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又一次陷身于江湖的漩涡
没有想到我回家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这家小小的公司里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首先是一向对我甚为器重的黄副理突然离开了公司。据说仅仅是为了一点很小的事情，一向好脾气的黄副理同杨副理大吵了一架。谢经理选择了沉默应对，而此时的谷老板正在欧洲，公司做主的除了杨副总便是小谷了，黄副理有理无处诉，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工厂。
尽管我在回家之前将我的工作都交待清楚了，我想这几天应该不会有太赶的工作找到我，但就在我回家的前几天，公司就来了一个梳着一个马尾辫的小姑娘进入了我的设计室。杨副总的本意是加强设计部的工作，当然了，这位萧放的姑娘的首要工作是配合我做好手头的工作。
貌似这样也是对的，尽管我自认为自己很努力了，也足以应付这样一份工作，但因为我半路出家的原因，还是有许多专业的东西我不能深究。如果能有这样一位科班出身的在身边，也好多个学习的对象。
萧放是去年本科毕业的，论起年龄来比我还小一些。我刚一进设计室，她立即热情的迎上了我：“你是郑正槐吧，我是新来的，以后就跟着你了，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希望你不吝指教啊。”
萧放没有一点心机的热情立即让我失去了在陌生的女子面前的紧张感。况且萧放很健谈，很诚恳，如果她能在这里做，或许能帮我不少的忙呢。比如说象这次的请假，如果设计室能多一个人，我就不要这么行程紧张了。
再说公司正在逐渐发展中，不断的吸收新鲜的血液也是正常。所以，我对萧放的到来一点都不觉得诧异。我开始利用我在公司已经熟络的人脉关系带她去各个部门转，并希望她能尽快的熟悉环境帮得上我。
更何况，谷老板可是个很和气的人，虽然公司的待遇相对差一些，但谷老板或许是自己也是从底层奋斗过来的缘故，对员工们都很宽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公司里不少老员工都是从他一在东莞开厂就跟着他的。再且，我以为我自己是对公司有贡献的，以谷老板的为人，我不以为这个看起来挺天真挺没有心机的女生能对我有什么危胁。
因为杨副总的到来，已经走了两个部门的课长了，接手的是原来的副课长，同我也很熟。我走到装配课的时候，如今的装配课长甘晓松很远就迎着我喊：“正槐啊，从家里回来了啊。咦，你身后的这位小妹仔好靓喔，你的搭裆？”然后一脸坏笑的望着我。
我只有老老实实的答道：“新来的同事，叫做萧放，以后我没有空的时候，就是她来和你们打交道了。”
萧放显得很大方的满脸笑脸：“甘大哥，我是新来的，以后你们可要多帮帮我这小姑娘了喔。”言谈之间倒似比我还熟络。
萧放开朗的性格很快就让她赢得了大多数的同事的好感，只有极少数的同事露出一脸的不屑的神情：“听人事部的人说，这个小姑娘可是从杨副总以前的公司来的，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但我却浑不以为意，杨副总已经五十几岁的人了，萧放才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且看她那对辫子，也象是个极朴素的女子，怎么可能和已经是糟老头子一个的杨副总扯到一块去呢。
萧放的到来并没有如我希望的那样，在技术上帮到我什么忙，我不知道她都将自己的大学生活交给了什么，许多极浅显的专业问题她居然会不如我这个半路子出家的，所以但凡的技术问题还是我自己想办法。
但也不能说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帮到我。因为她很快就同同事们打成了一片，一些跑腿以及和其它部门沟通的事情就多数由她代劳了，我也乐得个轻松。
虽然杨副总对萧放极为器重，但估计他也对萧放的情况有所了解，为了继续加强设计部的工作，杨副总又花费高薪挖来了一位有着近十年经验的老工程师，美其名曰是让我们多个学习的老师，但我隐隐觉到杨副总对我的不信任。但我也只是稍稍想过便过去了。人家毕竟有近十年的经验在那里，好好的跟着人家说不定也能学不少东西。
新来的田工看起来是个挺有城府的人，他做事情的时候总显得很神秘，甚至他在处理某些图纸的时候，都会赶着我不在的时候，实在躲不过了，也是背转身子将电脑屏幕挡住了。我虽有些不快，但也不好太在意。陈建发以前说过的话仍在耳边，做技术的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拿手活，田工要保护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以前我一个人做的工作一下子由三个人来分担，大家都轻松了不少，与之对应的便是大家的加班时间都不需要那么多了。田工是工程师，又是前辈，晚上基本上是不用来的，但我和萧放都是晚辈，设计室总会有些日常的工作要做，于是便由我俩轮流着加班，包括周日的加班。一段时间下来，我开始享受这种周日不要加班的日子来。
这个周日轮到我加班，只花费了两三个小时便将这一整天的工作完成了，其它的时间里我便在翻阅自己买来的各种书籍。周日上班的人少些，设计室显得特别的清静，倒是个读书学习的好时机。
