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落雁城右边3千公里外,一个叫做格兰塞尔的帝国所属国,也就是落雁城黄昏的某一时段,他们的女王,通过ACC报社向整个大陆发表申明,宣布独立。
这个既无强大军队又无强大佣兵团的小国,于5年战争时期首先被帝国吞并。
他们的女王在历经10多年的辗转奔波终于于前些日子潜回格兰塞尔,似乎受到联邦共和国支持,在帝国中央财政崩溃以及地方公国贵族公爵们叫板帝国政府的情形下,冒然迎回了他们的女王并且在几天后宣布脱离帝国统治,驱逐帝国官员,宣布格兰塞尔公国重新独立。
序
听着游侠们的抱怨,悠丽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王公贵族们非要为主权这两个字牺牲很多人无辜的生命。就好像这次格兰塞尔官方迎回他们的年迈女王,随即宣布独立。她认为只要平民百姓们过得幸福滋润,那么谁来掌管这座城市不都一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生灵涂炭。
在格兰塞尔做了10几年的游侠,真心不愿意看到这边故土变成一座血海汪洋。
“帮我查一下,驻扎在这里最近一支帝国部队他们的将军是谁。”她希望是个并不太棘手的家伙。
“团长,是个叫牧的家伙。和您一样是个善用花剑的剑豪。之前为铁狮佣兵团佣兵,综合评定A级,悬赏因为现在加入正规军,通缉令被帝国撤销……”
“牧?”是吗?原来是他,原来是那家伙啊。
她笑了,苦笑。
1
她闭上眼睛,听见导力战车的轰鸣声在耳畔回响。无数的人声在窃窃私语,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次睁开。
还在。
心口有个声音,冷冷地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幼稚。
她惨然一笑。
2
半个月前。
帝国的维克多皇子秘密访问了格兰赛尔,和现任女王还有狄娜公主在城内进行了一次只有五个人才知道的密谈。似乎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进展。
剑拔弩张的气味令人堪忧。
3
女王宫外,执行护卫工作的格兰塞尔游侠联盟团长悠丽雅正倚在栏杆上,看着平静的瓦雷利亚湖。
“悠丽雅小姐。”
带有些许磁性的声音传来,熟悉的黑发青年站在她背后。她微微一笑。“牧先生,这次您亲自参与保镖了是吗?”
“是的。”他走到她身边,将目光同样投向深广的湖面。
悠丽雅看着他的侧脸。深蓝色的眼睛坚韧而沉静,挺直的鼻梁和刚毅的双唇。
帝国应该有很多女子因为这张脸庞而着迷吧?堂堂格兰塞尔游侠联盟团长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伴随着什么在心中慢慢滋长。
还记得游侠联盟还只是称做阳光佣兵团的时候,她与自己的父亲一同加入这个佣兵团的。
天才花剑少女,这个称呼一直令她感到相当有压力。
于是她在16岁时成为了史上第二年轻的大剑豪。她只是记得那个评定等级的舆论记者偷偷告诉她,第一年轻的人叫做牧,铁狮佣兵团绝对的主力之一。
那个时候总想和他来个相遇,然后就真正的进行一次花剑的切磋。
只不过后来,在5年战争中,阳光佣兵团还是碰上了帝国属的铁狮佣兵团,她也看到了那个黑发青年手中神乎其技般的招数。
于是两人开始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切磋。原本灵巧的花剑虽然技能花样层出不穷,但是本来也没有非常致命的招式。
发展到最后两个人每次碰面,都要先调判一下对方然后再开始对殴。
只是这段时间持续得并不算太久。
终究,在所有佣兵团联合抗击鲁克大公时,这两个本来已经心心相惜的剑豪,每次战斗都要和彼此一同组队出战……两个人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就是合作期太短,还来不及继续下去,鲁克大公就败了。此后各自佣兵团开始有各自的事,于是相互间来往的次数逐渐少了,到最后连面也见不上,一晃下来就过去了10年。
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男子啊!悠丽雅想。不过最有可能的是这个男人,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那时候并没有对她展开什么进一步的行动。
牧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之间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照理讲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但悠丽雅却没有那种感觉,反倒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享受着湖面吹来的风。
就这样持续着,很久很久,什么也不想。
4
“悠丽雅小姐……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诶?”
“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加入阳光佣兵团,现在自己为什么要当游侠,为什么要走上现在的路?”
片刻的迷茫后,她迟疑着回答:“想过……是当然想过。”
“然后呢?”牧回头,静静捕捉上她的双眼。“得到了什么回答?”
