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城方圆数十里现已是汪洋一片,在地势最高的轩辕之丘上,帝宫门外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家园被毁,土地被淹,前路一片渺茫,所有人静静地聚在一起看着四周弥漫的海水,脸上挂满了悲伤与沉重。
这时,帝宫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士兵走出门外,对着百姓说道:“陛下有令,所有人等进宫暂避。”他说完便领着难民们纷纷进入宫内,并给他们分发食物还有衣物,这才让凄惨的难民们暂时缓了一口气。
“陛下,水势已经平稳,看来帝宫应该不会再受到威胁。”经过两日的时间,汹涌的海潮终于渐渐平息,原以为帝宫也无法幸免于难,可就在那海水将要淹到宫里时,竟是又退了回去,可能是因为这两日一直都风和日丽的缘故吧,最终还算是给了众人一个立足之地,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虽然情况暂时是缓住了,但是帝宫周围仍然是汪洋一片,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孤岛上一样。由于难民人数众多,帝宫里的储备就算再充足也禁不住这样消耗,瞧这海水一时半会肯定是退不下去,而且就算退下去了,灾后的重建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困境一日不解,百姓的生活却得继续,所以眼下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得赶紧想办法改变现状才是。
“宫内的水粮还能坚持几日?”颛顼一脸凝重地坐于上位,看着对面的共工问道。
“大概还能坚持五日之久,到时若是还没有解决的办法,那就真的是陷入绝境了。食物缺乏倒是还可以去海中捕捞鱼蟹,关键是水源缺乏,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共工将眼下的情况如实上报,现在他们必须赶紧想出解决之道,时间已经不是很充裕了。
“那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颛顼一手轻点着椅柄,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仿若自言自语一般。
共工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接口说话,云天见他嘴角嗫喏,分明是心有所想,但似乎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陛下,我想这几日可令所有人加紧赶造船只,带上剩余的粮食和水先去别处暂避,等日后大水退去,但再回来不迟。”云天见无人说话,不禁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断水绝粮,这是现在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况且就算能有什么办法解决,难道当真要让所有人呆在这拥挤的帝宫里一直守下去吗?所以,现在迁徙已是势在必行,而且是迫在眉睫之举,这一点共工和颛顼都应该明白才是啊。
听到云天的话,颛顼当即陷入了沉默,手指也停止了敲击,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的共工和云天二人。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寡人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常困难,那寡人便和所有百姓一起节衣缩食,大家一起坚持到洪水退去。有熊城是我北域帝都,绝不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
“陛下何故言弃?只是暂时撤离而已,等日后大水退了再回来重建有熊城,也为时不晚啊。”云天不明白,这样的时刻颛顼为何要做这样的坚持,那边话音刚落,他便立即接口说道。共工在一旁看得分明,云天话刚说完,颛顼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他想阻止云天继续说下去,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待寡人再考虑考虑吧。”颛顼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耐地说道。
“陛下,现在已时日无多,还望陛下早做决断才是。”见颛顼如此犹豫不决,云天不禁着急道。
“好了!寡人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颛顼略显不悦地挥了挥手,说完便再不理云天二人。可云天不死心地又要开口,这次却是被共工拦了下来,拖着他快步向着宫外走去。
“长老,你为何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他明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何还要那般优柔寡断!”来到殿外,云天不解地对共工说道,他能猜到颛顼这般反应多半又是因为什么面子,可是那玩意和这么多百姓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陛下现在也听不进你的话,还是让他自己想想吧。”颛顼摇了摇头,忍不住轻叹一口。
云天见他面色有异,难道事情还另有隐情?当下也顾不上埋怨,连忙开口问道:“长老,陛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定要坚守在这孤城之中不肯离去呢?”
“云天你有所不知,这有熊城地处沿海,虽然地势高峻,但周围的村落依然少不了每年受几次水患,真要说宜居宜住,天北域有很多城池都要远胜过这里,但是最终这里成为了天北域的都城,而且是人口最盛的一座城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共工缓缓地说着,脸上渐渐流出出一丝怀念之色。
云天自是不知道有熊城的历史,只得摇了摇头,听共工一说,他也不禁有些奇怪,就之前的所见所闻,有熊城还有它周边的村落岂止是不宜居住,说它环境恶劣都不为过。有都少人能受得了每年被海水淹上几次,而且海水极咸,原本的良田沃土若是被淹上一次立刻就变成了盐碱地,要种点什么庄稼都很困难。稍微一想,这里的百姓生活应该颇为艰苦才是,可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多的人聚居在这里呢?
