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还是那个静心殿,还是静谧清幽的一个所在。女郎见了后叹道:“没想到阴曹地府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跟皇家后花园似的。”
我却发愁,这里一个站岗的都也没有,阎王爷你也够放心的。哪个国家元首出行身边不跟着几十号武装到牙齿的保镖?静心殿连个看门老大爷都不设。静心殿倒不是很大,转了一圈儿没见鬼影儿,我心说死鱼眼是不是故意的?先把先敌人骗到这里来,然后重重包围,等会儿一开门外面就站着上千号黑盔黑甲的弓箭兵,“大风大风”把女郎射墙上。比较惨的是,我也得被射墙上。
这时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鬼)来,一身便服,头发湿漉漉的,国字脸几缕黑髯,面色像锅底一般——阎王爷包同志。
女郎估计也没见过这形象的阎王爷(我也没见过),愣了半天才道:“你就是阎王?”
老包点点头:“正是,你们先等一会儿。”
我急叫道:“阎王大人……”
老包一挥手:“我都知道了。等我换件衣服再说,我刚洗完澡。”说完抠着耳朵眼儿转到后厅去。
我:“……”
女郎:“……”
我估计女郎没勇气跟着看一个中老年人换衣服,也可能是有点懵,就跟我一起站在大厅中默默地等。一根烟儿的工夫阎王爷就出来了,又是一身整齐的皂罗袍,头顶黑色长翅帽,在厅中首座坐下,四平八稳地问道:“那女子,你可找我?”
女郎收了调笑,微微道个万福,开口言道:“小女子蛇姬,见过阎罗王大人。”大家闺秀一般。
阎王爷道:“蛇姬……我观你并非常人,也非我鬼类,天庭龙宫亦没你的名号。你是妖修吧?”
蛇姬一笑:“阎罗王大人您果然慧眼,小女子本是山中一蛇虫,偶得造化修炼至今。”
原来是个蛇妖,怪不得那么厉害呢。
蛇姬又道:“今日蛇姬冒犯阎罗王大人,实有一事相求,这件事关乎小女子身家性命,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来求阴曹阎罗。”
阎王爷略一沉吟,问道:“可是与二郎真君有关?”
蛇姬道:“正是!千年之前,我们尚未得道,小女子本是一条双头蛇而已,游于天地山林之间……”
我插口道:“双头蛇?就是一个身子俩脑袋那种?”
蛇姬横我一眼:“差不多,我与弟弟同卵而生,下身共用一尾。”
异类!果然是异类!她和他弟弟……那岂不是雌雄同体?不过我可没敢再说话,这娘们儿翻脸可不好惹。
蛇姬接着说:“我与弟弟虽同体相连,但也潇洒自在。我们那山灵气充裕,慢慢的我们也开了灵智,可游于天地灵气充沛之地。而有一天,那二郎神带着梅山六友在我们那里狩猎,伤了山中无数异兽灵禽,见了我们之后便穷追不舍,最后我弟弟被二郎神一剑拦腰斩了!”
我心说那不正好?给你做连体婴分离手术了。
阎王爷道:“那么说你找二郎真君就是为了给你弟弟报仇?”
蛇姬悲愤道:“那时我怎敢想着报仇?能逃了性命就算不错了。我拖着重伤又跑了一日一夜,最后为观世音菩萨所救,留了一条残命。”
阎王爷恍然道:“有观音大士点化于你,怪不得你能脱凡胎修成人身,也逃离六道轮回的束缚。生生死死本乃天命所在,你弟弟那时身亡,也是命中劫数,你强求也无用。再说你寻那二郎真君的晦气,与我地府有何干系?”
蛇姬道:“我等妖族若不能修成正果,根本不能逃出六道轮回。你们地府对妖修实在不近情理,辛苦修得人形,死后还要打回畜生道,并且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什么道理?”
阎王爷脸一横:“这便是因果报应!畜类本就是畜生道中的凡胎,与天地万物一般无二,都要受命运安排。痴心妄想逆天而为之,自然是违背天地伦常的不轨之举,天地间若改了规矩,成何体统?所以妖修本就是大罪过,能让你们入轮回转世,便已经是仁至义尽!”
蛇姬怒道:“什么狗屁规矩,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妖族。”
阎王爷道:“也不能那么说,你等若修成正果,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天地法则约束你们。有得必有失,修炼之前就应该想清楚!”
蛇姬苦苦一声长叹:“我何尝不知?只可惜,我与我弟弟一卵同生,灵魂本就是相连,如今损了一半儿,根本修不成完整的金丹。我的修为便到此为止,百年之后的天劫,我肯定是挨不过去了!”
不用再解释我和阎王爷也都心知肚明了:苦修了上千年,却因为这种原因不能成正果,真是莫大的悲哀。怪不得蛇姬要追着二郎神屁股找他的麻烦。
蛇姬突然对阎王爷伏拜下去,眼中闪着泪花,道:“今日小女子冒险前来,就是求阎罗王大人能网开一面,将我另一半魂魄还给我,日后能修成正果!小女子不想百年之后再沦为野兽被人肆意残杀!”
这几句话说的肝肠寸断,蛇姬痛苦了上千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肯定不会上访到最高部门来。我都十分动容,一个大美女要是这么求我,我情愿为她附床蹈火,精尽人亡。
阎王爷沉思了半天,开口道:“蛇妖,先不说法外无情,我地府不能将已死的亡魂放还阳去;就是我想帮你,也做不到——因为你那一半灵魂,根本没归地府。”
蛇姬满脸泪痕,抬起头愕然道:“什么?……我弟弟他没归地府阴曹?为什么?”
