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受伤的队长站在一具尸体的面前看了一会儿——那正是偷袭之中第一个被箭射穿了脖子的警戒的士兵,他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水袋和脖子被一柄利箭钉在了一起,水袋里的水已经流光了,和鲜血混合成一团……
队长默默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士兵,一瞬间,他的眼神里仿佛有些死一样的沉寂!
然后他奋力扭过头去,嗓音嘶哑:“没时间耽误了!发现了敌人,我们必须立刻把消息带回去!所有人上马立刻出发!”
队长带头飞快的爬上了马,剩下的骑兵跟在他的身后,迅速离开了这片杀戮的树林。
一直到跑出了十多里,凯文才低声告诉罗西……
“那个死去的士兵,是队长的儿子。”
罗西顿时愣住了。
这个死去的年轻骑兵,这些天的相处,并没有给罗西留下很深的印象,只记得他有一张朴实的脸庞,坚毅的眼神,只是在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羞涩的样子……
而在这些天里,面对队长的时候,他也和大家一起喊“队长”,而从来没有喊一声父亲。在队长这里也没有得到半点优待,侦察警戒守夜,仿佛最苦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
只是片刻之间,一个父亲就送走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片刻之间,生死便如此残酷的分割开了亲情!
这是罗西从军经历之中经历的第一场战斗,那个队长望着死去儿子的时候死一样寂寥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深深的刻在了罗西的心中。
对于年轻的猎人来说,他忽然被眼前发生的这场小规模却惨烈的战斗提醒了一件事实:
战争,不是山林里的打猎!
战争,也不是间谍的冒险!
战争,就是……这么无情!
这一支斥候骑兵的残队回到六骑兵兵团驻地的时候,大家的脸上才稍微露出了一丝轻松。
带回来的军情自然有斥候队长按照军中的制度呈送上去,而罗西则被凯文带回了亲卫队。
看着那些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斥候骑兵们默默的离去归营,罗西心中忽然有些堵得厉害——这两天赶路回来,路上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闷,几乎没怎么说话,一股无形的怒火在罗西的心中烧得厉害,而且越烧越旺。他有一股深深的负罪感,他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卑鄙的人,虚伪的和这些骑兵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偷偷的收集情报,干着出卖他们的勾当!
望着斥候骑兵们离去,罗西看着那位队长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至少,自己的父亲死去的时候是在床上,而自己还可以亲手将他埋葬。而这位队长的儿子——为了逃避奥兰人的追击,抓紧时间赶路回来,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掩埋尸体!
罗西和凯文都没有得到休息的时间,他们刚刚在亲卫队里复命,才回到帐篷里,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将身上的甲带解开,外面就有人来传话:将军要见他们,现在。
第二次来到罗德将军的大帐的时候,罗西立刻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与众不同。大帐的门口,当值的亲卫队的亲兵增加了一倍,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一种战前的紧张。
在等待通报的时候,罗西和凯文站在大帐外,老远就听见了帐篷里传来了愤怒的呼喊叫嚷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激烈的争吵。
片刻之后,几个将领从大帐里走了出来,罗西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上次见到过的那个银发中年汉子第三旗团的掌旗官巴特勒,而另外几个想必也都是第六骑兵兵团下属的旗团的将领了。
七八个人大步走出来的时候,大家的神色各异,有的满脸忧虑,有满不在乎,有的则双目喷火满是怒气。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凯文立刻拉了罗西一下,两人退开,捶胸行礼。
等这些人远去之后,看着罗西脸上的疑惑,凯文才说道:“一定是战前会议,下面的几个旗团又为谁打前锋而抢起来了——这是常有的事情。看巴特勒掌旗官大人的神色,大概这次前锋的机会落到他手里了。”
大帐里的墙上那张地图已经被画得五颜六色,一些密密麻麻的军事符号被标注在了各个地区,而且这些符号还被涂抹成了各种不同的颜色。
罗西一看见这张仿佛已经面目全非的地图,就忽然愣住了,下意识的就多看了几眼……
这些都是军队的部署和行动路线,属于军事机密!方块符号代表己方驻地,圆形符号代表后勤设施,点状线代表后勤运输线。
还有所有的三角形代表各个山丘高低,椭圆型代表低洼地势地区。在地图上的一些区域画上了绿色的小旗帜的符号,表示已经搜索过的安全区域。
而一些画了小叉叉的地方,则表示和敌人有过小规模的交手冲突。
罗西看得不禁有些出神,直到旁边的凯文拉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罗西抬头,就看见上面罗德将军正用一种饱含兴趣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这位跋扈将军满脸红光,额头微微有些油汗,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黄金剑柄的小匕首,正随意的将一张厚厚的牛皮纸切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他望着罗西,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这样审视了好久,甚至让罗西感觉到了有些头皮发麻,罗德将军才收回了那亮的吓人的眼神。
“你看得懂这些地图上的军事符号?”罗德将军捕捉到了罗西刚进来时候看地图的表情。
罗西心中微微一惊,难道自己的身份被将军发现了,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认识一些。”旁边的凯文好奇了侧了侧头看着罗西。罗西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上有这些东西。”
“很好。”罗德将军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捡起一支炭笔丢给了罗西:“在图上把你们遇到奥兰人发生冲突的地点标出来给我看。”
罗西拿着炭笔,没有犹豫,走到地图旁准确的找到了地点,然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叉的符号,想了一下,在旁边又标注了一个环形的小圆圈的符号……最后一个举动让罗德将军眼睛里立刻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目光来。
罗西画上的最后一个符号,在华盛尔帝国军事符号里代表敌人的搜索部队的前沿。
“看来你真的懂这些东西。”罗德将军笑了笑,他收回了眼前,将手里的匕首钉在了桌上,脸色严肃了起来:“你们这次出去行动的结果我知道了。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