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清代早期的规矩,朝廷官员每月休假三天,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节日共休十八天,每年的假期加起来,不过五十多天,和现如今相比,一半都不到。直到**战争之后,外国的制度、习惯大量涌入中国,才渐渐的改成了每周休假一天,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清的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大清的官员也都是爱新觉罗家的短工长工包身工,为别人家干活,累死了多不值,能休息谁不乐意啊?工作狂倒也不是一个没有,问题是发表意见的时候,那工作狂哪有时间发表意见啊?
汤鹤武回到袁世凯身边的第二天,就是个休息日,袁世凯难得真放他一天的假,让他回趟家,结果汤鹤武刚刚出了屋,就被张云浦给盯上了,今天当班的是抚标右营参将王承汉,张云浦轮假,却没出去,等在屋外分明就是给汤鹤武找堵来了。
“哟,放假啊?汤爷,您放假怎么不说一声儿呢?”张云浦那动静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怪怪的,仿佛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图爷,我急着呢,我急着回家,您让让成吗?”
“不成。”张云浦那一个‘不’字儿拖了老长的音,“汤爷,卑职今儿个也放假,您瞧这事儿赶得,多巧啊。”
汤鹤武一脸的晦气,“巧吗?我怎么觉着这么不巧呢。”瞧那神情,那口气,还有那副倒了大霉的样子,旁边站岗的抚标亲兵们也不禁偷着乐。
“诶,汤爷,您这话怎么说的啊?怎么就不巧了呢?就为了这天作之巧,我半个月的银饷都进了王承汉那小子的腰包,您就巧一个,哎呀,巧一个吧。”
“嘿,合着这巧不巧还带商量的?您让让,我得走了。”汤鹤武绕开张云浦,往前走了没两步,后面的张云浦情急之下,竟然喊出了他的大名,“汤鹤武!”
“怎么的?!”听张云浦叫他的大名,汤鹤武回头,一瞪眼,那杀伤力,愣是把张云浦吓得一哆嗦。不过今天张云浦可没想随随便便就认栽,即便是被吓了一跳,还是鼓起了勇气,把话说完。
“你……你重色轻友!”
“我怎么重色轻友了?”
“你回家,不就是看媳妇吗?你家除了你,就是你媳妇,你回家干什么,还不是一清二楚吗?你就是重色轻友,重色轻友!”
“你还没完啦!”汤鹤武的确有些急了,甭管他回家是不是为了看媳妇,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人家好歹还在家门口走过三趟呢,自从倒了济南府,汤鹤武还连自己家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呢,这是个人都不能不急啊。可张云浦今天算是咬定了,就是不放他走。
“汤爷,您今天要是非得走,除非你从我身上踩过去。”
“我踩你干嘛?你快让开。”
“汤爷,别固执了,您走不了。”张云浦四处看看,朝后退了两步,“汤鹤武汤中军,您已经被包围了,是认命还是跟我们走,您自己选。”
“我选……我选什么不一样啊?”看着本来按刀扛枪在一旁站岗的抚标亲兵呼啦啦的围过来,汤鹤武叹了口气,认命了,“行,图爷,你行,我服了,我投降,行了吧?”
“嘿嘿,早这样多好?弟兄们,换岗换岗,我已经跟王承汉那厮说好了,今天的岗,右营包圆了,咱们跟汤爷出去逛逛。”
汤鹤武这是第二次在济南城里逛街了,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的心情明显不同,上一次是紧张的要命,这一次却是轻轻松松,他们这一帮人里,除了汤鹤武这个抚标中军副将之外,都是抚标左营的军官,参将、守备各一个,千总两个,把总四个,外委千总一个,外委把总四个,加上汤鹤武总共十四个人。
汤鹤武大略瞄了几眼,人他都认识,但左营不止十三个军官,应当是十四个,少了谁他一时想不起来,便头也不回的喊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张云浦一声,这事儿是张云浦一手张罗的,少谁他自然清楚。
“汤爷,您喊我?”
“我说,你们左营的军官缺一个吧?谁呀?出来玩儿都不带人家,不是有意挤兑吧?这不像你啊,你没那么小气。”
“没少啊。”张云浦前后看了看,随后一脸无辜的看向汤鹤武,“汤爷,真没少,咱左营总共就十三个军官。”
“不可能,右营十四个,你们怎么就十三个?”
