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兵出营那一日起,直至老兵出营,三个月间,汤鹤武对于自己新近建立的监察局竟然是未闻未问,像是忘干净了一般,那位风光一时的监察局总办顾洪涛更是从热锅变成了冷灶。
旁人的怜悯也好,嘲讽也罢,在顾洪涛眼中都实在是没味道得很。作为汤鹤武手下如今唯一摆在明面上的监察机构,或者也可以说是特务机构的首脑,他很明白自己需要做得是什么。有些人天生适合干某些事情,就像顾洪涛,连他自己都常常情不自禁的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做特务头子的料。
三个月能干什么?也许在别人眼中,三个月的时间太短太短,但在顾洪涛看来,三个月足够自己做很多的事情。
在外,他借着汤鹤武的名头与柏纳洋行广加联络,除了借用(或者直接说挪用)大笔资金之外,还精挑细选可堪早就的洋行职员,尤其是洋行下面的洋车夫,成为了他最主要的招揽对象,随着柏纳洋行的生意向外扩展,他监察局对外的势力,也渐渐蔓延到了整个宁波府,并继续向外渗透,绍兴、台州、嘉兴,乃至江苏的一些府县,都陆续出现了他的眼线。
在内,他更是直接利用监察局的名义,在学兵营中发展特工人员,势力扩张之快,令执法科提调图海都不禁有些发憷,甚至明里暗里向汤鹤武进过谗言,针对顾洪涛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挪用公款等事项给顾洪涛使绊子。
这些事情在汤鹤武眼中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执法科并不是单纯的执法科,在汤鹤武心中,那是一个隐形的特务机构,和顾洪涛的监察局互为表里,互相配合的同时,也互相牵制,两个人斗得越厉害越好,只要不影响大局,不拿到明面上动刀动枪,搞搞小动作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嘛。
汤鹤武明里暗里的回护,给了图海一个明确的信号,他不管,也不想管。人家挪用公款,你还收受贿赂呢。人家培植势力,你就没拉帮结伙吗?明明都不占理,还敢来告状。图海生怕惹恼了汤鹤武,反*得他拉偏架,那时候,可就不妙了。
“总爷,监察局总办顾洪涛求见。”
“哦?他来干什么?”汤鹤武刚刚用过晚餐,正想出去散散步,不想便被顾洪涛给堵个正着,“让他甭进来了,出去走走。”
“是。”方大旗应了一声,出去安排。
再见到顾洪涛时,汤鹤武险些认不出他了,好好的小伙子,几个月的工夫,竟然瘦得脱了相。看见汤鹤武,顾洪涛赶忙上前行礼,“卑职顾洪涛,参见总爷。”
“哦,洪涛啊。”汤鹤武上下打来那个了他一番,指指*场上还算僻静的一条小路,“走,陪我走走,有什么事,一边走一边说。”
“是,总爷请。”
知道二人有话要说,方大旗带着几个卫士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既不影响他们二人的交流,又不会因为距离太远,而来不及处理突发事件。
顾洪涛落后半个身位,跟着汤鹤武走了一段路,见他迟迟没有开口的迹象,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他曾在杭州钟表店做过学徒,待人接物比寻常的丘八兵痞要强上不少,心中自有考量。按理来说,应该是汤鹤武先开个头儿,他才好接话,可如今汤鹤武明显不想开口,自己先开口则多少显得不恭,这可怎么办呐。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自己开口,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总爷,卑职今日来,是想向您汇报一下监察局这三个月来的各项事务。”
“嗯。”汤鹤武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被墨镜遮住的眼睛,也不知是看着哪里。心不在焉的样子,让顾洪涛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到底是听了,还是没听啊?
“总爷,您……”
“说,说你的,我听着了。”
“是。”顾洪涛点头应下,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捧着呈给汤鹤武,“总爷,这是监察局部属名单,请您过目。”
汤鹤武摇摇头,没有接,“有什么公文,你应当交到营务处嘛,给我我也看不懂。”
“总爷,卑职这份公文……嗯,真的只能面呈总爷您,不能由营务处过手的。”
“哦?这是为何啊?”
“回总爷的话,这监察局的公文不比别处,好多东西都是涉密的,卑职窃以为,除了总爷您,没有其他人有资格过目审阅。”
“这样啊……”汤鹤武听了,不禁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可是……我真的看不懂啊。”
“无妨,无妨。”顾洪涛笑了笑,凑近一些,道,“总爷,卑职已有准备。”
既然不用自己想办法,汤鹤武自然乐得清闲,笑了笑道,“好啊,说来听听。”
“总爷,卑职麾下,颇有几个能识文断字的书生,且与俪星先生等诸位先生不同。”
“都是读书人,能有什么不同?”汤鹤武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总爷,您聘请的诸位先生,是您的幕宾,说白了,那就像是总爷您的宾客一样,要礼遇,要敬重,但又不可事事与闻。卑职麾下那几个书生便不一样了,他们是卑职的部下,进监察局的第一天起,就要宣誓效忠总爷,这些人,包括卑职在内,都是总爷您的家奴,自然不同。”
“家奴?呵呵,洪涛啊,你可真会开玩笑。不说我一介武夫,怎么敢用读书人做家奴,就说这大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士兵皆为朝廷士兵,怎么就成了我汤鹤武的私兵呢?切莫再说,切莫再说。”
“总爷,您心中明明清楚。”在定海镇的从属权上,顾洪涛当真是半步不让,“大清苟延残喘,还能有几天的活头?总爷您在定海的所作所为,不也是在培养私兵吗?定海镇上上下下,除了穆副将和两位马副将那三个被您架空了的外人之外,难道还有一个人不是您的私兵吗?即便口上不认,心中也早已默许。您是定海当仁不让的顶梁柱、掌舵人,您又何必妄自菲薄?空伤了僚属的一片拳拳热枕之心啊。”
若是换做几个月前,在济南的时候,汤鹤武说不得要与他争论一番,甚至当场翻脸拿人,但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禁觉得奇怪,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他一点儿火气都提不起来。或许他真的变了,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时候。
“好吧,就由你。不过,也不必太多了,挑三个轮值就行,也是时候让建章他们歇一歇了。”
一句话,听得顾洪涛心花怒放,这是要让监察局的人明目张胆的接手文件管理啊,这权柄可大了去了。他赶忙应承下来,表示回去就挑选得用的人前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