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快活林中逍遥丐 上古神兵无极弓
纹龙史进2015-10-25 03:477,855

  那麒麟驮着和尚腾空去了后,史进似也醒了,也不晓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史进拍了衣上灰尘,呆坐了一会,寻思方才梦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嘲笑一番后出来庙门,下了石阶,见前方个大林子,史进也不识途,也不择路,莽撞入到林子里,走了许久,疲惫时,便寻了个观星的去处卧躺,良久,史进正那忧思前途时,猛听头上刷刷衣响,簌簌叶抖,观眼望去,见前后几团黑影林间箭嗖也似飞跃,方好从史进头顶飞过。史进约莫见是人样,心里惊异,肚子里思道;“此莫非真武人?”稍是迟疑,赶忙从那草地上爬将起来,也望黑影撵去。林间树木丛生,自然追是不快,不多时便失了踪影。

  无可追踪时,史进越发的恍惚有失,茫然又行两里,闻前方人声传来,史进小心了放慢脚步,再往前行,见前面一白地上正有三个黑衣人、两男一女,男的身形魁梧,女的婀娜身轻,手里各执有刀剑,正围着个头发零乱,鹑衣褴褛的老丐。见这情形,史进心里窃喜,便寻了个隐蔽处,掩了身形,竖耳打眼,往场中观望。

  只见数中有一虎背熊腰的汉子,向那老丐抱拳,道;“晚辈代家师问安了。”老丐笑笑,说道;“想不到老乞丐能在这里撞见赵三元的三个高徒。”又问汉子道;“你可是霸下刀胡不斐。”汉子也有恭敬,话语回道;“正是晚辈。”老丐又问;“你师傅呢?怎不一起出来,躲藏暗处,明眼里却要你几个来陪我叫花子顽耍。”此话落定,便另一汉子不敬说道;“打赢了我师兄妹三人,我师傅自会出来见你。”

  李老丐闻言生嗔,沉声喝道;“没打没小,屈劳,你师傅没教过你们,与前辈说话这麽没规。”拿眼冷扫三人,话里又道;“也罢!便让老叫花子替你们师傅管教一回纔好,传将出去自无人说我老叫花子以大欺小了。”听管教这说,那叫胡不斐的汉子也自来气,说道;“实话与你说了,此次我师兄妹三人未奉家师命,也要来擒你。”那貌美女子也岔道;“休要与他罗唣,手底下见个真章也好,小女子倒要瞧瞧这乞人是否真似江湖里说的那般厉害。”

  三人或横刀在手,或挺剑指向,端好摆个架势。老丐笑道;“早闻赵三元有个执拗使性,听凭秉性行事的女儿,叫玲珑的,想必便是你这小娃了。”话方说罢,那叫赵玲珑的黑衣女子早挺剑上前,欺身刺来,同一时,那胡不斐,屈劳二人也是出手。老丐横拳力敌,以一敌三,斗到间深里,胡不斐忙里又与赵玲珑说道;“师妹,你攻老叫花下盘。”一言甫毕,纵身而起,凌厉连劈了无数刀,赵玲珑也转了势头,挺剑下刺,也是快捷,剑光闪闪。老丐收笑意,道;“来得好!”边说着伸出右脚来,适时候踢在那赵玲珑功来的长剑上,右手以指弹开胡不斐剑刃,迅闪身躲过屈劳另一把剑去。口中也道;“不错不错。”并这连窜动作瞬息里完成,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史进观之,早是五体佩服了。

  四人与这林子敞处斗了二十合后,那老丐突化指为掌,再无招架,见他不退反进,和着那漫天掌影,如风也似的向三人打去。势急转下,三人迫得连连后退,闪避时早乱了阵法。借那赵玲珑躲避间隙,史进早看仔细那赵玲珑面容,也见她腮凝新荔,眉目如画,好一张清丽脱俗的脸面。