在那双认真的眼睛注视之下,悠丽雅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那样就会遇见能为自己所珍视的人了,这难道不是幸福的事情吗?’,我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
牧露出像是被刺中一样的表情。
“没想到悠丽雅小姐也如此善于捉弄人。”
“并非如此。”她小心翼翼地寻找措辞,但是又奇异于自己的心态。
“我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那正是将军你告诉我的不是吗?剑是用来守护的。而它不需要被守护”
“不需要被守护的……吗……”牧低声喃喃着这句话。大理石般刚毅的面庞暗淡了一瞬,突然显得超乎寻常的悲伤。
心口突然划过一阵若有若无的刺痛,轻轻地推动着。
5
“牧先生,如果你有什么困扰……可以和我说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助你。”
话语,不知道是被什么推动出来的,但是出口的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跨越了一道一直都刻意忽视的界限。
牧抬起头,情感毫无保留地从深蓝色眼中喷薄而出。
那些感情太过复杂,她能辨认出的只有哀伤和痛苦,还有一种难以理解的东西。
青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用言语无法表达,他采取了行动。
悠丽雅只感觉到一阵温暖包裹住了她。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些许的欣喜和困惑在空白的底部脉动着。
正在她总算找回一点理智,想要回应这个表示的时候,牧突然松开了自己的双臂。低声道歉着,黑发的青年把脸转开,那双眼睛闪着苦笑和些许自嘲的意味。
如果忽略掉这一点,悠丽雅还是很高兴他没有盯着自己的脸看的。
“请原谅我的无礼……”
“不,我其实……”
牧轻轻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替我向狄娜公主问好。”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青年就走到了花园尽头的楼梯口。
“牧先生,我……”
下行楼梯的拐角,牧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向她。
凝视。只有一瞬。
然后身影就消失了。
只留悠丽雅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露天花园上。“其实这些年我,有点想你。仅此而已……“
6
很久以后她才终于明白,那惊鸿一瞥的凝视,是一个人想要把一幅画面深深地刻在脑海里面,带着它一直走向生命尽头的眼神。
7
“结束了?”飞艇坪,作为维克多铁皇的皇储,他此刻看着这个护卫慢慢走来。
“嗯。”简短的回答。
一点都不像皇子的皇子撇撇嘴,想要和以往一样扯出一个戏谑又赖皮的玩笑,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终于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
紫色的瞳孔中,是对好友最深切的担忧,混杂着一点点自责。
“那个表情不像你,维克多塞纳尔皇子。”牧轻轻挑了挑眉。
“既然早就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那么做。”
一语中的。
牧沉默着将脸转向刚刚降落的飞艇。
“我不会离开的,放心吧。帝国战士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一般,大步走上甲板。
金发的青年望着那道背影,口中漏出刚才一直不敢发出的叹息。
8
“悠丽雅小姐……”看见临时充当守卫的游侠走进房间,蒂娜公主露出温柔的笑容。“维克多皇子走了么?”
“是的……”悠丽雅怅然若失地点点头,脑海中还转着刚才天台上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蒂娜公主和年迈的女王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要不要喝杯茶?”
“啊,我还有公务……”
“没关系,来嘛来嘛。”蒂娜公主笑道,露出不应该出现在皇太女脸上的撒娇表情,半推半就地把悠丽雅拉到椅子上。
“哦……谢谢。”虽然拿着杯子,但悠丽雅的心思完全不在红茶上面。
想到那个拥抱,悠丽雅埋在红茶香气里面的脸上,血液正以史无前例的快速流动着。
如果不是这样出神,她应该会发现,已经被训练得在外交场合上行为举止表情眼神不会有一丝偏差的狄娜殿下,现在正以隐隐约约的不安目光观察着她。
“悠丽雅小姐,我需要你切切实实的回答。如果正式开战,格兰塞尔的游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年迈的女王首先打开了话荚。
A-级佣兵等级,被舆论为本世纪最强之一的女剑豪的她突然从出神中猛然惊醒过来。“我们会尽量积极的去维护和平,如果真是必须非开战不可。那么,我将请示我的上级,游侠联盟总长原四神的灰烬女郎米琪娅。我相信她将给与我一个更为准确的使命,而不是临时守卫队…。”
9
一个星期后,格兰塞尔国门被维克多一世铁皇的铁军轰开。半个月后,格兰塞尔沦陷。
即使格兰塞尔军反应迅速得像是提前知道了情报一样,但在绝对的军事实力面前,他们依然只能丢下外城,转而把兵力集中到王宫前。
王宫街道上,十几年前在战火后重新修整过的崭新青石板被粗暴地掀开,挖出了一条条深深的壕沟。
背水一战。
10
“悠丽雅大人,关于城墙防卫的布置,我们已经……”下属报告的声音抑扬顿挫,透着战前的军人特有的紧张。
但游侠联盟租借格兰塞尔亲卫队队长的视线完全没有偏转,直直地盯着城下的帝国军。
不可能认错,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
黑发的青年军官对着下属发布着命令,凝重而沉静的面庞如同大理石一般。悠丽雅几乎能听见他的嗓音,一定是那种令人从心底里信任并尊敬的沉稳声音。他的下属一脸认真地听着他的命令。
早就该知道了吧。她轻轻嘲笑着自己。就是这样了。他们在讨论着如何攻克自己决定誓死守卫的这座城墙。帝国军。
“悠丽雅大人?”下属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城墙防卫的布置是吧?”悠丽雅转过头,“可以,你做的很好。让其他的小队也按照这个方法来。”
“是!”