阎王爷摇摇头:“确实如此,这一千年来不曾有过不完整的灵魂到地府而来。”
我不顾身份插口道:“阎王大人,地府一天下来收的亡魂不计其数,你怎么知道她兄弟没来报到?”
阎王爷没怪罪我,解释道:“妖类多伤人害命,罪孽滔天,所有妖修归入地府后都会在阎罗殿上过堂,本殿亲审。这些年来,确实没有过不完整的妖魂。”
蛇姬道:“不可能!我弟弟是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为什么他的灵魂没归地府?”
阎王爷道:“个中缘由就不得而知。蛇妖,你即已知我地府铁面无情,就不要再惹是生非,速速退去!”
蛇姬没理阎王爷的逐客令,只是咬着牙道:“不可能,你们在骗我!观音大士也在骗我!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待我们妖族!生前我们任人鱼肉,死后也要被欺压凌辱,这是什么天理循环!”她越说越激动,双目含火怒视着阎王爷。我意识到麻烦大了,千年蛇妖没好脾气,这火要撒到阎王爷头上了!
老包依旧很沉稳,道:“天道又岂是你这等小妖可质疑的?快走!”
蛇姬终于暴走了,她一掐剑诀,祭出青色剑芒,恨恨道:“好好好!那我就与这无情无义的万法轮回同归于尽!”举手间就要斩向阎王爷!
这时就听殿外一声暴喝:“妖孽休得放肆!”一面殿墙“轰隆”一声被洞穿了个大口子,一个如山般的身影跳了进来,只见他一身虬然的横肉,两只犄角冲天。我一看,熟人——牛头!牛头手端一把比他还高的钢叉,架住蛇姬,瓮声道:“我道是多凶的妖人,却是个娘们儿!”抡圆了钢叉劈头盖脸就砸。蛇姬见钢叉势大力沉,不敢硬抗,一点脚尖飞上半空,钢叉落空,直把地上青砖砸的粉碎。
蛇姬道:“终于来个有点儿能耐的了,姑奶奶看你究竟有几分颜色,着剑!”她身在空中,剑芒刺出却刚及上牛头的头顶。牛头也不闪不避,用脑袋硬接蛇姬的剑芒,“叮叮”几声便随着一片火花,牛头的犄角上只留下几道白痕。也不知道他这脑袋是什么做的,比死鱼眼的铜笔铁砚差不到哪儿去。牛头微微吃痛,怪叫几声把一柄钢叉舞得滴水不透。蛇姬只能左腾右闪的躲避,静心殿的家具摆设算是倒了大霉,纷纷被牛头钢叉绞得粉身碎骨。我找了根柱子刚躲到后面,就感觉风声呼呼作响,气浪刮得我脸上生疼。
我正抱着头,就觉得有人挤我,边挤边道:“往里点儿往里点儿。”这柱子是圆的本就没多少地方藏身,我刚想把他推出去,一看:阎王爷。
我郁闷道:“包大人您怎么也躲啊?”
阎王爷老包:“废话,牛头这厮无差别攻击最容易误伤了。快,把那扇门板拿过来咱们挡着点儿。”
我吭哧吭哧地把那边半个门板扛过来,和阎王爷一人(鬼)一边的藏好,往外瞅着战况。牛头旋风斩一样的攻击占尽上风,但对蛇姬的实质性威胁并不大。要说蛇姬的功夫真不是盖的,之前欺负小鬼都没用真本事,现在碰上硬仗,身手干净利索一看就是经过名师指点,腰肢轻拧手腕一翻就是一丛青色的剑花。对阵牛头,这千年蛇妖只是一开始有些猝不及防,调整一下后已经游刃有余,轻盈地躲着牛头的穷追猛打,偶尔递出一招,倒有点像黄蜂在戏弄狗熊瞎子一般。牛头只是仗着皮糙肉厚才抵挡住蛇姬的偷袭,不过蛇姬的剑芒毕竟锋利,牛头每每吃痛,身上已经有几处挂彩。
当然,牛头也不傻,这个狂暴战士很快弄清楚了自己压根不是蛇姬的对手,他突然冲门外大喊:“你再不出手,老子就没红了!”
门外转出一个比他略矮点有限的身影,一副破锣嗓子开口道:“跟计划不一样啊,老牛你不是说拿不下她就把她*至门口,我突袭的嘛?”
才登场这位太有特点了,大长脸都出了号了,鼻孔翻天。一副鼻梁比脚丫子都宽,颈后长发……啊不,鬃毛飘飘——不用问,马面!
我见到马面第一印象就是:这位洗脸肯定比洗澡还费水。
牛头边招架边瓮瓮地道:“这娘们儿好生了得,原定作战计划取消!执行方案B!”
马面一摸脑袋:“什么时候定过方案B?”
牛头怒道:“就是一块儿上!我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马面咴滴滴一声嘶叫,抄起一把跟牛头一般无二的大号钢叉加入战局,俩怪物双战蛇姬。这下静心殿地方更小了,一会儿房顶准得掀飞喽,我和阎王爷缩在门板后面还要小心飞落下来的各种桌椅残骸。牛头马面一看就是对礼数不注意的家伙,不像二无常等命令再动手,而且也不说先保护领导,光顾自己一味蛮打。不过我有点纳闷儿,阎王爷和牛头马面都好像事先有准备的样子,难道老包能未卜先知?我往门外屏风扫了一眼,发现小偷儿正张头望脑地往里看呢,看见了我忙招手。我才知道他已经报过信儿了,动作不慢,只不过没想到我们先去的是判官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