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魂
赝品收藏家2015-10-25 03:513,654

  炽白的灯光像是高温到了极致的火焰,燃烧在这个宽广手术室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最为集中的地方,是一个躁动不安的生命体。当然,任谁被这样可怕的火焰所燃烧都不会乐安天命,连一只小小的飞蛾都不会••••••更别说人。

  白光聚焦里的孩童被绑住了身体,然而四肢还在顽抗。几个医生费力地拽着小家伙的胳膊腿脚,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太阳穴上浸出、滑下、滴落••••••最后在灼眼的白光里消散于无形。

  孩童怪异地伸缩着已经被捆绑拉扯到位的身体,企图施以最后的反抗。然而,他的动作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自由飞翔的鸟儿被关进笼子里,它的扑腾再怎么费尽心力,也扑腾不出天空的广阔。

  往往,这样的挣扎,不过是任人玩弄前最后的徒劳。最后的力气,最后的意志,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梦想••••••那些掠过天空时所认为的永恒,会在牢笼的不可抗力下变成最后,渐渐坏死••••••以至于时过境迁,你竟然忘了他们曾经存在过。

  梦想,就是这样••••••现实的最后。如果不想让现实成为最后,那就让它坏死罢。因为不管是“梦”还是“想”,都不可能让你填饱肚子,让你穿上名牌,让你举足轻重,让你声名显赫••••••所以,它理当是最后。

  不过很明显,现在手术台上的少年并不懂这些。他还乞求自己的梦想能够生存在牢笼中,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呼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放开我,放开我——我••••••”哑然,扎在孩童手臂上的针头温柔地注射进麻醉药,让他无知无觉,让他丧失疼痛••••••不知道••••••这是解脱,还是折磨。

  狭小的房间里,闭目养神的少年突然惊醒。环视四周,浮空的全息图像没有丝毫偏差地运行着••••••一切如常。少年刚刚睁开的双眸闪过惊恐,但旋即平静,淡漠,习以为常。

  “主人,您没事吧?”柔和的女声低诉着关怀。

  少年起身,随后回答:“真明知故问,秦凰。”说罢,两步跨到房间的尽头,推门离开。门开启又合上的最后,女声小心翼翼地传来:“是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主人心里希望我这么问,所以我才••••••”

  没有丝毫迟疑地关上门,少年的步伐却在已合上的门前停顿了半秒。外面是无比强烈的阳光,就像手术台上的炽白。继续抬步,少年斜瞥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地上。那里有一只飞蛾毫无生气地躺着,任由炽白的焦灼••••••侧过头,像是要刻意逃过什么一样,少年继续向前走去。但是在这样炽白到空洞的阳光下,走到哪里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在这样的光线下,全世界都成了手术台。而现在,自己正在被改造,被扭曲,被面目全非••••••“阿瑟•罗威先生,会议已经开始了。您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身边已经站了一列人,为首的男士一身黑色正装,俯首恭敬道。

  少年像是没看见那列人一样,兀自前走。远去一段距离后,少年才丢回来句话:“今天很烦,你们去应付下吧。”

  为首的男士直起身体,神色为难地开口:“可是,英国和法国的代表都来了。上次那起灵力事件••••••”蓦地,男士哑然。他颤动的瞳孔里,倒映出停步侧身的少年,以及少年眼里的冷电。

  “没听懂吗?我说,今天很烦。”少年的声音平静得像不会流动的水。

  “哦,是,是。抱歉,我们,去处理。”男士的声音却像呛水了一样,断断续续。

  转过身,少年继续往前走。他想要走出这没有边际的手术台,想要躲开这没有止境的炽白••••••毫无目的,而又目的明确。

  戈壁岩垒,大漠乌云,黄沙飞舞,暮色西垂。这里的每一粒沙都是一颗钢针,无休无止地刺痛着这里日益坚硬的岩石。即便不是岩石的东西,来到这里的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和岩石一般坚硬。例如旅者,例如心灵,例如荒根野数••••••再例如,现在戈壁上红发飞扬的少女。

  “谛泣郁!让哥哥和兼黎回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少女的厉吼中粘稠着乞求。

  谛泣郁站在远方,飞沙模糊了视线,他只能看到焦黄的天地间飘舞的鲜红••••••像一面旗帜,又或被风沙吹得飘洒的血液。

  “一模一样!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吗?”谛泣郁两手抱头,修长的十指深陷进凌乱的长发里。发丝阴影里的小眼涨得异常通红,并且聚焦在同一块地面上,似乎想从其中看到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谛泣族的人是谛听哭泣的存在,是收割恐惧、悲伤、绝望的存在。怎么••••••不!绝对没有人能够谛听我的哭泣!绝对!”思绪纠葛结束的同时,谛泣郁重新抬起头来。长发遮住灵动的小眼,嘴角再度展露出怪异的笑,只是••••••这次没有电锯发动般的笑声。

  风沙模糊中,少女眼前飘舞着凌乱的鲜红,丝丝缕缕,纷纷扬扬。但是,她的目光却凝视在沙尘后面渐渐清晰的身影上。凝固的守望,甚至是仰望,丝毫不容任何外力干扰,就像一种虔诚的祈祷,甚至是乞求。

  比少女高出半个头的谛泣郁就这么来到少女身前,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或者说少女没有丝毫防备。仰望长发遮蔽大半边脸的面颊,少女张口发声,却没有任何语言,只留下干涩的沙哑。

  “唰——”谛泣郁突然双膝跪下,俯首哀声:“抱歉,王。这是做不到的。”

  颤动——少女的娇躯轻颤出微弱的幅度,急剧的频率。摇着头后退,她嘴里喃喃道:“为,为什么?你不是有轮回盘吗?”

