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青国神树“改”的守护一族,关堂一脉世世代代在旁看护了近千年。其间,几经波澜,但风雨不离,险遭灭国,仍电闪不变。
他们的信念已经与“改”融为一体,散播到族中每一个关堂族人的身上。
青台王城,关堂族地。
黑夜之下,目能所视的地方尽是血泊流淌,老人孩童、奴仆女婢,皆是尸体横陈,其中倒着的还有关堂一脉当代族长,那位名列青国第一高手的关堂品心也被斩去了项上人头。
青国神树“改”的守护一族,两百七十人,如今只剩一人。
一条巨大地白蛇从尸堆之中婉蜒游出,来到七名全身包裹在红色衣袍的人面前。
白蛇来到众人前化为人形,也身穿一件红色衣袍,在那袍上绣有一只似燕非燕的禽鸟、展开双翅欲做飞天之态,栩栩如生,如活的一般。
“幕主,属下游视一圈,此地在无活口,这关堂一脉已被我们全数斩杀,只是。”白蛇说到此,扭头看向一旁,那里正躺着一名三岁大的孩童,此刻昏迷不醒。白蛇转回头,疑惑道:“我们万里赶来青国,先前您是说要灭杀关堂一族,可为何现下又要留下活口。”
“这自有我的道理,你?还有要问的吗?”
那白蛇所化之人一听,赶忙退后一步,恭敬的弯下身道:“属下不敢。”
这时,从为首之人身后六人当中,传出一句话:“老师,这个计划真的妥当吗!”
“你难道后悔了?”
那人身子一颤,急忙道:“不,老师,学生对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一丝后悔。”
“此次灭杀关堂一脉的行动,只是“种子计划”的一部分。”
为首之人的背后六人与身前的白蛇,七人听到幕主所说的一番话,众人心中皆不明白,这“种子计划”到底是何,计划的目的与如何进行,统统一无所知。可是,七人皆不敢忤逆幕主的号令,听到此言,众人恭敬的低下头。
“既然此地事毕,那我们便走吧!在这州神大陆上,还有其它很多事需要我们去准备。”
说完,为首之人化为一道流光冲向云颠往远处而去。隐藏在红帽阴影里的其他五人始终未发一言,身子一转,各自化为一道芒光跟上前者。
那个说话之人看了一眼关堂品心的尸首,微恭了一下身,随即也飞身离开。
白蛇所化之人在离开前看了一眼满地的陈尸,口中露出一条长三尺,密布紫豆的蛇信,满足地舔了一下自己苍白的脸,随后将目光锁定在关堂青知的身上。看着这名才三岁的孩童,白蛇阴侧侧地道:“小孩,你很幸运,如果不是主人留你有用,换我可不会如此心慈手软。”说完,化为一道白光,去追已经远在天边的同伴。
时间如粟,一眨眼二十五年过去。
1368.8.15。青国青台,城东大将军府。
将军府是青国皇帝李宗训赐给大将军关堂青知的大婚府第,因女主不喜金华银丽,故内中摆放的奇花异木和楼台亭榭的督造,皆是出自名匠倾心之手,素简处带有雍容大贵,精致中透出丝丝淡雅。
此时,府中后院,百花亭里座着两个人。
浩月悬空,光照大地,银光顺着凉顶倾洒到亭中,二人的周身瞬时笼罩上了一袭圣洁的银衣。只见,其中一个是为幼童,身穿一件流云衫,头留束发,眉清目秀,眼睛翻转间灵动有神,颇讨人喜。只见他不欢不闹,嘴角轻抿,望向身旁之人似欲言而又不语。
坐于幼童身旁的是一位秀发如瀑,杏脸桃腮,一弯眉目似画如的少妇,她身着孕妇装,此刻正轻抚着怀有八月的胎肚。爱儿的怪异举动,她早已注意可并未点明,轻手取过石桌上的竹篮,逐一将桌上摆放的三样不同形状的月饼收进其中。
一盘是香味诱人的麦皮月饼,里面的馅是用红豆沙而制,章儿最是爱吃,这今晚,他将盘中月饼吃的只剩一块,可自己却记得,他往年总是将其吃净。
紧接放入篮内的是一盘只吃了一块,上面只吃了一口的黑芝月饼,饼味偏淡,唯一带有味泽的是饼面星星点点的几颗芝麻,那所吃的一缺并未咬到任何一颗带有味道的芝麻。看到那一缺,李氏心中无色无味。
李氏最终将手伸向石桌上放的最后一盘月饼,这一夜,母子二人皆未看它,看物思人,不如不看。
每一年,当到今日,一家三口都会其乐融融的坐在这百花亭中,吃着各人喜好的月饼,闻着那盛开的百花香,抬首赏看亮如明镜的浩月。