  闲归正话,只说四人又斗一阵,史进见老丐掌风咄咄,赵玲珑师兄三人眼看不支,正这时,一条身形如大鸟般从天而降,替下三人,又与老丐战一快里,见两人步法灵活,行拳过步,长打短靠,连暗里不懂武艺的史进看眼里时,也是大呼了过瘾。二人斗了良久,见两掌相接,闻“砰”的巨响一声,两人旋即分开,各后退十数步,停下了对面而视,趁两人立定当口,史进细瞧来人,见此人约莫六十上下年纪,方面浓眉,健硕身形,身着了一套华丽衣袍,更显了这人气度威严,凛凛然慑人心神。

  那老者走前来,当先对老丐开口道;“李兄、你我好久不见了!”老丐叹口气,说道;“是啊、三年不见你烈山盘龙赵三元,老丐想念了!方才赵庄主使的可是本朝太祖皇帝赵匡胤所创的太祖长拳?”赵三元一笑道;“兄倒好眼里,想太祖皇帝仗此技打下宋家天下,其十六路拳法传于后世,立太祖门,称太祖拳。”待说这里,老丐赞道;“好拳法!”赵三元点头,附了声;“当然!”两人一唱一和,倒似那久未相见的老友。

  老丐道;“你赵庄主调教出来的徒儿也是江湖后起,俊秀武艺,不输江湖。”赵三元‘呵呵’一笑道;“李兄、你可别尽捡那好听的话说,孩儿辈们可担当不起的。”并扭头叫身后三人吩咐道;“还不来见过老前辈。”老丐一笑道;“不敢当!早销受过了。”

  三人行了礼、老丐也受了、客套之后,赵三元才道;“方今武林,皆对李兄怀揣在身上的无级神弓眼馋得很哩,我看李兄可有得麻烦了!”老丐道;“有劳惦记,此等宵小,我老丐还不曾放在眼里。”赵三元接道;“是啊,以李兄之武功名号,又有神兵利器在手,谁又敢小觑李兄。只是双拳难抵四手,李兄时下的可非是一两个无名之辈,我可是听说,那黑白双煞、追风剑胡不萧,孔雀翎秋文腾,便连万魔教教主孙小凡都给惊动来了,瞧这架势,可是势在必得的了。”老丐笑道;“连孙小凡也来了,看来当真是瞧得我老丐眼了。”也不知是故作轻松怎的,说这话时,望赵三元,又道;“那庄主此来又是为何?”

  赵三元道;“李兄休要误会,我绝非贪图李兄手中的神弓,今只为瞧上无极弓一眼。我也知李兄猜疑某有觊觎宝弓之心,可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李兄可否听我一言?”老丐笑道;“庄主既有了好主意,我老丐倒要洗耳听听,庄主请说。”赵三元直言道;“你我连手,先阻外敌、”话犹未了,那李丐便截话语道;“且住、庄主相助老丐,便不惧他万魔教?庄主打的这番俏皮主意,我老丐又岂能不知!”赵三元叹一声,道;“李兄不领这情也便罢了,可是李兄自以为今日便免了这祸患,尚能安然麽?我瞧李兄你也受伤了。”话犹未了,那李丐哈哈大笑数声,随说道;“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老丐自打入得这江湖,便将这生死当作那鸿毛,抛居脑后。生死无常有命,没奈何,没奈何,死便死了,我李天才都一把年纪了,早备有这一天了,自不敢消费了庄主这番好心思。”听这里,暗里史进,却那肚中思道;“原这豪爽老丐的名字叫李天才。”

  寻思时,又听赵三元叹口气停顿,似也沉吟后,方道;“都此把年纪了,还这般固执,既然李兄不领情,也不借看,我赵三元也非那趁人危难之人。李兄、你可得善自珍重,好自为之了!”说此处,便转身去,自对身后三人道了声;“我们走。”头也不回的领三人离去了。