“真要算起来,咱们天北域可以说是四方大地中环境最劣的一方。北海,论水域之辽阔,论浪潮之凶猛,论水势之多变都要远超东南西三海,因为在极北之地是万里冰原,那里的冰块若是融化就将引起海水上涨,所以这北海历来都是北域生计的一大祸患。咱们天北域原本是荒原万里,人烟稀少,自当年轩辕陛下开始掌管这片土地以来,他大多的精力都是放在这治水之上。最后历经数百年的不懈努力,终于稳住了水势,使得天北域有了如今的这番光景。”
“可是,这与有熊城人口繁盛有什么关系。”听了共工的话,云天对轩辕黄帝的作为凭添了诸多敬意,可是他仍旧不明白这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这里的百姓,他们大多数人的先辈们都曾跟随轩辕陛下共同治水,因感念陛下恩德,所以他们世居于此,但愿日后再有大水来犯之时,可共陛下并肩奋战。还有一些人他们也是为陛下仁德所感,千里迢迢赶到此地愿为治水大业尽心竭力。当年陛下见百姓们如此众志成城,曾立下豪言壮语——此城若尤在,*水不过界!数百年过去,天北域虽时有洪涝水灾发生,但这北海之水却从未越过堤坝流进内陆,陛下在世之时,确实是将他自己的誓言践行地尽善尽美!”共工说道这里转头看向云天,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继续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陛下为何不愿离开有熊城了吧。有熊城,便是轩辕陛下对所有天北域百姓许下的承诺,是北域安定和平的象征!若是陛下现在弃城而走,便相当于没有替先祖守住他的誓言,没有尽好他身为北域帝尊的职责!”共工说道这里,有忍不住一声轻叹,眼中满是追忆之色,“陛下的性子和当年的轩辕帝一样,心高气傲,宁折不弯,要他放弃有熊城,哪怕只是暂时的,在他看来都同样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
“哼,心高气傲,宁折不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和那么多百姓的生命相提并论吗?奇耻大辱?再怎样的奇耻大辱都有洗刷的余地,但是生命一旦逝去,就再也无法挽回!这点事情我都看得清楚,难道他还不明白吗?”对这样的理由,云天丝毫不以为然,他转身便欲再去殿内找颛顼说个明白。
“云天,你等一等!让陛下自己再多考虑一会吧,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见云天义愤填膺的样子,共工连忙拉住他,若他现在这个样子进去,怕是别惹出什么事情才好。
“那么多的难民都在等着,他无论如何都得给个说法!况且这事情如此简单明了,还有什么好多想的!”云天说完不顾共工拉扯,径自向着殿内走去。什么狗屁理由,还不是拉不下自己那点面子!共工见劝阻不及,心中颇为担忧,也立马跟了进去。
“陛下,不知道您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云天走进殿内,只见颛顼仍坐在那里闭目沉思,不禁开口问道。
“寡人说过,定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云天,你去而复返,到底想说什么?”颛顼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天说道,但是他眼中射出的光芒此刻已有了一丝厉色。
“陛下!”对上颛顼的眼神,云天气势不弱地接口道,“我知道撤离帝都会使您很为难,先祖坚守之土地确不该轻易言弃,但请陛下思虑再三,若是轩辕帝面对眼下的情况,他会如何处置?到底是身为帝尊的颜面重要,还是百姓的生死存亡重要?”
“你说什么?”颛顼气势一凛,目光如电般射向云天,可他却丝毫未显惧意,定定地站在那里与之对视。若是颛顼连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他就不配做这北域帝尊!
共工见二人气氛不对,却也知此刻不宜插嘴,只能站在那里噤声不语,静静地等待着颛顼的抉择。空气中的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二人在那里怒目凝视,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共工不禁产生一丝担忧,现下的情况已经十分糟糕,若这二人再起点内讧,岂不更加雪上加霜。
寂静的大殿内,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紧张的气氛终于有所舒缓,颛顼首先从僵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再对着云天深深看了两眼,缓缓开口说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建造船只,早日让百姓迁徙!”他说完便起身离去,再不理会站在那里的云天二人。
接下来的时间,云天和共工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不仅要帮助百姓筑造船只,还要不断去采集造船的木料。帝宫里的木料他们肯定是不敢动的,只能潜到水下,去那些被淹没的树林中砍伐,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两天之内,他们还是成功造出了足够多的船只。迁徙之事将在眼前,云天共工还有所有的百姓都欢欣鼓舞,终于能离开这憋闷的地方,开始他们新的生活了!
看着那些站在船上欣喜异常的人们,云天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不禁露出一丝喜悦的笑意。共工负手走到他身边,脸上同样带着一丝微笑,对着那人群望了一会,只听他缓缓说道:“云天,这两日都未曾见陛下之面,他心中对你,怕是已有成见啊。”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想,我都无法阻止。长老,您觉得我之前的做法不对吗?”云天一脸平静地看着共工反问道。
“我只想说,即使是你不去说那番话,陛下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长老确是觉得我那天不该去说那些话了?”云天明白共工的意思,但他却并没有反驳之意,而是虚心请教道。
“陛下他本是宽厚之人,这么多年,他为北域百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轩辕帝盛名在前,他又岂敢辱没了先祖威望。这次的事情,乃是陛下继位多年以来碰到的最大挫折与难题,他一时有失果决也是人之常情,咱们若严加苛责,未免不得情理。”共工说道这里转过身来,看着云天继续道,“云天,你的做法并没有错,但老夫有一言,望你能细听。”
“长老请讲。”
“无论何时何地,亦不论身处怎样的立场和地位,做事均须设身处地,三思而后行!”共工说完静静地望着云天,见他脸上渐渐露出心领神会之色,不禁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
“多谢长老指教,晚辈必将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