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周山倒塌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心中同时狠狠地一沉,天柱崩毁意味着什么,他们全都十分清楚。
回过神来,云天三人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那原本古井无波的蓝天上,自不周山倒下的那一刻开始,顿时变得风起云涌,似是在当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云雾翻卷,奔涌不息!
波涛起伏的海面尚未恢复平静,然而那浩瀚无边的天空此刻却变得更加诡谲!若是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谁也不知以后天空会变成什么样子。云雾开始变得稀薄,阳光似乎变得更加灼人,虽然山体业已崩塌,但上空中仍然有碎石不断坠落。在众人惊惧地注视下,那些石块渐渐燃起了火光,隐隐散发出一阵五色的光芒,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狠狠地冲进海中,溅起数十丈高的浪花!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仰望,那如漩涡一般翻涌的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云雾稀薄之后,众人惊骇的发现,那原本完好一体的天空此刻竟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天破了!”
三人呆呆地望着那小小的窟窿,站在地面看上去似乎微不足道,但能轻易想见,若是靠得近了,就会发现,那窟窿至少径长数十丈!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海水患尚未安定,现在竟又出现如此巨大的纰漏。天空破裂,这样骇人听闻的祸事已经千年未曾遇见过,云天和颛顼都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为如何处理洪水而争执的时候,也不是为共工的死而伤心亦或愤怒的时候,若是不赶紧将这窟窿堵上而任其延续,那遭殃的可能就不单是天北域了,整个大地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转头看向凝立身旁的颛顼,云天此刻愤懑异常,枉他为一方帝尊,竟一手造成这般灾祸,有失公允不算,简直是是非不分,昏庸透顶!虽然云天并未经历千年前,众位先贤齐心炼石补天,构建天柱之事,但任谁也明白那其中的艰辛与困苦,如今天柱倒塌,想要补救绝非易事。云天按下心中怒火,眼下并不是计较这番恩怨的时候,得赶紧想个办法,度过眼下的危机才是。他恨恨的看了颛顼一眼,只见他神情呆滞,面露惊愕,看来此番结果也同样令他心神俱震。
“现在要怎么办?”对当年炼石补天之事,云天也仅是稍有耳闻,并未真个了解其中经过,只能焦急地朝着颛顼问道。
“天空乃是五色石构成,要想修复其漏洞就必须同样以五色石来弥补。”听到云天的话,颛顼立刻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此刻他心中别无他念,一心只想尽快将天窟填补,若因今日之事而致使天地失衡,那他颛顼怕是万死难辞其疚,“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一面去海底捞回从天空坠落的五色石,一面去西北交界的临渊大泽当中采集,将足够多的五色石聚集在此地,烈火焚化,以其熔岩修补天窟!”
颛顼简洁明了地将要做的事情交代清楚,对此云天毫无异议。浮游恩师新丧,正值悲痛万分,但他牢记共工多年来的悉心教导,男子汉当以社稷兴旺为己任,他从地上站起,泪眼模糊地朝着原本不周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恩师多年为天北域的繁荣昌盛尽心竭力,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心中不禁替他一阵不值。浮游握紧双拳,再朝远方望上一眼,又朝颛顼看上一眼,毅然转身,率人向着临渊大泽赶去。
混沌初开,天地初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由五色石构成的天空怎么就飘到上面去了。五色石,又称天石,不过这天石并非只有天上有,大地之上虽然为数不多,但也绝不罕见,也许是当初天地分开时留在地上的,也有可能是千年前天塌地陷的时候落到地上来的,待后来天地重新归于平稳,后人为防破天之事再次发生,就将能收集到的五色石全部聚集到几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临渊大泽就是西北共用的一处储石之地。
五色石,既称天石,自然有其非同凡响之处,只不过常人无法探知,更无法利用。五色石的外观和普通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当它燃烧的时候才会发出璀璨的五色光芒,但是这种石头坚固异常,极难雕琢熔炼,所以一般人就算得到了这种石头,最多也就是看上两眼图个稀罕,很少会有人存心将其据为己有,这东西放在家里除了碍事还真是没什么用处。
浮游领了千余兵丁自有熊城出发,越过茫茫水域,马不停蹄朝着临渊大泽进发,他们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在三日之后到达了目的地。要知道,在他们加紧赶路的时候,天窟仍在不断扩大,回去之后到底会蔓延到何等境地谁也无法预知,所以他们此次备足人力,往多了估算所需石块的数量,务求一次将天窟修补完整。
