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多种多样的,既有寄宿别人家,也有借住在诊疗室的2层的时候,也有过借住在当地的名人的别墅,与父亲的同僚共同生活的经验。
但是,最奇妙最有趣的地方是那里,军事基地。
起因是父亲因为健康恶化而住院了。
虽然只是住院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治好的病,但因为需要检查,所以需要一个能保护我的地方。
各种大人工作着的军事基地,对我来说是新奇而又有趣的地方。
在为了不妨碍训练而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士官对我说话了。
“我现在很闲,可以来陪我聊天吗?”
我点了点头,于是他把我带到一个有着空调的房间,还给我一杯用粉末调配的橙汁。
在那里,他对我说了很多事,而我也说起了自己的事。
大国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样的事,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守护着大家。
还只是孩子的我,对武器抱有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带我去射击训练场,还参加了枪击练习。
这不是为了攻击对手,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是这么教我的。
在那里,我试着用最精锐的军人所持的枪射击,但自己却被反震力冲飞,因此而被嘲笑了。
你成为大人以后就可以这样射击了,那位军人这么说,一边在几十米外的地方开始用弹痕画起画来。
最厉害的是什么枪?我这么问道,对方很高兴得告诉我,是叫做“M134”的拥有奇妙的形状的枪。
它可以发出地震般的声响,把金属板像纸一样切开。
父亲出院后,我们又回到了往常的生活中。
移动手段是多种多样的。
干线道路只有一条,我们抱着对地雷原和战车炮的恐惧,坐在飞奔的卡车上。
在乘坐着帮助我们的军队的直升机飞向最前线的夜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世界即将面临毁灭般的表情。
虽然不是很经常,但因为危机状况而做出不能进入现场的判断也时有发生。
在这种时候,通常是在中继地等待着情况好转。
提供给我们的住所,说实话既破旧又简陋,再加上被季节性的沙尘暴袭击,有时候连1米以外的地方都看不见。
一切都被染成金黄色,因为进入房间和嘴里的沙子而没法开口说话是事实。
但是,这富有文化气息的都市,还是无限的刺激着我的好奇心。
特别喜欢的是附近——即使这么说,也是在沙漠的对面——的金字塔和古代遗迹。
在数千年前被创造出来的圣刻文字和太阳历。
古代的王者所建造的金字塔有好几座。
凯特用带着阿拉伯口音的英语讲述的外国历史,俘虏了我的心。
几天后,坐在摇摇晃晃的卡车中的我,手中多出了一本书。
虽然到最后还是没能读懂阿拉伯文字,但在那里被介绍的照片,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没能记得起来。
过了几年,我们还是没回到日本,虽然也有去上过学,但我们所去的大部分都是连生活都不能正常保障的国家。
随着渐渐长大,能做的事也在增加。
为了帮助父亲,而成了见习护士。
曾当过保姆,代替生病的母亲照顾孩子。
也有当过老师,教当地的孩子们学习。
虽然能做的事增多了,但做这个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安心,因为我自己是小孩子,也经常被人教。
经常扮演的角色是父亲的同僚医生,当地的调停者,护士,翻译以及老师。
虽然有用的知识也都学了一点,不过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也知道一大堆。
因为那个,我也成为了知悉男女之事的人。
到了我这个年龄,对H知识抱有兴趣也是没办法的事,嗯。
有一天,远处传来了呼唤父亲的声音,并且用不怎么熟练的本地方言向我们打招呼。
虽然因为日晒而变得黝黑,但明显是黄色人种的肌肤。
黑色的毛发,相比之下轮廓并不那么分明的容貌,是数年未见的日本人。
是因为太慌张了吗,我脱口而出的是平时一直在说的英语。
会讲英语的话就好了,我想去这里,她说的英语明显带着日本人式的发音。
用日语就行了,我这么回答,这让对方吃了一惊。
她似乎是个背包客,正在各国环游旅行。
我把她留住,问她日本的近况如何。
她说,是个无聊的国家。
毫无目的的每天去上学,与朋友一起打发时间。
没有任何改变的每一天。
虽然和平,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她消极的目光中,仿佛倒映着被平凡和怠惰充斥的生活。
即使这样,我还是像做梦一般每天都在想着这种生活。
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这么问我。
我毫不夸张地,照事实回答了。
害怕着纷争和地雷的生活,光是去打水就要走上一整天路的土地,人的价值还不如一把枪的国家。
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了沉默。
当我们一起吃着我准备的简单晚饭的时候,我问她。
今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脸上浮起了苦笑,她小声地说,想要为世界和平而努力。
还加了一句,这都是受了最近看的漫画和你说的话的影响。
她露出了与她老成的面孔很不相符的,可爱的笑容。
当离开的时候,她给了我一本漫画。
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在这样的世界生活下去。她一边笑着,一边这么说道。
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法阅读复杂的汉字,所以它的标题我只读得出一部分。
在那之后,我把这本漫画————读了无数遍。
又过了几年。一个傍晚,父亲把我叫到了诊疗室。
然后默默地把一封信递给了我。
是支持着父亲在偏远地区行医的,父亲的恩师寄来的信。
父亲的行动,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费用的。
而一手支持着他的,正是这位恩师。
内容是,“因为年老的妻子先行一步了,我没有后继者,能否继承我的身家”的请求。
你已经奋斗得够多了,差不多也该开始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吧。
希望你能够完成我这个老兵的任性。
这是支持做出破天荒举动的父亲,让他得到自由的恩师的唯一的愿望。
父亲还没有旁若无人到可以拒绝这个请求的程度。
那个,差不多可以回到日本去了吧。
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父亲用很平常的口吻说道。
……随便你吧。
……无论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真的吗?
