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三月—日,民国二十一年。东三省正式脱离国民政府宣告独立,国号满洲国,年号大同,定都新京(长春),爱新觉罗。溥仪执政。村子里由维持会会长李有财张罗,让一些乡绅富户出了一点钱,请了几个草头班子来村里唱一天大戏。开锣之前,村里的私塾先生——郭老夫子,在李会长的授意下,颤颤巍巍的被人搀扶上戏台,开始摇头晃脑的宣读起《告满洲国臣民诏书》:“朕自登基以来,亟思躬访日本皇室,修时朕欢,以伸积慕。今次东渡,夙愿克遂……朕与日本天皇陛下,精神如一体,尔众庶等,要当仰体此意,与友邦一德一心,以奠定两国永久之基础,发扬东方道德之真我,则大局和平,人类福祉,必可致也。凡我臣民,务遵朕……老夫子终是年迈气衰,读到这里时,一口痰卡在咽喉,脸色登时铁青,两只眼睛上翻,竟直挺挺的摔倒在台上。台上的一众乡绅和台下的村民都乱作一团,一阵手忙脚乱的把老先生抬下戏台,前胸后背的一顿捶打,老先生一口浓痰吐出后,气色方有所好转。稍后,被臭蛋和家人搀扶着慢慢的离开了关帝庙。李有财作为维持会的会长,也讲了一通什么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之类的场面话后,一声锣响,大戏就在村民的一片叫好声中开场了。
志民却高兴不起来,表叔原本答应好的,让万山和他一起进警察队当差,但昨日的征兵榜单上,却赫然出现了万山的名字。他为此又特意跑了一趟县城去找表叔,得到的答复是:臭蛋顶替了万山的名额。走出县衙的时候,表妹偷偷告诉志民说,是臭蛋的父亲前几日来找过表叔。志民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臭蛋的父亲使了钱,买通了表叔的。他气愤之余回家后找到了臭蛋想问个清楚,臭蛋却一脸无辜的样子,称自己先前并不知道。志民恼火的说:“你家里花一点钱不让你当兵就完了,干嘛抢了万山的差事?万山家里出不起这笔钱,我才去找我表叔去通融的。”
臭蛋被志民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也没有气恼,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当夜,志民一个人闷闷的喝了两碗高粱酒,倒头便睡,这一觉醒来便日上三竿了,匆匆洗了一把脸就赶到了关帝庙,正好听到老夫子念到最后摔倒的一幕,心中不免暗叹:这是否应了佟妮儿说的,满洲国的气数也长不了呢?听了一会戏,也许是心事重的原因,感觉平日喜欢听的戏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着不如回家吃一口饭,再睡一个回笼觉好些。刚一转身,就被一个人拉住衣襟,仔细一看,原来是二狗,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双手拢在袖子里,就露两只眼睛。
“志民,咱们一会儿去万山家看看吧?兄弟们一场,他要走了,在一起唠唠嗑,说说话,他兴许心情能好一点。”二狗说。
志民摇摇头没有接二狗的话茬儿问:“你家里给你使钱了吧?看征兵榜上没有你。”
“家里卖了一晌多地才凑够了捐。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就是不让咱老百姓活了。“二狗咬牙切齿的骂道。志民听得心中一紧,二狗家祖孙三代七八口人,就指望着家里的三四晌地过活,卖了一晌多地,往后日子的艰辛就可想而知了。正在志民犹豫着去不去万山家的时候,臭蛋送外公回家之后又赶来听戏,恰巧听到二狗说的话,就凑到他们身边说:”一起去吧,志民。”
“万山没有过来听戏吗?”志民问。
“我遇到你之前,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万山的人影儿,八成是在家里没有出来。”二狗说。
志民本来不想去,因为表叔答应了以后,他和万山讲了这件事情,万山当时听了之后也很高兴,但现在这个事情夭折了,虽然出了岔头过错不在自己,可他心里总是感觉有些愧疚。志民还是抵不住二狗和臭蛋的劝,想着他们去了兴许真的能让万山的心情好一些。
三个人离开关帝庙的戏台,往村子里万山家的方向走去,迎面正好碰到万山的娘,牵着拖着两条鼻涕的万山小妹也赶过来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