千余人光着膀子站在岸边,望着脚下清澈见底的湖水,水面并不多深,下面那四处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清晰可见。微风出来,带着一阵凉意,吹皱了湖水,让岸边的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们心中却迫切万分,只听浮游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跃进水中,溅起一长串的水花,响起一阵先后不一的落水声。他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潜向水下的那大大小小的五色石,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搬回岸上,平日里寂静无声的大泽中,今天变得热闹异常。
比起在临渊大泽中采集五色石,想要捞回坠落海底的五色石则是要困难无数倍。北海不比内湖,其水深远远超过泽水,对一般的北域军民而言,能潜到海底便已经称得上是水中蛟龙,还要从极深的海底搬回沉重的石块,那怕是非得有些修为才能办到。最后,整个有熊城中剩余人等,能像云天颛顼他们一样独自到海底捞回五色石的不过十数人,加上能勉强潜到水下的总共也就百人左后。如此紧张的时刻,其余人等自然不能干看着,他们纷纷将城中剩余的物资整理出来,一日之内,便编制出百余条长达百丈的粗绳。这些人虽然不能下水帮忙,但他们可以坐船在水面上帮忙将水下的五色石用绳索拉上来。
这些时日,颛顼也不顾自己北帝的尊荣,和云天一起在水中上上下下,一路将一块块的五色石从海底搬回岸边的轩辕之丘上。几天前,就在这丘上发生的事情,除了云天三人,其他并无人知晓,众将士见黄帝如此亲力亲为,不禁颇受鼓舞,心中尊崇之意更盛。云天时而偏过头,只见颛顼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心无旁骛,只知忙碌手中事务。这几日,云天也不主动找颛顼说话,看着他为弥补天窟竭尽全力,再想到他之前的那番言语作为,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共工长老一生心胸博大,宽厚待人,最后竟也选择如此偏激之举,丝毫不计后果。当日之言,犹在耳畔,遇事须设身处地,多替他人着想,不知长老若是早知今日之事,会不会后悔多年来所做的选择。颛顼虽身为黄帝,但毕竟年纪尚轻,不及炎帝那般老练且处事周全,他多年来励精图治,欲成一番作为,可最后却行如此不智之举,这到底该如何评判呢?
在众人通力合作之下,岸边的轩辕之丘上很快便堆积了大片的五色石。海上奋斗的军民,尤其那些在水中不停穿梭着的人们,经过连日来的辛苦努力,此刻必然已经劳累异常,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敢放松心力,天空中的碎石仍在不断坠下,那翻卷的云雾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眼看着整个上空已全部为那巨大的漩涡所笼罩,而在漩涡的中央,那幽深的洞窟越看越令人心惊。
将一块巨大的五色石搬回岸边,云天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甩掉的也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就准备再次跳进海中,可就在这时,玄武那久违的声音再次在云天心中响起,依旧那般温和慈祥,虽然眼下情势紧张,它却不带一丝焦虑,有的只是一股平和与泰然。
“小家伙,现在情况有些不妙啊,你打算怎么办呢?”
听到玄武的声音,云天停下脚步,抬头朝上方望去。这么久以来,玄武一直都闭着眼睛,仿佛沉睡了一般,云天正好又被诸事牵绊,也就没有去打扰它。现在听玄武再次开口,云天压下匆忙的情绪,起身来到玄武面前,静静地看着那双再次睁开的浑浊双眼。
“是啊,情况是很不妙,所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弥补啊。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度过这一关的!”
“是啊,齐心协力。”玄武语带一丝笑意,让人听得难得感到一阵轻松,“要完成这件事,确实需要齐心协力。所以,到时若是有需要,别忘了,我还有这副躯壳可用!”
“躯壳?”云天眉头一皱,隐隐感觉到玄武话中的一丝异样,可又无法确切地说出来,他看着玄武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小家伙,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玄武说着又把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尽情享受着那温暖的阳光。
颛顼不停地重复着那来来回回的动作,他对周遭的其他事物视而不见,对旁人的眼光,不管是崇敬的,亦或质疑的,也置之不理。他在心中不断的反问自己,不断地回想着那天共工所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今日这番模样,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自己而造成的吗?当初为什么要坚持开闸放水,到底是为了先祖英名?为了有熊城的安定?还是,还是当真只为自己的一丝虚荣之心?
这一个个反问就犹如一声声钟响,不断地敲击在颛顼的心上。多年来,他一直期盼着能将天北域治理得更加兴盛繁荣,他企盼着能继承先祖遗志,不负先祖盛名。过去的这么多年,不论白天与黑夜,也不论喧嚣与寂静,可以说颛顼他都在不断地向前走着,然而今日,他才真正地将自己的脚步停下,回望过去,认真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共工一生辅佐黄帝,不仅先祖对其赞誉有加,他在所有天北域百姓的心中同样颇具盛名,说他有谋反之心,现在想起来连颛顼自己都觉得可笑。大错业已铸成,这一点,颛顼无可逃避,对共工长老,他心存愧疚,可是那天共工最后所说的话,更是在他心中成为了一个烙印。
“你永远比不上轩辕帝!”
真的吗?我真的永远比不上他吗?双手托着两块巨大的五色石,颛顼抬头朝上方望去,海面越来越近,阳光洒在海面上,那样的光明,那样的刺眼。他心神一紧,全身劲力陡然迸发,身形如利剑一般自水中划过,冲出海面,冲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