  几人去后,林子间似又还复了清净,只略有几声狼的长嚎,远处里传来,李天才选了块大石,端其上而坐,闭双目养神一会,便在此时,青衣一色,十二把刀,密林中自有十二个人行将出来,聚大石旁围了个半圈,一人排众而出,开口便喝道;“臭要饭的,将无级弓留下,留你全尸。”李天才睁双眼扫视一众人等,后说道;“来的可是人神共忌,天地之所不容的茅山十二鬼乎?”淡淡言语,却是讥讽。再看那若大若小,都是些晦气色脸不一的人儿闻听这语,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听那当先之人又说话道;“既晓得我茅山十二鬼响当当名号,怎还不乖乖束手?”李天才傲然道;“你们这群残害武林,臭名远扬的孤坟野鬼也配,今日我老叫花子便要于这林子中了断彼等性命。”

  说话时,李天才早从那大石上站起身来,透一股霸气,飞身而下,疾闪入对方阵里,一双铁掌于十二把刀中翻飞,掌影交错间,双掌便似两只蝴蝶儿也似,刀隙里四舞。看对方两把刀自侧面劈来,李天才左掌一圈,倏地反掌挥出,以进为退,掌势才至中途,猛撤开身形,身子儿后抑。同一时刻,又四把刀接踵而至,李天才身躯陡如豹子也似跃起,双腿连环往后踢出,双手也没闲着,打斗里,突听他如雄狮般大喝一声,掌式倏然一变,一双钢铁般的手,似雷霆之威,山崩之力。杀到浓时,两青衣人一着不慎,竞为他这双铁手凭空抡起,掷老远了。更有一青衣人躲避不急,刀被李天才顺势扯过,反手、挥刀、一气呵成。那青衣人的头颅瞬间儿劈落,身子却还留在原地,良久未倒。再一会,又有两青衣人被他铁掌震得飞了出去。

  余下的茅山群鬼哪看得这彪罕之人,心生了恐惧。胆寒里轻嘘个“闪”字,仍下地上横躺着的五具尸体,山林间几个纵跃,转瞬间便消失个无影。

  打跑了群鬼,李天才望地上尸身,静默待时,好一阵子,李天才抬头,忽对着那史进藏身处说道;“你已经看了这许多的时辰,可以出来了。”也不知可是在叫自己,史进不好答应,待听到李天才又说道;“还不出来?莫非是要我花子揪你出来不成。”

  见这说了,史进磨蹭,四下里张望一下,确身旁再无他人时,史进便无疑惑,自从那藏身处走出来,将至李天才跟前行了一礼后,李天才问道;“你是何人,瞧你模样非江湖里人,在此鬼祟为何?”见这问了,史进忙恭敬回道;“小可路过的,误撞这林子中来的。”李天才眼瞅史进,待又上下打量了一回,方再言道;“你小子还是早早离去为好,林中凶荒,常有巨贼盗寇出没,不是你这书生该呆的去处。”

  听了这话,史进肚中寻思道;‘老伯叫我离去,当是为着我好。方才老伯与人三番剧斗,那姓赵的老者不是言老伯有伤在身麽,我当问问老伯才是。’心念至此,当下便问道;“老伯,你的伤可有大碍?”李天才冷哼一声,说道;“你小子怎生得这麽罗唣、你赖在此地不走,莫非也起了贼心,贪恋我叫花子身上的宝贝?”史进闻言一愕,肚中思道;‘对了,方才那两帮人皆是为了这甚麽无极弓所来,老伯有此一说,自也人之常情了!”史进道;“小可只是个郎中,见老伯有伤在身,故此冒昧相问,实不是贪图老伯甚麽宝物。”李天才不言,仍至那大石上坐定。

  夜风寒,露重凉意,也不知几个须时,却他们身侧不远处,此际便立有一人,那人寂静里来到,待李天才睁眼出声,问道;“你是何人?”史进这才发觉了看那人,见他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腰上系着条掌宽的白玉带,只顾了低头,看着个纤细修长、洁白如玉的左手,右手里拿把刀儿提着。

