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将为人父 李云虽然就要上火车了，但她似乎丝毫没有即将要分别很久的觉悟。或许广州于是她来说仍很陌生，很新鲜，她一路上都在盯着车窗外的人流、车流、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我显得无比的伤感。相聚总是短暂的，分别总是漫长的，我知道我们这一别，再见面的时候只怕要等到过年了。
我知道李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或许她这一刻比我更加难受吧，或许她不过是想借这些题外之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离中的伤感。
“你可要经常给我打电话，还有，你不许去泡别的女孩子，你只准想我一个人。”终于到了火车站广场，李云终于打住了自己的嬉笑，神色间也有些戚然起来。
“放心吧，你老公我是放在家里安心，放在外面放心的主，没有哪个女孩子惦记的。”这不是违心之语，按我一贯而来的经验，象我这种不喜欢大手大脚乱花钱的男人，确实不入许多小女子的法眼。因为在她们的眼里，走在街上让任何男人替她们买单好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但我却以为，她们一不是我的亲人，二不是我要追求的女子，我似乎没有这种义务。久而久之，我在她们眼里成了小气的男人，自然是不可以归入她们可以放心托付的男人了。
列车终于缓缓起动，我知道，这一走，带走的是我半年的思念，留下的却是我一地的惆怅。
可日子仍要继续，就算我对目前的工作如何不满意，如何对这位小气的董事长和居心叵测的上司老赖如何反感，我也得打起精神，装作无事的将目前的工作应付过去。
我当然想找工作，但是，随着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全面，我倒是发现适合我的时候越来越少。或许有我自己期望值升高的原因，也是企业对自身所需人才的期望值不高。许多企业他们规模就那么大，多找几个高薪资水平的人才马上会改变他们的薪资结构，所以他们宁愿找那些刚刚出道，并没有多少经验的年轻人来培养，一如这家工厂当初将我招来一样。
但偶尔静下心来我也在暗暗担心，当初我和李云只图一时之欢，竟然都忘记了避孕了，我们如今连正常的手续都没有履行，她可是有公职的人民教师，要是真落上那种事情，那可怎么办？再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好，要是有个不期而来的小生命降生，对我们来说，不啻又是一份更沉重的责任和负担。
忙碌的工作让我很快的将担心抛到了脑后，李云离开的十几天之后，正当我又一次急急的返回办公室时，老赖很热心的对我说：“郑工，你的手机刚才响了几次了，我帮你接了下来，是老家打来的，要你一有空马上打回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忙得居然连手机都忘记带在身上了，父母一向不打我电话的，难道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我立即忐忑不安的翻看了未接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家乡号码，我立即拨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立即听出了李老师的声音，不现在我应该称他为岳父才对。我默念一想，马上猜出了端倪。
李老师的声音显得很低沉很沙哑，他和父亲一样，几十年一直扔不下挚爱的烤烟，虽还不到六十岁，声音已显得老气和沧霜了很多。
“正槐呀，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人家本来也不想管的，但是你们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办的事情都应该办了才是，不要让我老人家担心。”
“是啊是啊，我和李云前几天还说呢，争取这两年好好赚点钱，尽快把婚事给办了。您老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的。”
“你们还想拖？”李老师显得有些生气，音调也高了一些，“你们年轻人就知道图一时之欢快，遇到事情了就让人家女儿家的一个人去承担，你连问都问一下？”
我早就觉察出了李老师话中的意思，但他不说，我又不好意思点破，仍只装作不知的问：“李云她又怎么了，是怎么回事。我这两天跟她打电话她都没有说什么呀。”
“要不是你妈精明发现，她都自己要跑到医院做人流去了，还说她怎么了。你们这么大了还不想要小孩，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去呀。”
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小看李云了，她并不象我想的那般柔弱，在艰辛的生活面前，她一样的坚强。她知道我现在的压力大，不想让我有什么顾虑，因此她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但是她不知道，她这样做只会深深的刺痛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若是我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女都不能保护周全，我还算什么男人。
“我马上就请假，您二老这几天先拦住她，我很快就回家去处理这件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既然这个小生命不请自来了，我只有尽快将该办的手续弥补好。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有些什么顾虑，我也不*着你们一定要风光大婚，就把家里的长辈们请过去吃顿饭就行了，我知道你可能想把城里的房子弄好了再结婚，可你知道那样的话又要等多久？李云现在虽然收入不高，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娘儿两个就行了，至于家里，我们老头子都还年轻，还能帮着你们看着小孩子。哥哥那里的孩子也大了，你妈现在也有空。”李老师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我当初把女儿交给你，就是相信你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但是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给自己加太大的压力。乡下？乡下又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是乡下长大的，又差到哪里去了？”
李老师当然不知道我曾经吃过多少的苦的，也不知道我走到这一步付出过多少，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有如此开通的岳父，如此体恤我的岳父，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感动上天，让我认识了他们，感谢我的岳父母，他们以自己博大的胸怀培养了这样一个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女儿，她不但没有对我提出任何的要求，反而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哪怕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也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我感到，我脆弱的心灵，在遭受了无数次女人们的白眼和嘲弄之后，终于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我暗暗的发誓，我这一生，一定要让这些真正爱护、关心我的人过上好日子，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虽然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如何，我也知道，就算我们现在就这样把婚事办了，从物质上来说，李云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住洋楼开洋车，但也不会吃上我们父辈那时代的苦。但她这种准备吃苦的精神却深深的感动着我，让我在玩命的奋斗的时候，仍能深深的感到，我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在我的身后，总有一双眼在无处不在的关注着我，默默的为我祝福。
