畔的逝者回音中惊醒:“可以了,你回去罢。我已经知道王要我做什么了。”
迟缓地抬头,看向留音人远去的方向,豆大的汗珠顺着迪隆的双颊滚落下来,砸落地面,晶莹四碎。
洁灵岛,霜雪宫。
满头长发的少女平躺在长宽同等的石床。上,身后丝丝缕缕的血红如同无数流泉,遍布了长宽三米有余的石床,又铺遍了偌大的房间。
房间的角落里,一只黑色雏龙正在用爪子拨。弄着少女铺撒地面的红发。动作规律而单调,眼神里透映不出丝毫神光。仿佛它只是在一直重复,重复,重复••••••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荒渡着时间。
“诶,似乎上次我咬出的伤口还留在你手上呢。”黑龙低沉的声音尽可能地想还原出稚嫩,可是却怎么也掩饰不掉时间留下的沙哑。
“是呀。当时你咬得还真狠。嗯,真是久远的上次••••••”少女在没有笑的脸上强行勾勒出笑的弧度。
“哦,对了!”黑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接着话题下去:“好像你对我吐出的泡泡,还蛮情有独钟的。”
“泡泡?”少女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是啊,就是上次黎帮我洗澡的时候。他可是把该用于污渍的清洁剂全都用于了我的肠胃呐!搞得我好一会儿都在吹泡泡。”黑龙张张嘴,想要摆出当年的姿势,但是这张血盆大口里再也飘不出七彩的肥皂泡泡了。
少女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但是这个出自真心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凋零了。少女的表情凝固在怪异的似笑非笑上,剔透的泪滴沁出眼角,划过脸庞,却再也无法下。流,就像刚刚流出的水在极低温下冻结一样。
如同上一次一样,想要引导少女向往美好的泡泡,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炸裂••••••并不太大的声响,在她耳边却似乎轰鸣了天地。没错,那时这时的她的天地就有这么的脆弱。
可是上一次还有人来补全这支离破碎的天地,而这次,那个人却不知道去哪了••••••——他有在怪自己吗?自己已经明明地说了,他只是兼黎,只是他本身。
——他还在怪自己吗?自己已经开口表示担忧了,为什么他还要合上门,还要推开门,还要离开这里••••••又会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吗?
——依稀间,模糊间,朦朦胧胧间,却没有出口的“再见”••••••是永别吗?
“以前的那些嬉笑、玩笑、欢笑••••••再也回不来了吗?”拖曳着啜泣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思绪,侧眼凝视,仿佛缩在角落里的是当年那只浑。圆圆的胖乎乎的小黑鬼。呆滞良久,少女才艰难地开合唇齿:“那个以前太远了,已经回不来了。”
“不,可以回来!”黑龙像是在抢救一个垂危的生命般急切。它激动得浑身发抖,喉腔颤出低弱的话音:“如果‘宙’是指空间的话,那么‘宇’就是时间。宇荒宙兽可以任意游弋‘宇’、‘宙’,也就是说擎天冥龙可以做到••••••它可以逆转时间!”
少女毫不留情地冷笑起来,坐直,起身,寒声低语:“那,为什么兼黎不倒回到过去呢?他应该可以控制••••••”
“不是这样的,黎只能控制宇荒宙兽的灵力,却不能驾驭它遨游‘宇’和‘宙’的特性。这需要宇荒宙兽本身完整的灵魂和意识,才能展现特性••••••”言语至此,却又低弱下去,像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终究虚妄。已死的灵魂如何完整?‘宇荒宙兽’不过就是虚浮在眼前的泡影而已,当你以为触之及手的时候,却消散得一点不剩••••••就像轮回盘始终无法逆转轮回一样,时间是不可变更的。”说着,少女向着门外走去,满室红丝自行收缩到腰际。
停步门口,少女侧过脸来,对着黑龙摆出一个强硬的笑:“谢谢。再见。”话落,红芒乍现,一闪而逝。
刹那间,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黑龙的呼吸,均匀,平缓,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