  李天才站起身,跳下大石,对着那怪人,摇头叹了一口,又道:“你是一刀仙左恶灵?”那怪人回个“是”字,抬起头来,拿眼望李天才,又不言语。李天才道;“你既来到此处,自也是冲无极弓而来的?”左恶灵道了声;“不是。”李天才再问;“那是为甚么?”左恶灵道;“你的命?”话语冷淡,回得干脆。

  李天才自语道;“我的命!”稍停顿了,问道;“为何?”好个古板的人,问答里决不多费唇舌。那左恶灵道;“有人买你的命。”问得轻巧,答的简约,须不知俩个人谈话,皆谈价估命,生死里买卖。李天才道;“我能买回我的命麽?”左恶灵道;“不能。”李天才问;“你以为当真便能杀得了我麽?”左恶灵答;“不能。”李天才再问;“那还需一试?”左恶灵再答;“要。”李天才笑了,笑得牵强,客气说道;“如此甚好,那你出招吧!”左恶灵谦让道;“你请。”

  李天才弯腰,检起地上十二鬼丢弃的刀,弹了弹刀锋,眯眯笑着,自语里嘀咕,道;“这刀,还不错!”抬头又转一刀仙身上,说道;“一刀仙,你可知我老叫花子与人相博之时,甚少耍弄这生铁片子。只是今日叫花子却不得不拿刀。”左恶灵回了声;“明白。”李天才又道;“或许今日叫花子会命丧你手、”话停顿了,手指一旁史进,道;“只是这书呆子无意闯这林子中来,原与此事无干,你可放过他?”左恶灵想都不想,即回应了声“好”字。

  李天才交代罢,便无言语,见他提刀凝神,蓄势专注,盏茶过后,李天才当先里单刀平刺。再看那左恶灵,见他眨眼便闪至李天才身后,下劈迅速,好快一刀!史进虽不懂武学,但却明白个简单道理,那即是;‘世象万物,唯快不破。’

  那李天才冷哼一声,猛一错步,身形如行云流水,倏然翻转过来,对着左恶灵,单刀微一交错,刀光又如一道银虹划了个半圈,左掌更电也似击出。但见得场中刀光剑气,掌影缤纷,乱人心神。间深里,左恶灵一塌腰,身形右旋,单刀嗖然斩下。李天才闪避开,那左恶灵一刀落空,迅疾收刀再砍,二刀,三刀,一刀迅疾一刀,哪容得李天才有半点踹息。便在这险象危机时,蓦听得李天才大吼一声,不退反进,一招力劈华山,刀至中途,随改为削,刀锋掠过,左恶灵以刀拨开,李天才平刀硬突,再见得两刀相接,左恶灵执刀隔挡,右手却是僵滞半空,半响沉默,左恶灵终是从口中吐出所有江湖里人都不愿说出的这三个字;“你赢了。”李天才微微点头,道声;“是。”跟着却又摇了摇头,身子晃动了一下,用单刀立地,强支撑了同时,左恶灵却倒了下去。

  左恶灵一死,李天才把持不得,随瘫倒在地上,再也忍禁不住,口更喷涌一大口鲜血出来。史进忙过去搀扶了,并着急里问道;“大伯怎么了,没事吧?”见李天才面如白纸,全无血色,史进眼睛泛红,待欲安慰,只李天才微微一笑,道;“一时半刻老叫花子还死不了。”说罢此话后,即推开史进,又从怀里摸出个小黑瓶,拔瓶塞倒出几颗药丸来,塞口中服下后,就地上双腿盘膝,双目如垂帘,摆那运功姿势。