那些安稳的日子,真的在等待着我吗?
即使期待也不会被背叛吗?
每天不断办理着的手续和文件,正反复地向心存疑虑的我证明,这都是真的。
收到了许多离别的叹息声。
但是,我已经习惯了离别,对于看到了无数死去的人,与记不清有多少的医疗事业者的相会与别离的我来说。
回到了十几年未归的祖国,只是有些寒冷而已。
因为刚从赤道下方的国家回到日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急急忙忙赶去买大衣的自己的样子,十分滑稽。
所住的地方是深山。
好像是工事现场一样的地方。
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接受了类似于作业人员的健康管理那样的工作。
父亲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正好之前没有考虑到住所的问题,我也没怎么介意。
在内侧里进行的是大规模的道路工事,所以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住在现场。
我们得到了一幢活动房,以那里的简陋的诊疗室作为我们的根据地。
在那里与父亲说起的未来计划,我觉得相当偏颇。
最先提出了主要的疑问。
去学校上学,每天过着无聊的日子。
而且好像还一定要接受考试不可。
我不擅长学习啊,这可怎么办呢。
之后是担心能否交到朋友。
说起来,我连在朋友面前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有必要去调查一下,同代的年轻人们是以什么为乐的。
但是,要怎么样调查呢。
父亲笑着说了,最开始你肯定会觉得很稀奇,然后肯定会觉得有意思的,不过匝那之前,也许还是会有点害怕吧。
的确,到这里来的途中所遭遇的满员电车让人难以忍受。
半夜,大粒的水滴不断地打在窗户上。
工事正以三班制不断地行进着,因此现场总是明亮着的。
因为之前的工程已经有所延误,所以即使下着雨也不得不日夜赶工。
“没人受伤就好了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父亲这么说着。
地面发出了响声。
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随着一声骚动,一个被独轮车载着的伤者被送了过来,是现场监督。
突然喷涌出的水冲飞了三个人,现在已经开始淹没到止水壁的外部了。
连接杆断了好几根,现场产生了严重混乱,防护用栅栏也开始崩塌了。
监督忍着疼痛,听着不断传来的现场报告。
连续使用镇痛药进行局部麻醉并且缝合伤口,监督下达指示后失去了意识。
要想起来的话,那时候是因为判断失误所致的吧。
如果当初让全部人员都去避难就好了。
因为豪雨而变得脆弱的地质,是很容易崩塌的。
到底是谁的错。
是负责地质调查的人吗?
还是没能被发现的地下水路?
我和父亲马不停蹄地处理着不断运来的负伤者。
又听到了新的地响声,这次离我们很近。
脚下开始摇晃了,听到了如同世间地狱般的悲鸣声。
哐当,是脸盆掉在地上发出的干涩响声。
向吃惊的我袭来的是,脚下崩塌的地面和漂浮感。
啊,要陷下去了……
远处传来了父亲的喊声,一直重复着我的名字……
然后,意识,中断了……
掉在脸上的水滴让我再次清醒。
整个身体都动不了,左眼也看不见东西,用仅存的右眼看了自己的身体,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致命的大出血。
很不可思议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但是,马上有自己身上的热量正在慢慢逃走的感觉袭来。
好冷。
简直就像被雪埋住了一样。
从头到脚都在渐渐变冷……
就连想要活下去的心都冻结了。
我已经不可能得救了。
有着这样的感觉……
该走了吗?
真是舍不得啊。
明明才刚刚回到梦想的国度的,明明连学校都还没有去的,还有那个男孩,一直都想要再见面的……
慢慢的,慢慢的,身上越来越冷,连思想都似乎被冻住了。
再见了,这个世界……
再见了,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