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府重阳街一个偏僻的院落里,赵炅委顿在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求的人也求过,眼前这一男一女却丝毫没有放他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当年儿子给眼前这年轻人杀了的时候,自己何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将仇人抓起来,用仇人的人头来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奈何自己那时虽然是天潢贵胄,却对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丝毫无法。更何况这年轻人看起来不仅仅只是武林中人那么简单,他还是一个会妖术的武林中人。
这么多年来,这年轻人的容貌没有多少变化,依旧那么年轻,即使是自己儿子还活着,现在恐怕都已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这不是妖法还是什么?
“灵儿,你想怎么处置他?”
许子慕怜惜地看着抓着他衣袖的张灵儿,那小手因为怒火而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在她青丝上揉了揉,示意她放松下来,仇人就在眼前,没有必要再伤害自己身体。
“师兄,咱们把他带到爹爹灵前,让爹爹看着杀他的坏人人头落地,你说好不好?”
再过个把月就是张天师忌日,张灵儿就想在那个时候将赵炅杀了,这是祭奠爹爹最好的供礼。
“嗯,灵儿说怎样就怎样。那咱们现在就回龙虎山?”
赵炅自知再无生还之理,这个时候却平静了下来,虽然是坐在地上,却依旧保留了一个上位者的风范,平静坦然。自从钰儿死后,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平静安宁。现在得知自己即将要死了,这心里反而踏实起来。
如今大顺大军屯在江西,跃跃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攻下广南府,那个时候自己依旧是个死。朝中那些大臣们天天嚷着中兴大宋,恢复山河。这些人多是些没有才能的腐儒,只知道叫口号,真让他们上阵杀敌?那还不是第一个退缩!
他早已看惯了这些人的嘴脸,在大内的时候索性就懒得理他们,要闹让他们自己闹去。
许子慕将萧峰叫了进来,交代一番,让多情门弟子这几天少活动。大宋的皇帝给人掳走,广南府这块地皮恐怕都得翻个底朝天,对武林中人来说这又是一场浩劫啊。
江西龙虎山张天师墓前。天空下着微微小雨,侵润了衣衫,在寒冬的空气里越显寒意。天师道的普通弟子一个个都嘴唇发乌地跪在汉白玉墓碑前,盯着场中跪着那个面容憔悴的老人,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对淅淅沥沥的小雨浑不在意。
莫愁山庄女主人们都给许子慕接了过来,此时都肃立在侧,一袭素衫将她们衬托得清丽雅致。张灵儿跪伏在天师墓前,嘴里喃喃说着告慰天师的话语。
许子慕儒衫峨冠,躬身站在墓碑之前,清朗的声音在天地间飘荡:呜呼!
大顺元年正月初三,某山野小儿许子慕携亲眷,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恩师宇公之灵。
廿载蹉跎,以至于今方能致孝。孽徒惶恐,乞伏于恩师膝前。
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寒鸦悲啼,风吹哀愁,惟见天地苍茫,难道此情哀伤。
忆公当年……
……
于是小子子慕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恩师,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天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
恭伏连连。……尚飨!
接着声音转低,“今日弟子找出毒害恩师之人,墓前诛仇,望恩师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行刑!”
张灵儿此时没有再看赵炅一眼,对他的折磨这两天也差不多了。张君翊从旁边肃立的陈玉茹手中接过当年张天师给张灵儿的那把天师剑。
“呛~”
宝剑出鞘,剑身幽幽寒光。张君翊虽说心地善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但是对于杀害恩师的仇人他却丝毫不手软。
手起剑落,也亏他这几年来习练许子慕教授的吐纳之法以及御神炼体诀,臂力大增,方才能够以剑当刀使。
鲜血洒落,众女有些看不下去的扭过脑袋。张君翊忍住心底泛起的恶心,抓住赵炅脑袋上的头发,将他掉落的脑袋提到墓前汉白玉石台上,血流染红了整个石台。
香烛青烟袅袅,四周一片寂静,冥纸燃烧升腾的烟灰丝毫没有受空中小雨的阻碍,飘摇之上。众人的发梢渐渐都落下水滴,这香烛方才燃尽。
让人在天师墓前掘出一个深坑,将赵炅脑袋埋了进去,让他永远在天师墓前赎罪。他的无头身子给随便找了个野地埋下,赵炅一生的荣华与罪恶到此结束。
陈玉茹上前扶起依旧跪在地上的张灵儿,用手绢替她擦干脸上雨水,来到许子慕身边。
“慕哥哥,咱们回去吧。干爹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到咱们的一片孝心。”
看了天修葺一新的张天师陵墓,一把抹去脸上雨水,带着众女转身而去。
在许子慕劫走赵炅的当天晚上,广南府大内皇宫炸开了锅。妃嫔宫女太监都是满脸惊恐地穿梭于皇宫内外。一面通知朝中大臣,一面吩咐禁卫军查找皇帝下落。
神英大将军刘士元听说皇帝不知所终,心中生出不安,带着家人连夜出海,往南洋而去,从此不知所踪。他就是害怕当年在王府里的那个人找出他来,那种鬼神一般的妖法一直让他脊梁发寒。
钦天监察使听说皇帝失踪,痛哭连连,直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这天天降异变,他就知道这天下不再太平,大宋王朝面临着一大劫数,没想到却应在了皇帝身上。
大内禁军在广南府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想要找出天授王赵炅。广南府一时鸡飞狗跳,萧峰等人躲在小院落中,听着外面街上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想着可以通知国公爷大军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