可是,今晚这团圆之夜,他却不在家中,为他而做的月饼也渐渐淡凉。
李氏停下手,她未把那第三盘一并放入篮中。
眸目闭合,似决定了什么,一瞬间又重新开明,她一手轻按胎肚,一手环扶侧腰,站起身来,走向亭外。
幼童见状,赶忙站起,跑到母亲身旁小心扶持,陪她一起走出才待了片刻却又使人倍感狭小的亭心。行走间,不知是谁首先忍不住望向对方,两人在亭子的台阶下同时停足对望。
幼童入目,母亲那绝代骄颜虽未因身怀六甲而失色,可却有股无言可释的忧伤在她眼中莫名的烁闪,关堂真章顿时感觉有一丝无措的慌乱涌上心头。
他道:“父亲今夜,真的会回青台吗!”
李氏一听,身子一颤,眼中的忧伤显露在了面上,心下一叹,或许这份极力埋藏的心绪,现已不必在独自悬挂心头,她这个如今才初长到五岁的爱儿,已然有所察觉。
原本浮上面庞的忧容如潮水般流逝,换之的是无以言表的慈爱之情。回想当年分娩真章时他父亲在一旁的紧张面色,小呼轻喊的傻傻样子,这夫妻之间的温心互通,如今回忆也索然有味。
可是今晚,李氏轻抚还未出生的胎儿,不知他的父亲能否再见到自己孩子的诞世。
抬首看着天兔悬中,这皎洁的圆月在普照大地之时,却无发现,正有一片无边的黑云向它靠拢。李氏心中痛彻心扉,柔弱无力的道:“章儿,你要希望,今夜你的父亲不要回来。”
话一说完,肚中一阵绞痛。
※※※。
五日来,不断有从青国各地赶赴王城青台的大军,转眼间已有二十万余。各部人马所属不一,却井然有序,统合集结于东门城外,十里长郊,安营停马。
今夜,此刻。天云遮月,星相难辨辰时。大地息灯,万里河山君不见。
青国大军的营地,各部将士取出火把悉数点燃。火把材质是由青国独有的苔油所制,其油取自苔树。取出的苔油质量优佳,无一不是大陆上其它地域的商人所热衷收倒的。据传闻所说,青国神树“改”上的苔油有焚尽万物的神力,只是这控制神树的法门,这世间只有一族的人会,他们世代传承。
燃火发出的光芒是青红之色,舞动间有如炎蛇吐信,火势时而低迷,时而又从火苗自拔成火堆之形,其怪不断,变幻不绝,不知是否是苔灵在向点燃它的人愤怒呐吼,嘶声咆哮。
这连绵不绝的火,为这漆黑如墨的天地,平添上一抹女儿红晕。而这苔油火把下的,是一排排神色紧张的将士,不知他们列队许久,等的又是何人。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将军到了。”
人头涌动,无需他人提醒,众人一致看向东边古道。
只听从数里外,传来万马奔腾,轰鸣之音。略一失神,转瞬即到。
高令铎对爱马喝了一声,这匹青驹宝马心智通灵,立刻尊从主人的心意,迎向来者,而与他同行的还有各部兵马将军。
关堂青知眼光如俊,见军中跑出的一队人马,一眼认出为首之人正是自己的副将高令铎,看到来人,关堂青知心中一紧,身穿的银龙吞云甲似有所变化,放在往日轻如鸿毛,如今却重若泰山。
高令铎行至主帅旁,放眼看去,只瞧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没有如往日那般爽朗,略显沉重。
不待多言,随即便声洪音亮地道:“所有青国将士在此,听命将军的意志,无论何般,誓死捍卫到底。”
身后二十万青国将士,异口同声道:“听命将军的意志,无论何般,誓死捍卫到底。”连呼三声,声传九天,威势当真磅礴。
关堂青知看着眼前这些青国儿郎,目难所及之处也尽力眺望,他想看清每一张青稚的、沧桑的脸上那表情所代表的是什么,可他望不到尽头,但是能看到脸的每一位主人已经告诉了他想要知道的。
他们对自己抛注了所有的信念,无论自己接下来要做何等人神共愤的事。
关堂青知深吸一口,想要为接下来说的话而做支撑,可这丝毫无有助力,只是欺骗自己的内心。现下他感觉自己心中也变的沉重,这份沉重几乎使想要说出的话变形。
他两眼微红,缓缓道:“尔等听令,随我入城弑君。”
话一说完,全场皆静,一股微风吹来,平抚不知谁人的吃惊。
将军何故如斯,皇上可是他夫人的父亲啊!
