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开水洗茶，烫杯，茶几上门铃呼叫器闪起红蓝相间的光，按下按钮，电视上传来大门摄像头的影像，是李艳，再按开门钮。
“上楼来吧，茶都快泡好了。”
她应声往上走，熟门熟路，不用客气，直入小剧院。
“哟，今天漂亮多啦？是不是有小白脸滋润啦？”平常我们就喜欢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今天想开点暗讽的玩笑，发现很难，“狼来了”喊多了，没人当回事。
还是刚才那身长裙，有明显的皱痕，我确定没看错人，就是她。有点反胃，挺好的一人，怎么干这事？
“瞎讲究啥，泡一大壶喝个痛快，这么小的杯，不解渴。”
“喝茶讲究的是品，解渴喝水，喏，那个水杯里有凉开水，我喝的，别怕脏，我没病。”
说话就后悔了，她不嫌我脏，我还觉得腻歪呢。
“谁要喝你的狗剩，再倒一杯。”
我应着，杯架上取过一只玻璃杯，拎电壶倒满，推到她面前。
“站着干嘛，坐吧，喝多少酒啊，味儿挺大。”
“嘿嘿，今天喝的是洋酒，ＸＯ，没喝过吧？今天可算开了洋荤了。”
“ＸＯ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二锅头带劲，谁这么大款，请你喝这么贵的酒？”
“不是大款，是大官，当官真好，什么都有人送。”
“那是啊，谁要办事不得送礼，事越大，送的礼越贵重，最后东窗事发，屁也剩不下。”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喝开水。”
“胡咧咧，喝你的水，唱什么歌？我给你点。”
“随便，我就是想找你呆会，醉姐之意不在唱。”
“这样啊？陪我看电影得了。”
网上的电影用不着６．２音响，太浪费，电视的喇叭足够应付，我找了部法国喜剧片《欢迎来到北方》，品着茶，准备认真看。
“哎，我说红三代，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早着呢，现在刚到内蒙，要全国转完了，我看没两年完不成，速度太慢了，我爸那些战友个个好客，哪个地儿不呆个十天半个月的走不了。”
“还是你老子有本事，你改贴富二代的标签不行吗？现在谁还认红色啊。”
“你才二，我像富二代吗？就这点财产就称富二代，那全国多了去啦，做人别得瑟。”
“反正比我家有钱，我挣的那点工资还得养活我父母。”
“吹吧，你父母还没退休，工资不算低，哪用你养，你不跟他们要钱就不错了。”
“我可没骗你，我哥打算在城里买房结婚，现在房价这么贵，父母的钱不够，还得跟我要，我现在连化妆品都不敢买好的。”
“这样啊？就在厂里上班多好，非折腾到城里做个小科员，想不开。”
李艳的大哥跟她一样，考了公务员，在市政府办公厅当个小办事员，满厂区都知道他家出了俩做官的，俩老人连走道都是昂着头。反倒是我，仰仗父母的庇护混日子，看到他们都躲着走，免得当了反面典型。
“当官怎么了？官当大了才有钱，要什么都有人送，多好。”
“我没兴趣，反正我觉得红三代比官二代，富二代好听。上两辈都效忠国家，是红色典型，我当然要称红三代，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老头子不让当兵去，红四代不可能存在了。”
“哎，你爸给你布置的任务怎么样了？不赶紧办事，回来不得踹你。”
“踹就踹吧，总不能上街随便抢个回来给我生孩子。”
“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要有个工作，加上家里又有钱，找好的不成问题，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省省吧，老实看电影。”
她还是喋喋不休：“我这是为你着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看你也没啥大出息了，不如结婚生子踏实过日子。”
“废话真多啊你，要着急你先把自己嫁了我看看。”
“我？头疼呢，我喜欢的不跟我结婚，喜欢我的又没钱，麻烦着呢。你喜欢我不？”
“喜欢，喜欢死了你。”反正一向这么闹，我随口说。
“要不咱们结婚得了，大家知根知底，你有财，财产的财，不是才能的才，我有貌，挺配。”
“合着郎财女貌这样写啊？还上过大学呢，丢人。”
“这叫与时俱进，懂不懂啊，才能现在不值钱，能挣到钱才是大道理。我这体质，帮你生几个孩子完成任务一点都不困难。”
“嗯，我瞅瞅，不错，屁股大，会生孩子。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研究研究？”
“死去，不结婚谁跟你研究，自个儿研究去。你要有正式工作，我可以考虑跟你结婚。”
这要求不高，甚至可以说低得可怜，虽然厂里新来的一把手我不熟，二把手可是熟透了，不济弄个分厂的保卫科长当当也没问题，不过她的美好形象已经在我心中荡然无存，知根知底都这样了，还能找什么样的？
“谁说我没工作啦？私家侦探，多热门的职业，时尚、新潮，要不你也入伙？”
“糊弄你老子行了，那你说，这个月你挣多少钱？”
“嘿嘿，不多，也就两三万吧，其中一万是定金，完事还得收四万，账归到下个月。”
“啊？真有这么多啊？挺能挣的嘛。谁这么有钱，花五万找你？”她眼睛似乎要冒出绿光，很吃惊。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放下，故意吊她胃口，“也没什么，一个大官儿的老婆让我调查她老公，就这么简单。”
“说详细点，你天天都调查人，是谁啊？也许我能帮忙呢。”
“嗯，说不定你真能帮忙，你们规划局跟土地局关系不错吧？肯定认识那个叫白昆的局长，我懒得动，咱们设个局，拍点照片凑数怎么样？五万分你一半。”
我有意无意触碰她的痛处，以后不管怎么打闹，她再也不提跟我结婚的事，玩笑都不敢开。这时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助和黯然，我甚至有些可怜她。
“那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没进展，昨天才接手，今天睡了一天，不想跑市区了，明天再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就等明日吧，老得白胡子出来就后悔了。”
她的玩笑开得那么苍白，城府不够深啊小同学，明明现在不喜欢跟你单独相处，还从精神上蹂躏你，折磨得你灵魂脱壳，返璞归真，重新做个好人。
关掉电视，我决定认真跟她谈话，我不喜欢这么有头无尾，从头到尾都有人打扰地看电影，她默认了我的行为，大概在想，这也太巧了吧？要调查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