  “不可能的,轮回盘只是宇荒宙兽阴阳双鲚的静态化。所谓轮回,只是顺应轮回,将本来自然死亡的生命提前送入轮回,既是毁灭。很抱歉,王。”谛泣郁的声音无比谦卑,下拉的嘴角上挂着沉沉的悲伤。

  咬牙切齿,视线下瞟,少女的瞳孔在极度地战栗,盈满的愤恨像是要倾泻出来,淹没世界。

  “王,我知错了。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抗的,比如规律,比如定则。任何生命都有尽头,这就是规律和定则••••••出生是起点,死亡是终点。如果您真的相信轮回,那么提早的终点或许也是提早的起点••••••”说着,谛泣郁把头沉下地更深了,仿佛要埋进沙石里。

  “呵,呵嘻嘻——那好啊,我就成全你,给你个提早的起点吧。”少女咧嘴打断谛泣郁的话,高抬起右手,液体般晶莹的长剑虚浮而出。锋锐剔透的剑尖,垂直地指向谛泣郁低埋地面的头颅。

  谛泣郁依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声音依旧无比卑微地传来:“既然活得这么痛苦,提早结束,又提早开始,不是很好吗?关键的是,有些人结束可以让另一些人活得更好。如此,又何必强求••••••”卑微的言辞却像磁暴发生在脑海般中震撼,少女竟然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耳畔,交错过重叠的语调:“抱歉,我无法原谅自己,这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救赎。你知道吗?我一直在为你准备最完美的一次生日礼物。”血炙挂满血迹的嘴居然咧开了微笑。

  “嗯?‘为什么拒绝到大城市避难’?哦,他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如果我的生命需要以别人的生命为筹码来换取的话,我宁愿拒绝。’你可以想象他当时很酷的表情吧,我就说嘛,你有一个好组员。”单祭夸张的神情好像在模仿兼黎那个笨蛋逞强的样子。

  谛泣郁的谦卑还在继续:“无论是选择继续,还是结束,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我选择跟从王,也是相信浴化天光和炼血魔君的纯王血后裔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生。所以,我有必要活下去,执行变革,目睹盛况。我,恳请王,给予我新生的机会,给予我奉还失物的机会。”一分钟的言辞,十秒钟的沉默,谛泣郁埋在沙里的嘴角向上勾勒出弧度,完全忽略了钻进嘴里的沙石。

  少女终于在十秒钟的长久后开口:“拿来吧,轮回盘。”

  “谢过王。”谛泣郁的回应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恭敬谦逊,不管语气还是语调都恰到好处,不多分毫,也不少点滴。

  话落,谛泣郁高抬双手,黑白相合相接的圆盘浮现出来。血虚绫咬破右手手指,轻点在圆盘上,低喝道:“吾以王血之名熔炼汝!归属吧,臣服吧,认我为王君吧——高傲的宇荒宙兽。”余音袅袅,滴泪般的落红在流淌过圆盘的瞬间疯长出密密麻麻的纹路,侵蚀了黑与白的交融,并且带着黯然的色泽化为点点惊虹融入进少女白皙的肌肤内。

  “好啦,走吧。记住你说过的话。”少女转身就走,眼角飞洒出泪线,只是在黄沙飞扬中被隐匿地完完全全,又或者是一种淹没。

  谛泣郁迟缓起身,嘴角不知何时又挂上了凝重的悲伤。他谦逊地更在少女身后,低头回应:“仆谨记,我的王。”低落的话语中颤颤巍巍轻易可闻,然而他的心里却是截然相反的声音:“当然了。我当然要执行变革!当然要目睹盛况!因为我是众生哭泣的谛听者,是万物行进的最前列••••••呵呵,玄虚珞卿,你不是说我是将死之人吗?我偏偏要活给你看,我偏偏要活给你们这些所有的死者看••••••”

  两个身影,怀揣着方向截然相反的心思,走在同样的路途上,同样的风沙里••••••就像同一平面上沿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延伸的直线的两头,其实它们是一体的。

  “呼呼呼——”在两人都察觉不到的石磊高崖上,风这样掠过。期间,有鬼魅一般的轻声:“预见,从来都不是为了预言,而是为了改变预言••••••嘻——这样,势力就平衡了。”

  话音落去后的几秒,两道身影也模糊在了飞沙黄尘中,徒留呼号不断的风声,像是全世界所失去的灵魂都齐聚到了这里,要进行一次最为嘶哑的痛哭。

继续阅读:第2章 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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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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