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了胖子,我心里这通不舒服。横死鬼是因为意外而在阳寿未尽之前告别人世的倒霉蛋。一般来说死的都比较惨,小妹之前也提醒过我,横死鬼如果不加管辖,很容易变成厉鬼。到时候就不是与人无害的小鬼魂了。不过现在看这胖子还行,把所有怨念集中在一部电话上,想来他也搞不出多大的风浪。但一个死在火化炉中的人难保不会有什么心理变态,我连油水都没搜刮就离开了火葬场。
时近中午,我才挪到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医院没扩建之前,门诊、手术室、住院部包括停尸房都在这边的老楼里。只有两层,现在只做病房用。
第二个横死鬼就在二层上,医院老楼处于四周新盖起来的高楼大厦包围之中,加上多年的大树遮挡,整个楼内有些阴暗,大白天也开着灯。
昏黄的灯泡映下,偶尔有护士穿梭其间,白大褂和消毒水是医院的代名词。如今我闻不到气味,仍可以感受到护士帽的气氛。很快我找到了第二个横死鬼——一个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住院服,长发披肩,面色苍白,悠悠荡荡地在走廊上飘着——这才有鬼片的氛围嘛,我很欣慰,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悲惨的经历。
我上前拦住她,跟她解释地府鬼口普查的事情,哪知她呆呆地继续游荡,仿佛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似的。我只好又讲了一边,拿出阴差令希望她能按个手印。
这女子压根就无视我的存在,如陌路人一样对我视而不见。要不是她也时而被走过的人的阳气冲的七扭八歪,我简直就怀疑她压根没死,穿件白衣服玩女鬼Cosplay。
我跟着她在走廊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得到一声回应。仔细看着女子的面容还有些姣好,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这想不出有什么遭遇能把她刺激成这个样子。后来我实在没耐心了,一把抓住女鬼的手腕子,核计我强行帮她摁一个手印算了,小爷可没功夫陪你做游魂。
刚攥起她的手,就见她单拳紧握,手中攥着一个大号注射器,注射器针头寒森森夺人二目。女鬼也终于看着我了,她直勾勾地眼神盯得我发毛,同时她腕力奇大,那注射剂慢慢对准了我。
不用寻思我都知道她要干嘛了,我忙放开她握着利器的手腕,连声道歉:“对不起,小妹子哥无心的,就是想让你恩个手印罢了,放心不是卖身契!”
女鬼张开嘴,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二话不说注射器就冲我扎下来!
我一抱头,大喝一声使出平生绝学——“就地十八滚”,险险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女鬼毫不放弃,飘飘的扑上来,一下狠过一下地扎向我的双眼。
我只得继续施展绝学,一路滚向楼梯口。我心吓得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了。被女鬼追杀的感觉比看恐怖片震撼多了。这女鬼的怨念是集中在手中的注射器上,我真不知道被那么大一个针头扎进身上会有什么后果。胖子一个破电话就那么变态,这大针头光抽出一管子血来我也受不了啊。
这女鬼是个疯子,绝对的疯子!我跟她无冤无仇,她竟然一定要给我身上来几个透明窟窿才罢休。我躲着那致命的针头,一路大叫:“救命啊~~~~~”
我刚到楼梯口,一个小女护士提着东西走了上来。我躲闪不及与她迎面相撞,然后被阳气顶出一丈开外,正好摔在女鬼脚下。
女鬼当然不会放过我,空着的那一只手一把抓住我,我绝望的看着那根注射器高高扬起,就像羔羊看着高举起来的屠刀。
这是小护士突然叫了声:“姐姐!”那女鬼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游戏人物一般,停住手不再动了。
我睁开一只眼扫了一下,那夺命针头确实停在了半空。女鬼扭头呆呆地望向小护士。我不知道小护士那一声“姐姐”是在叫谁,反正我是暂时逃过一劫,连忙挣脱了疯女鬼的手,躲得远远地。女鬼任由我逃脱,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小护士。我冲小护士喊道:“躲开!危险哪!”