“我们……”张云浦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旁边的小巷里一阵吵闹,紧接着,一个身穿儒衫,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颇为狼狈的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兵丁,似乎是在抓捕他。
“诶,那人……好面善。”
汤鹤武皱皱眉头,嘀咕了一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那儒生已经跑了过来,来到近前,看清了汤鹤武的模样,赶忙喊了一声,“汤中军,救我,救我,我冤枉啊。”
“是你!”汤鹤武总算是看清楚这人了,抚标左营的文案官王凤仪,字叔鸾,是个秀才,久试不第,投军被分到了汤鹤武的卫队,汤鹤武看他字写得还不错,就让他做了文案官,认出是自己人了,自然不能不管,汤鹤武一挥手示意部下拦住官差,转头对张云浦说,“就是他,就是他嘛。我就说你们左营是十四个军官,他这文案官也算一个啊。”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算哪门子军官?”
张云浦的声音是小了点儿,但汤鹤武长得是什么耳朵,这话让他听的是清清楚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啦?人家识字,人家比你强!滚蛋,离老子远点儿。”汤鹤武一脚把不尊重文人的张云浦踢到前面,那角度,算好了似的,正好把王凤仪挡了起来,但很不巧的是,前来捉人的班头,还是看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府尊大人亲自点名要抓的钦犯,不想死的滚远点儿,别碍了爷们执行公务。”
“嚯,您可吓死谁了。”汤鹤武笑了笑,藏不住,他索性也不藏了,把躲在身后的王凤仪提溜到前面来,却一点交出去的意思都没有,“府尊大人要抓的就敢叫钦犯啦,那你把道台大人,抚台大人,制台大人置于何地?你把皇上置于何地啊?”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快把人犯交出来。”
“我要是不呢?”
“你活够了!”那班头仗着自己这边儿人多势众,一挥手,那架势是要硬抢了,可那几个滥竽充数的衙役、捕快,别说就多了七八个,就是多了十七八个,也不是汤鹤武这些如狼似虎的部下的对手啊。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的倒下,那班头有些慌了,“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说出来,怕吓坏了您那府尊大人,站直咯,听好了,爷的官儿不大,从二品武职,山东巡抚衙门抚标中军副将,汤鹤武。”
汤鹤武的话说完,那班头倒还站的挺直,就是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了。
“叔鸾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回趟家,弄得这么狼狈,我抚标亲兵,我武卫右军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干净了。”
“中军大人,学生着实冤枉,学生在军中数年,薄有积蓄,今日回家,寡嫂见财起意,诬赖学生,诬赖学生……学生一介书生,自幼苦读诗书,怎会做这种事情,请中军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王凤仪的话没说完,但汤鹤武已经大概明白了,寡嫂子诬赖小叔子,还能诬赖什么啊?那些污言秽语怕是王凤仪这老老实实的读书人羞于启齿。
“那你嫂子人呢?爷今天就在这大街上,把这事儿给了了。你甭怕,只要你确实没做过,谁都甭想动你!”
“大人明鉴,学生确实冤枉。”王凤仪说着,在身边围着的人群中扫了一圈,他那寡嫂正躲在人群之后,见王凤仪似乎有利害的靠山,便想逃走,哪知道人太多,一时被卡在当中,动弹不得,急的脸色都白了,王凤仪连忙一指,“那儿,在那儿。”
“哦?云浦,带过来。”
“是,汤爷。”
抚标亲兵得令冲上去拿人,不一会儿,那妇人便被押到汤鹤武的面前,跪在地上,“民妇王李氏叩见大人。”
“呵呵,你知道我是大人?知道就好,省事儿了。”汤鹤武摆摆手,下面说出来的话,可就惊世骇俗了,“不是你告我这手下奸污于你吗?那好办,当街验看便是,街坊四邻做个见证,往后谁也别抵赖。”
汤鹤武随即对着张云浦附耳吩咐几句,只见张云浦带着几个手下猛地扑了上去,按住王李氏,竟然是要扒她的裤子。这回旁边的百姓一片哗然,有这么审案子的吗?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占人家便宜嘛。结果几个壮汉拉扯了半天,愣是没扯下来。
汤鹤武笑了笑,把几个手下叫回来,“王李氏,不是爷说你啊,做戏那要做全套,勾了脸儿穿了戏服,往台上一站,你不说不唱,也不作不打,那戏能叫座吗?你瞧瞧,我这几个手下五大三粗,个顶个的壮实,都扒不下你的裤子,王凤仪一介书生,瘦的跟麻杆似的,他怎么奸污你啊?莫名其妙,记住咯,下回再让我碰上你诬陷老子的部下,小心的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