  时早春天气,寒气未脱,尤林中阴冷,趁李天才调息功夫,史进检了些枯木枝叶当柴,就李天才身边生了回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见李天才睁开了双眼,面上亦恢复了些许血色。史进欣喜着道;“老伯可有好些?”李天才微有怒色,说道;“你叫我老伯?”随又自语道;“老伯!是啦、老丐当真老了!”叹得口气,才又道;“叫我前辈吧,江湖中人便是这样叫的。”看旁里篝火,李天才道;“明火引贼,快点灭了。”

  史进依言,灭熄了那火,李天才问道;“你那小子,叫甚名字?跟老花子说你事情。”史进道;“前辈,小可姓史、名进,乃是举水河畔的一个行医郎中。”当下也无隐瞒,便将离家出走,南来学艺,到误撞这林子里来的前事与李天才备说了一遍。

  李天才凝神听着,听到开心处,倒面赞起史进,拊掌说道;“不想你倒是个知义多情的人,对合老丐我的脾气儿,有情总比那些无骨无筋、无血无气、无心无肺的值得称颂儿。只是你读书便读书,还费那心思学甚么武功来着。你岂知这江湖阴险,如老丐我这般,整日里东西躲藏,打杀打杀,以命相搏,你觉得好可是?”

  听这里,史进复又想到了吴藻,忆起往日林林人,总总事,只把那真情留露,徐徐款道;“世人皆言、书中自有锦前程,书中自有田百顷、小可原也这般心思,以为读书便是正道,潜心读书便能搏一个晋身之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若得志时,便能荣封父母,荫子封妻,岂料却这麽的灰溜惨淡,不是了期。读书、读到后来何事都不曾改变。我想学武功,我想行江湖。前辈、我真的很想的,我想博一个金带前程,我想回归家乡之时,风光体面的迎娶中意那人。”

  李天才静静听着,待史进将这满腹牢骚倾泻出来,李天才才道;“老丐我虽武人,却也知道读书是为了通晓百事、辨别是非。长本事、养性情,上为国家寻一治国良策,下安黎庶谋一饱食欢乐。我观你也是个有志气之人,只是你这心志却如世俗般塞其私心,非是大道。再者、你既有浩浩凌云之志,反旦旦奔求那缥乎武艺歪途。你可晓这江湖风险诡谲,不合适你的。”

  此话罢了,史进见他猛地咳嗽起来,蓦地又喷了口鲜血。史进大惊道:“老前辈可让小可瞧瞧伤势。”说这话时,史进提起李天才左手,三指轻掐他寸关尺上,把脉来看,查李天才尺部散乱,如同杨花飘舞,六脉间歇相代,时停时至,飘忽不定。此必死之脉,将亡之兆。史进岂有不知之理。

  方号脉罢,史进道;“脉相来看,前辈无甚大碍,只需好生调养十数日方可。”李天才看了看史进,半响后,才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从你小子给把脉来看,小子医术非浅,你也不需尽拣这好听的与花子说了,花子是个习武的,岂有不知自己伤情的道理。我命是不长了,这么多年,江湖走得也倦了。”史进好心的道;“前辈快别这麽说、”话犹未了,李天才便截话语道;“休打岔子,听花子说来。我与你小子在这快活林中遇见,也活该这缘分,我便与你说个故事吧。”

  史进心思道;‘兴许前辈还有甚麽未了心愿,人生短短,来匆匆、去匆匆,谁能没有个憾事闭眼的了。’寻思至此,当下便道;“前辈尽管吩咐,有甚么需小可做的,小可一定为前辈做到。”李天才沉默里再细打量了史进一回,良久方道:“小子心肠不坏。”

  当下,李天才便与史进说了一桩隐蔽旧事来,只听他道:

