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縻城给三座高山围在其中,东南面的就是跑马山。此山为大雪山分支,藏名叫“拉姆则”,意为仙子山。
四月初八这天就是“佛诞日”,天下信徒为纪念佛祖,在这天焚香诵经,以名香浸水盥洗佛祖之像。一为纪念,二为祈福。这就是浴佛节。
跑马山这天人山人海,羁縻城中万人空巷。虽然是初春,但跑马山腹地积雪已经融化,嫩绿的草地上沸反盈天,青年男女已经开始了赛马。通往跑马寺的小道已经给早早来到的百姓清扫干净,人们匍匐而上,向佛祖表达自己的恭顺之意,希望佛祖能够赐福与自己。
老顽童见草坪上赛马甚是热闹,吵嚷着要过去玩,给黄药师和洪七公二人连拖带拉地上了山,与百姓一起为佛沐浴,趁机混入跑马寺。
浴佛节赛马在羁縻城也是男女青年培养感情的时候,平时都是忙着各自事情,也只有这个时候男女之间方能交流,遇上自己心爱的人也能够趁机表白。
各地行商中会骑马的人也牵着自己购置的好马来到场中,想要在赛马大会上遇见可心的女子,礼聘回家,倒也是一桩美事。
“姐夫,你会骑马么,要不咱们也去赛赛马?”
郭襄看着场中飞驰的身影,心生羡慕。她从小在桃花岛长大,虽然跟着姐夫在外游历数年,但也未能学会骑术。纵马奔腾的飘逸潇洒让她情难自禁,忍不住就想要去试试。
许子慕含笑道:“姐夫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学这学那,哪有心思去学骑马。不过骑术这东西也简单,熟悉起来也极快。”
“那咱们去试试?”
陈玉茹在旁说道:“在这里不一定要骑马啊,看着他们赛马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呢。”
郭襄嘟了嘟小嘴,对她的说法不以为意。这个茹儿姐姐总是帮着姐夫说话,每次都让她吃瘪。
赛马场外也极为热闹,藏族姑娘们热情豪爽,为场中自己可心的人儿加油助威,有些歌喉甚好的姑娘扯开了嗓子,“花儿”从她们清亮的嗓间飘出,在湛蓝的天空下回旋,场中赛马的骑手听到“花儿”中有自己的名字,热血沸腾,更加卖力。(注:“花儿”为某些地方情歌别称。)
何足道此次跟随师父来到羁縻城相助与八思巴,但看师父模样对八思巴的事情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所以一大早就来到山间这处草坪。
当年师父让他下山游历之时他第一站就是这个羁縻城,对于赛马的习俗也是了解甚深。也知道这事青年男女相亲的盛会,原来他对这赛马也极有兴趣,没想到现在来了却兴致寥寥。
这么多年来那个娇俏的身影一直还在心头萦绕,随着时光流逝越发清晰。自从当年被她打败之后,他在没了以前的狷狂,事事低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终于传授了他修真之法,以丹药为他筑基。
都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清静无为,他原本以为可以借修道来忘记那个进驻心间的人儿,却不想愈是想要忘掉,反而愈是思念。
“落花有意随流水,奈何流水无意恋落花!”
看着眼前热情四溢的青年男女,他那颗心忽然感觉已经苍老无比,二十五六岁的人脸上写满了沧桑落寞。身处热闹人群之中,愈发让他感到寂寞。
“唉!~~”
微微叹息一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山岗。山石上还有薄薄一层积雪,在阳光下泛起晶莹闪光。找了处较为平坦宽阔的青石,拂袖之间,将上面那层薄薄积雪扫去,盘膝坐了下来。
这处山岗视野极为开阔,山下赛马盛景一一印入眼帘。取出背上背负的绿绮琴,横陈膝上,耳旁响起山下女子的“花儿”歌声,十指微动,动听琴声如汩汩泉水,叮咚作响,在雪域之间尤显清脆。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栏看。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是一曲怀念故人的小令,言语清婉雅丽,气韵咀之深长。此时在他用低沉黯哑的声音唱出,更见魅力。
“江南春色?”反复吟唱最后一句,愈是咀嚼,愈发心伤。“江南于我何足道还有春色么,中原大地亦是让我彻骨生寒,此生想来再也无法见她一面,何妨独饮,何妨独醉?”