高令铎急声道:“将军,不可啊!”
关堂青知瞪视着他,怒声道:“不要在说了,这般做,自有我的道理。”说到这,扫视了一眼其他人,大声道:“愿追随我者,灭了你们手中的火把。”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将士们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他人,握刀之手紧了紧,举火把之手纹丝不动!
忽下,远处熄了一抹青红之火,紧接着,火把通通熄灭。
※※※。
关堂青知骑马奔驰在青台城中通往皇宫的路上,身后紧跟着副将高令铎和三千骑亲信。在城门处,当城楼守备确认城下乃是大将军时,他们没有做任何的怀疑,便大开城门,放其一行入内。
青国大军,其他各部,关堂青知下令全员原地待命,他之前喊出的话,全然只为得到将士们的追随,而弑君之血,无需更多青国子弟沾染。
关堂青知策马扬鞭,迎着疾风,急速前行,忽下耳中传入高令铎的问询:“将军,我们到您的府前了,要进去看一下夫人吗!”
关堂青知向左看去,只见二十步开外,入目的乃是四个龙蛇大字“大将军府”。关堂青知还清晰的记得,此府乃是八年前青国皇主李宗训赐给自己的大婚府第,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曾想,八年后的今晚自己将要弑君。
符儿肚中的孩子应该就在这几日里出生了吧,真想在那一刻陪在她的身边,就象五年前生章儿那天,自己看着,听着,她生儿时的声嘶力竭,心中担心无比。而今日,五年前的那份心情又重新回到身上。
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对妻子的柔怀,随即收入心底,副将的好意没有使关堂青知停马驻留。
他口中发出的是一句无情之语:“不,我们去皇宫。”
马蹄踏地,电掣间就已过去了将军府,他们向西面,朝青台城心而去。
※※※。
青台皇城,皇帝寝宫。
李宗训还未睡下,他身穿金龙绣袍,背披一件黄羽鸟的鸟羽所制的披风,站于寝宫台外。迎面吹来一股微风,其中带有几许沙砾,为这刚挥别炎夏渐渐入秋的夜里,带来阵阵舒爽,可是却如何也散不去李宗训心中的那一丝烦热的躁动。
自六日前他向全国各部兵马发出急召,下令关堂青知在内的半数以上镇守边关的将军班师回朝,五日前,距青台最近的一位将军率先赶到,直到今日,已经基本集结完毕,就连关堂青知的副将高令铎也在中天之时赶来。
可是,唯独少了一人,缺了他,这东门城外的二十万余大军也无法使李宗训烦躁的心,带来一丝的稳妥。
他抬头望向苍穹,原本应是十五月圆的中秋,却无月景,惟一看到的只是更添心焦的黑幕。皇宫内外,万籁俱寂,城中灯火,寥寥无几。
正欲回头就寝,却突然传来三声高呼,是从东门那方传来,是城外二十万青国儿郎发出的,李宗训隐隐之中听到的是“听命将军的意志,无论何般,誓死捍卫到底”
关堂青知终于到了,李宗训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有他在,即将到来的威胁,虽然强大无双,可是青国神树“改”的守护一族,关堂一脉当代传人,实力也非同小可,他道:“来人,朕要到宫外亲自迎接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