  “五十年前,武林中有个智光大师,游于方内,一日,至汝南县境的天中山,天缘巧合间觅得一上古神兵,此物似弓非弓,身长三寸三,半月环形,底坐藏一夹子,内盛有青铜铁器。执弓之人,只需按下其间的机簧消息,但凡你眼睛所能触及处,任你是盖世高手皆快不过这无极弓所发出的青铜暗器。此便是后来江湖中人称其为的‘无极弓。’人皆传言,得至邪无极、仗其威,下可以保境安民,除强筹弱,上可以显赫门亭,一统江湖,便是将那皇帝老儿的御椅抢来过过瘾儿也非全无可能的。只是得到这无极弓的人却多有祸患,善终不得。天下之人纷抢此物,哪还有安宁之日。”

  “那智光大师一代高僧,自不会滥用宝物,只是一次正邪比斗,大师与当时的万魔教教主蓝朝宗双双战死在华山之巅,临死之际,便将无极弓转交给大侠马云天保管。马云天是当时武林中公认的第一高手,就因为无极弓在他手上,此物方沉寂得二十余年。二十年倒也相安无事、二十年后,又一回正邪比拼,马云天当时力战天刀绝剑,再与飞刀门的阮氏三凶拼斗,又受了毒尊百里冰的阴花之毒,马云天在不得已之下,打开了那无极宝弓,便是这一次,终让江湖中人领教其威,当世的几大顶尖魔道高手,百里冰死了、天刀绝剑都死了,死在了这无极弓所发出的暗器之下。只不过马云天之前伤重,也系他毒发无治,不久后也离了人世。此事之后,马云天的家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全家上下止有一子幸免。”

  史进听得入神,直至李天才又咳嗽起来,史进方才觉醒,一旁好言劝道;“前辈,且歇息片刻再说不迟。”李天才并无理会史进好心,许是感到时日无多之故,仍自强撑着残存气力续接讲道;

  “后来无极弓辗转落入了权臣丁谓之手,时丁谓权倾天下,显赫当朝,更兼插足武林中事,无人敢逆拂于他。此奸邪误国欺君,怎念及国家安危、百姓生死,做的尽是那害理伤天、龌龊凶恶之事。后来他因宦官雷允恭擅自移改真宗皇陵陵穴一事牵连,被罢相抄家,从他家中搜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独无极弓不知所踪。也合该我老丐运气,一年前,老丐我路经那桃花庄之时,偶见大盗宁采花正一户人家里作案子,我便出手将他擒了,谁料这厮为了活命,竟告老丐我这无极弓的下落,我动了心思,放了宁采花,后来闻听此事之后,他也疯了。”

  老丐疲惫,稍事停顿了,接着又道;“自打我得了这无极弓后,怎料到竟招来灾祸,只因江湖上的人知晓无极弓在我手里,这一年来,便被许多的江湖人追杀,不断的逃亡,早该进阎罗殿报到了。能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

  李天才此说话的语调越发的虚弱无力,轻喘着,强撑那身子,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裹之物塞史进手中,道;“此便是那不祥之物,我死后,你把他带着,寻个无人之处,将它深埋了。今你既受了这神物,也不晓是否你福分,瞧得出来,你天资聪惠,也是个心善的人,老丐我不想看到你落我一般模样。你本不是江湖人,江湖非是你留念地方,还是早早地回家乡里去吧。”史进含泪泣道;“老前辈、小可晓得。”李天才点了点头,又思索想起甚么来,突又摇了摇头,拼尽得最后一点残存气力,说道;“天道不测,造化弄人,凡人又何从捉摸,时也、命也,至日后天数无论变化,老叫花子死了也看不见、管不着了。”

  李天才终是去了。史进拭了泪眼,拣把单刀自旁边挖了个坑,将李天才草草埋葬,又拣了截枯木权当墓碑,端正写上“神丐李天才之墓。”做罢这些,便恭敬里磕了三个头后,将那无极弓揣在怀里。见东方天际里透了一缕曙光朦胧了大地,摇摇曳曳有了些许虚幻。史进回想了当晚之事,叹息一声,复振奋了精神,拽开脚手,寻了个道路,一径走出了这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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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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