下班的铃声终于阵阵响起，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窗子和水电，关上了电脑，又仔细的锁上了门，如释重负的出了设计室。
设计室外是开发部的几台小机器，这一会他们都早我一会下班了，因此整栋楼都显得空空荡荡的，看着关了灯后有些黑漆漆的设计室，我又不放心的回去推了推门，门是锁上的，我才放心的下了班。
虽然参加工作已经两年多了，我仍保持以前一贯的作息习惯，早上都起得很早，趁着其它的同事还没有来上班的时候读一会儿英语。但当我周一将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却觉得锁开起显得特别的轻松，我心中略略的纳闷了一阵子，怎么这个门以前开起来一起挺费力的，今天怎知会如此轻松的。
我拉开了抽屉，拿出英语书开始朗读，注意力很快投入到了书本之中。
渐次有同事们过来上班，隔壁的开发室里陆续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我不得不收起了书本，开始准备这一天的工作。
但我抬眼四处张望时，却不由大吃了一惊，昨天下班时还放得好好的两台全公司最为先进的电脑都已不翼而飞，而其中有不少我们的重要资料。
我立即紧张起来，开始搜寻起设计室内的异常起来，只看到窗台边有一些湿漉漉的水痕，窗子似乎被人开过，我不敢怠慢，立即就欲出门上报。正在这时，田工也进来了，一听我说出这里的情况，立即无比严肃的说：“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我得立即向杨副总汇报。”说话间，人已奔出老远。
不多一会儿萧放也过来上班了，望着我一脸紧张的神情说：“电脑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忘记了关门。”
我根本不曾觉得她的责备有什么不妥，马上出言分辩道：“昨天下班的时候我明明是关了门窗的，还好，图纸我都找了U盘备份。只是两台电脑都被偷了，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开工呢。”
田工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一脸肃然的，淡淡的说：“我都报告了杨副总了，他会展开调查了，我们不要去理会那些事情先，先干我们的工作吧。”
虽然我自认内心坦荡，但东西丢失是发生在我上班的时间段内，我内心仍有些不安，不断的自责道：“我记得我当时关好了门窗的，怎么就这么倒霉，让人偷了呢。”
而萧放则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安慰我：“没你什么事情的，公司一定会查出来是谁干的，这个黑锅肯定不能我们自己人来背。”让我小小的感动了一阵子，这个小姑娘，倒不枉我平时对她的关照。
出乎我的意料，杨副总一直没有找我了解当时的情况，只是将田工和萧放叫了过去，更过份的是，还将我的室友白士昌叫了过去。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起来，难道杨副总竟怀疑是我干的？虽然内心感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我以为，以我的人品和作为，在公司也算是有口碑的，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人家来说我。
但渐渐传出来的风声却让我觉得我不得不找杨副总说上几句话。因为有人活灵活现的描述说，公司打算要辞退我，而且丢失的电脑要以我的工资抵偿。
杨副总终于找上了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望着我：“你都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们，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现在正在向当地治安队和派出所请求援助，我们和他们一直有不错的合作关系的，你最好多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我天真的没有听出杨副总的意味，反而平静的又将当时发生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说：“找派出所来查一查也好，还需要什么的，我一定如实的告诉他们。”我太需要真相明了之后来给自己洗脱嫌疑了，对于杨副总的关于请派出所的说法，我不但不反感反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根本不曾觉察出杨副总这就是在危胁我。
但事态越来越有些失控的局面了，连一向对我甚为友好的各车间主管如今也对我若即若离了，杨副总所说的派出所的人迟迟没有来，我不由忧心自己的前途起来，思之再三还是主动的找到了杨副总。