我想我再一次感受了古人之说的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含义了。糟糠，倒未必真的遭过什么困苦和艰辛，但那至少表达了一种精神和姿态，一种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精神。只是我们的国人们，在澎湃汹涌的物欲洪流之前，早已经将他们廉价的爱情换成了斤斤计较的利益和权势，却唯独没有相知相守的责任和义务。试问，有这么伟大的一家子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什么不能跨越的鸿沟，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当我风尘仆仆的赶到李云面前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只淡淡地说：“我还以为还要过年的时候才能见面呢，没想到这么快又可以看到你了。”
“我要再不回来的话，只怕就会成为了我们的孩子的刽子手的了，我能不急吗？”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拿掉这个孩子，他可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在他的身上，流着我们共同的血液，每想到这里，我就会感到无比的骄傲。”她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反倒我这一来象是多余了似的，“你只管做你的事情，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也上了两年多的班了，还有一万多块钱的存款呢，你放心，不会让我们的宝宝吃苦的。再说了，我妈答应我了，她以后可以帮我们带孩子的。”
我的岳母娘倒是想得挺美，这个孩子要真生下来，她真要想带，我的父母不和她拼命才怪。我总以为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没想到我的父母早就在期待他的降生了。
去县城的民政局办结婚的时候，李云看着我们只是照了张相便掏了三十几块，忍不住又嘟囔道：“照个这种相，在我们乡下最多只要几块钱就行了，这些人真黑，要收那么高。”
“没事的，反正婚姻大事，一生也是一次的，便让他们吃一次吧。”我佯作大方的说。其实我知道，无论是在人们众口一词认为公开透明的广东，还是在我们渐渐繁荣的县城里，每个机关单位都会衍生许多搭顺风车赚钱的人们。这几十块相对来说，还只是小事一桩而己，相比以前办个结婚证要花上上千块钱，人家这已经是在格外开恩了。
我们办完结婚证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一对夫妇急匆匆的去办理离婚手续，李云望着那对如今形同陌路的夫妻，面露忧色地说：“哪天我们会不会也象他们这样呀。”
“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疼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和你离婚？你要想变心？想都别想！”我发自肺腑地说。确实，在这样一个把婚姻当作交易的世道里，象李云这种淡薄的、无怨无悔的支持我的女子我想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我要是放过了这样的女子，只怕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感谢造物主，虽然它曾经让我吃尽了苦头，却让我有幸将这样一位可爱可敬的女子娶回家，须知它还是待我不薄的。
办完结婚证之后，我们又顺道去看了我们未来的房子。但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立即一阵呛人的气味道扑面而来，再往里一看，只见整个房间里都堆满了各种装修剩下的空桶、烂纸箱、清除下来泥砂。
李云忍不住捂住鼻子说：“哇，这是谁这么缺德，把垃圾都往屋里扔。”
不用想，肯定是隔壁的谢老师家。他们家早就装修好搬了进去，估计是嫌把垃圾清下楼嫌麻烦，顺手就扔进了我这屋里，为了方便，他们家可有我的装修铺匙呢。
“没什么，我们到时候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清理罢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移开了门边的一些纸箱，清出了一条道通到了大客厅。
我打开窗子让它通了一会儿风，房子里很快便没有那么闷了，李云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继续叽叽喳喳地说：“哇，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这里我要摆一张梳妆台，这里我要养一盆花，还有这里，我要放一张钢琴，以后可以弹给我们的宝宝听。”
而我只默默地注视着她，含笑不语。谁都有梦想美好生活的权力，李云也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而己，但她已经将自己的未来紧紧的同我联系在了一起，试问作为她的男人，我怎不会心甘心愿的用尽自己的全部来满足她这小小的愿望呢。
接下来便是回乡下办理准生证，象我们这种怀了孕去办准生证，按正常流程是肯定办不下来的。听说计生站的人只要一查出有怀孕，会马上采取人流手术，之后再重新办理准生证的事。我们更听说，这个乡刚上任负责计生的一副乡长，更是率领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跑到一个产妇家里抓人结扎，不想那个妇女趁机溜走，只留了自己的妹妹在家。结果这位副乡长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这位仍然待字闺中，尚未许人的姑娘抓走扎了。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嘴脸和作风的我，当然不会照章按循序去办不，在去乡政府之前，我的岳父特意给我抄了他的一个学生，据说是在乡里当干部的电话。
谁知我甫一进入乡政府的大门，立即迎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容，却是我初中的同学田丽芬，田丽芬一见到我的面就很热情的打招呼：“老同学这么多年没有看到你了，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呢。”
“我陪我老婆来办准生证的，你怎么也在这里呢？”我好奇地问。
“我现在在这里上班呀，我就在计生站。你要办准生证吗？我马上帮你叫人。”田丽芬马上热情的要帮我去找人，我左右瞄了一眼，附近并无旁人，立即拉住她，小声地说：“我老婆已经怀上了，你找你的同事说一声，让他们通融一下。”说话的时候，我偷偷的将早就准备好了的五百块钱递了上去。
“我们老同学的，就不要这样了，但是其它的同事那里，有这个还是好办事一些。”田丽芳没有犹豫的就接了下来。
有钱当然好办事，虽然计生站的人按照正常流程全部走了一遍，但没给我们为任何难，仅仅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拿到了准生证。
“还老同学的，也要收钱，真过份。”出了乡政府大门后，李云忍不住埋怨道。
“你不知道的，他们这里的人才几百块一个月，要不靠这样子捞点钱，他们怎么可能过得那么好。”其实单纯的李云不知道的是，在中国，这就是我们的潜规则，生活在中国，如果不按照这些潜规则做事，他们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别说是什么许多年不曾谋面的老同学，就是很亲的亲戚面前，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他们也会合理合法的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厚黑大学，给我们上上生动的一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