她是没听见还是怎么,只是淡淡冲疯女鬼一笑,小声道:“姐姐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跟我来。”
女鬼放下了高昂的利器,丝毫没有伤害小护士的意思。小护士径直走开去,女鬼就在他身后飘飘荡荡地跟着。
我还没从大难不死中摆脱出来,那一人一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我一身的冷汗,潜意识里完全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那小护士显然能看见疯女鬼,也能跟她对话,可刚才迎面撞到我的感觉到她确确实实是一个活人。
带着一肚子疑问,我小心地走向走廊尽头那扇门。这门后面会出现什么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我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穿门而入,身子和脚都保持着向外逃跑的姿势。我还注意到门牌子上写着:护士休息室。这里还是我生前想偷窥的一处圣地。
没有迎面而来的针头,没有满地鲜血的惨景。屋内是一片温馨的画面——小护士坐在难得的一缕阳光下,打开刚买回来的盒饭一口一口吃着,而疯女鬼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地坐的安安静静,苍白了脸上竟有一丝笑容。
诡异!太诡异了!要是满屋腥风血雨我都不觉得意外。但如今一人一鬼相对静默而坐,气氛诡异之极!
我小心提防着疯女鬼,一面凑到小护士身后,小声地说:“喂,美女?小护士妹妹,说你那!”
小护士充耳不闻,只是专心于消灭眼前的番茄炒蛋和水果沙拉。我壮着胆子过去,伸手想在她眼前晃晃。
一直默坐不动的女鬼突然抬起手来,骇人的大号针头冲我一亮。我吓得马上缩回手来,还好女鬼这次没计划扑上来给我打针,见我跳开就放下了手。
我再次靠近小护士:“喂~~~~~对面有鬼!”疯女鬼的凶器再一次向我亮出。
我发现了,只要我离开小护士一段距离,疯女鬼就不再威胁我,甚至都不理我。但我一靠近,立刻就凶神恶煞一般地亮家伙,像是在保护小护士。
小护士察觉到了疯女鬼的异样,扭头向我这边看了看,我趁机向她招招手,她的目光穿过我,一副懵然无知的表情。小护士回过头笑着对女鬼说:“姐姐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女鬼喉咙中又发出“嗬嗬”的声音,哑着嗓子道:“没事……没事……”原来会说话呀。
小护士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奶奶以前做给我们的土豆饼,比这个好吃多了呢,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女鬼喉咙中又是“嗬嗬”两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护士放下筷子,开始跟疯女鬼唠家常。说到高兴处“咯咯”直笑,言语间有几分俏皮又有几分撒娇,就想跟自己妈妈坐在床头聊天一般。
疯女鬼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偶尔配合的点点头,不知道是否真听懂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小护士,眉宇间跟疯女鬼竟有几分相似,像姐妹花似的。
难道这老鬼就是他亲姐姐?她能看见自己去世的姐姐,难道小护士也有阴阳眼?不能这么巧吧,阴阳眼这种高级货如今烂大街了?那也说不通,为什么小护士妹妹却看不见我呢?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把本来就心脆如冰的我吓了一大跳,门开了一条缝,两个小护士探进头来,对正在吃饭的小护士妹妹说道:“小玲!8床手术马上开始了,护士长到处找你呢!”
小护士妹妹“呀”地一声,忙看看表,收拾了一下残羹剩饭,说:“我差点儿忘记了,谢谢你啊兰兰。”然后一路小跑,一颠一颠甚是好看,几步就消失在楼梯口。
这时两个小护士才走进门来,看样子准备换衣服。另一个护士问:“兰兰,进休息室你还敲什么门啊?”
兰兰说道:“你没看见小玲自己一个人在吗?她呀,哪儿都好,就是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非要自己跑回休息室躲起来吃。前一段还有人听见她在里面自言自语呢,像是在跟她姐姐说话。”
另一个小护士吓得捂住了嘴:“她姐姐?她姐姐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
小护士兰兰道:“对啊,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她姐姐就是在这一层自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用针管给自己注射了三筒空气进去,死的好惨哪!”
两个小护士和我都是一哆嗦,我愈发觉女鬼手上的注射针头恐怖了。我才意识到——疯女鬼哪?
疯女鬼正站在楼梯口,目光呆滞地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看来她的死地到这里是一个界限。我凑过去,也学着小护士拉家常:“那个是你妹妹啊,长得真好看——她电话号码多少啊?”有机会拿死胖子的的鬼电话骚扰一下,总跟鬼说话的人不会害怕吧?
女鬼转过脸来,她为什么又直勾勾地盯着我?为什么又一言不发地举起了手中夺得大号注射器?
我像丧家犬一般落荒而逃,完了!这地方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