“我们公司的保安查得这么严，说不定电脑还在公司里面呢，要不要不派人去各个宿舍出去一下。再就是让保安配合一下查那几天进出厂门的人，说不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我天真的以为，我那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出门，大可摆脱这重嫌疑。但杨副总却只是淡淡的对我说：“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查出来的，你就先去上班吧。”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或许谷老先生仍如以前一般的和气宽容，但如今尖酸的小谷和刻薄的杨副总却是我不喜欢与之相处的。回了家之后我口袋里只剩下了几十块钱，或许发了工资之后，我得寻找新的工作了。
这段时间的工作又忙起来，临近下班了，我还在配合着田工做着一个新的方案，这时保安队长很严肃的走到田工的面前：“郑正槐这会忙不忙？”
“不忙，不忙。”田工忙不迭地回答。
“杨副总想让郑正槐过去一下。”
我内心不安的跟着保安队长进了杨副总的办公室，内心还在想，难道这件事情那么快就有了结果了。
杨副总没在，只有他的助理林志杰副理在，他一见到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定案了，你在上班期间弄丢了公司的电脑，公司打算让你个人赔偿，由你的工资来抵偿，公司还决定将你开除出厂。”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我当时就惊呆了，愣了足有十几秒钟我才气愤的说：“杨副总在不在，我要和他说话。”
“杨副总出差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是一样的，”林志杰冷冷地说。
“既然和你说是一样，那我想知道，为何你们不去找派出所的人去调查就仓促的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们不能这样冤枉一个好人。”
“这是我们公司的决定，你要不服尽可以去派出所和劳动局去告。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队长，请他出去。”林志杰不客气的下出了逐客令。
保安队长立即将我推出了办公室的门，幸灾乐祸地说：“你的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帮你搬。”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人驱逐的的局面，当时我就气蒙了，我气呼呼的立即回到了宿舍收拾了东西下了宿舍楼，经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林志杰轻松的出来，我立即迎了上去，恶狠狠的对他说：“你们等着瞧，我一定会找劳动局讨回公道的。”
如今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我只能继续去舅舅那里挤了。坐在车上，我的心情渐渐平息起来，想起这个公司对我这样一个有功之臣居然会使出如此过激的手段，我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曾经我以为，象我这样的有功之臣必定是老板倚重的人的，所以，我们也要回报以自己的全部身上来维持公司利益，所以当员工们罢工的时候，我选择了哪怕自己去开机来完成客户的样板单，因为只有保住了客户，我们才能保全公司，也才能让自己拥有更美好的明天。
我却不曾想到，我在那一刻自以为无比正确的选择，却在无形中已经背叛了我们的工友们。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我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我又想起了艾高玩具厂门口那些被防暴警察驱散，打得头破血流的无辜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和我们一样怀抱着寻梦的愿望来到这里，可等待的却是如此冷酷和无情的驱赶和殴打。他们那无辜的眼神在我眼前一一闪过，在这一刻，我想我终于可以体会他们举目无亲，投靠无门，欲哭无泪的绝望心情了。
当悲剧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人们的身上时，我们都漠然的以为，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因此我们明哲的选择了避开以求自身的安全，或者只是以观望的心情为那些不幸的人们挤上几滴眼泪，更有甚者报以几声事不关己的嘲弄：那些人怎么这么倒霉，不打别人，为何要打上他们。
我们真的是太卑微了，我们都以为别人的事情都不关我们的事情。事实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草根们身上的事情，随时会降临到我们的头上。当我们一再的漠然的对待的时候，当我们一门心思的以为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将自己的不满和抗议凝成一个有力的呼声的机会了。我们，已经被无良的资本家及其帮凶们，利用各个击破的办法，将我们驱赶么再也没有一丝半点提出我们的呼声的权力。
只是，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