而城墙下,帝国军接到命令的下属已经离开,而牧也回头去视察自己的军队。
悠丽雅看了最后一眼,将视线移开。
从头到尾,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都没有向这个方向扫视过。一次都没有。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11
战斗开始了。
防守的战役比想象中更激烈。
战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悠丽雅站在城头,想着。
只有亲身经历过战场的人才会明白,在那种地方,听着军人狂热的喊叫,导力枪喷吐着火舌,烈焰的流矢呼啸着划过天际是什么感觉。
波澜壮阔而又残忍冷酷的漩涡。在无序的杀戮和庞大的队伍面前,个人的意志没有任何容身之地。喊叫声一遍遍撞击着耳膜,只有少数人能让自己的理智躲开战争所引出的那种灵魂深处狂热的嗜血和战栗。
但是……
理应身先士卒的。作为亲卫队的大队长,她应该这么做。
……动不了。
身体咆哮着想要冲进漩涡之中,为了保卫这个自己身为游侠之时保卫了近10年的国家的信念和冲动而战;然而心底的直觉却对此极端排斥,在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深蓝色眼睛可能的注视之下,心灵悄然退缩。
两种力量在身体里面拉锯。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切。
“悠丽雅大人!”一声冲破嘈杂的喊声传来。“西边出现了一支队伍!我们快守不住了!”
直觉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屈服。
12
这个决定在两分钟后就被证明是错误的。
证据就是自己面前浑身尘土的黑发青年,平整的帝国军服被战斗扯出几道伤痕,一双眼睛因为疲惫和惊讶而扭曲。
13
时间静止了。
悠丽雅不太清楚在他们四目相对究竟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的吧。
王宫长城的一角,熟悉的青年眼中带着些许的不知所措。
牧张开嘴,又闭上。这个动作又反复了一次。
“对不起。也许身为游侠的你,我以为你不用出现在这里的。”
最后能说出的只有这句话。
悠丽雅突然有点想笑,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眼前的青年突然露出了像是大男孩犯了错误时的困窘表情,虽然只有一瞬。
她闭上眼睛,无数的片段在脑海中掠过,一切的一切,从最初的相遇到晋升剑豪的决斗,再到女王宫天台上的拥抱,最后落在王宫的长城上。
“我知道。”
“锵”的一声,骑士刺剑从鞘中被抽出。
远处依然依稀传来士兵的喊杀声和战车的轰鸣声。
悄悄闭上眼睛,将那一切从心中除去,只留下面前的人和他手上的剑。
最坏的情况,的确。
但没关系,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觉悟。
如果要这种状态结束,就让她自己作为结束的祭品吧。
这次战争最终还是以帝国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女王和公主变成傀儡,帝国重新接管格兰塞尔。不过虽然如此,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让牵制帝国军的动向,本来这场战争就疑似某个阴谋家背后一手*作。只不过格兰塞尔的人民在游侠的帮助下和原本纪律就很严谨的帝国第三铁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死亡和损失。
战后有一名帝国高级将领突然消失了一天,纵使这位身先士卒的将军很是勇猛,但维克多皇储依然下令严处,直接革职。
而当天格兰塞尔的游侠联盟分部,名单上多了一个叫做穆非牧的人。善使花剑。评定等级甚至高过格兰塞尔游侠联盟分部的团长。正A级。
那个男子沉沉地睡着,呼吸匀净。
表情是祥和的,看得出来为了被革职这件事,没有多大的心理包袱。
悠丽雅脱去了身上的铠甲,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那澄净清凉的酒淌下去,火辣辣地割着她的嗓子,一股热流从胸口浸入四肢百骸。冰冷的手渐渐暖了,长途作战的倦意亦一瞬间全涌了上来。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头枕着他的膝,合上眼,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她梦见那年晴和的暮春天气,日光烘得人骨头发酥,她十四岁,遇见那个年纪也并不大的黑发男子。
梦里有人牵着她的手,温暖坚定,仿佛一世都不肯放开。
纵然此刻窗外莽原暮雪,关山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