赛马场上虽然人声鼎沸,尖叫嘶喊震天作响,但场中也有不少武林高手,修真之士。那悠悠琴声响起之时,众人只觉这琴声缥缈,荡气回肠。那歌声与琴声相和,更是引人哀思,有的想起了远方友人,有的想起了家中妻儿、还有闪现眼前的动人明眸。
人们都循声觅去,山岗之上一人独坐,歌声伴着琴声悠悠而来。众人的异动并不明显,但是绵长琴声依然飘洒极远,场中除了赛马的青年男子之外,人群都是抬头望向那边上岗。刚刚还震天想起的“花儿”枯谢了,热闹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就只有琴声、歌声、还有马蹄声。
许子慕是最早发现琴声之人,极目望去,认出了这人居然是何足道,心里觉得甚为有意思。襄儿这丫头还在张望着场中赛马的男子,评价着这个体型优雅,那个强壮结实,这匹马儿一定会得第一……
许子慕拍了拍她圆润肩头,示意她仔细听天地间的声音。她不知姐夫何意,依言凝神听去,那悠悠琴声传入耳中,其中转折变幻无不随意,极为高明。
“咦,想不到这蛮荒之地也有人如此懂琴!”
他没有理会襄儿的惊讶,神神秘秘道:“走吧,咱们去见见故人。”
“姐夫,是谁呀?”
旁边陈玉茹也扑闪这大眼睛看着他,“走吧,见着了自然知道是谁。”
何足道正沉醉相思,琴声幽幽,却又换了那曲凤求凰。
蓦然身边出现了三个人,衣带漫飞,印入他低垂的眼睑。
“几位还请离去,在下不愿有人打扰。”
郭襄看到这人惊讶至极,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他,狠狠在姐夫手臂上掐了一下。要是早知道是他,就不来这里了。刚刚也是许子慕揽着她二人瞬移而来,没有给她查探机会。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故人相扰,何兄弟又何必居然于千里之外?”
对于襄儿的嗔怪他丝毫不放在心上,想这何足道在金老的原著中也是一个人物,虽然对襄儿情根深种,但见见也是无妨。
何足道闻声抬头,之间眼前三人行脚商打扮,男子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依偎在他身旁的两个女子都是娇俏动人,虽然受衣衫装束影响,气质不甚突出,但也是极为难见的美人。其中一个俏丽人儿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么!
他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她,支支吾吾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白玉般的脸上因为窘迫,微微有些发红。
郭襄眼睛一瞪,道:“你能来就不许咱们来么?”
“哪……哪里,当然都能来。”
招呼三人在青石上坐下,他现在却不敢多看郭襄一眼,只与许子慕说话。心底下对许子慕羡慕不已,恨不得此时给郭襄抱着手臂的人是自己。
“何兄弟当年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妹子姓名么。她呀,就是调皮了些,一直赌气不愿给你说,其实她叫郭襄。旁边这位也是我妹子,名叫陈玉茹。”
许子慕将儿女介绍给何足道,对他的痴情有些感慨。刚刚那曲词之意虽然是怀念故人,但从他口中唱出那般情思,想来是在想念自己心中思念的人儿,十有八九就是襄儿。
“何兄弟来羁縻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经过一段时间调整,何足道没有了先前的窘迫,坦然道:“此次在下是随师父前来,至于所为何事还请三位见谅,在下不能相告。”
三人都理解地点了点头,“你师父是谁?能调教出你这般弟子想来也不是平凡之人。”郭襄对他师父的兴趣显然比对他的兴趣更大。
“在下恩师自然不是平凡之人,他并非世俗中人,乃昆仑玉虚宫长老段无涯。”对于自己师父,他可是发自内心地崇敬与骄傲。
许子慕对段无涯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当年临安城中杀了的那个人也叫段无涯,也是昆仑玉虚宫门人,想来是同一个人了。人死复生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倒也没有多大惊讶。当年他并未用特殊手段赶尽杀绝,段无涯的魂魄极有可能在玉虚宫的帮助下重塑肉身。
昆仑玉虚宫历史悠久,底蕴数千年,重塑肉身这事对普通人难如上青天,但对他们来说想来是再简单不过,只要留有魂魄,什么事都好办。
郭襄却极为听不惯他话语中那种骄傲神气,撇了撇嘴道:“玉虚宫很了不起么,那可不见得!”
何足道知道她好胜心极强,当下也只是笑笑,不再说师门之事。与三人聊起闲散话题,说及中原武林、天下变幻,直叹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