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自由港出兵南赣汀漳,进攻那里的黑暗军团残余势力。
南:江西南安府。
赣:江西赣州府。
汀:福建汀州府。
漳:福建漳州府。
然后还包括湖广的郴州府和广东的韶州府等地。
将这些地方连接起来,所辖范围着实不小,比单独一个福建或者江西都要大不少。
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周围的省份都不想要这块地,于是这片区域就被直接踢出了各省的版图,重新成立了一个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叫南赣巡抚。如果跟谁有仇,就会诅咒他被调去当南赣巡抚。
这块地方基本是山区,油水是没有的,乱民是很多的,治安是极差的。山民聚众抢劫在当地属于常态,偶尔集合起来攻占个把县衙你也不要大惊小怪——至少巡抚衙门还是比较安全的。
按理说此地经济落后,男盗女娼,整个一现实版恶人谷,这黑暗军团怎么挑这个地方对抗政府?
事实的真相很残酷:正因为避之不及,所以留下来的都是精华。这些人里,个别已经称王,即使没称的也高喊着“不纳粮”“不当差”的反动口号,得到了当地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广泛支持。这帮人凭借崇山峻岭,洞穴丛林的掩护,堵死个别山道,官军压根攻不进去,再加上各省互相推诿,最多赶走了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渐成燎原之势。放眼望去,赣南闽西大大小小一脉相连的山麓,千里皆乱。
官有清浊,民有顺刁,老戏新唱,农民造反。于是一个疑问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持续了上千年,政权换了一茬又一茬,记载治乱兴衰的史书汗牛充栋,统治阶级当真麻木不仁到非要把占社会绝大多数的贫下中农往死里剥削?
问题远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黄仁宇在《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一书中,通过遍览明朝各地方志、奏折以及《大明会典》,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明代的税收过低,农业税低,商业税更低;第二,明代的税收在二百五十多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增加,反而在不断减少;农业税低到什么程度呢?全国平均税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这确乎委实是低到一定境界了。
更恶劣的是,即使这么低的税赋,还是有人一门心思地逃税漏税,而且通过长期的实践和摸索,将逃税这一伟大事业从技术层面上升到了艺术层面,并总结出多套专业术语,比如飞洒、诡寄、虚冒,具体内容,可以参考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的记载。
即使抛开这些人为的因素,单就税制的设计便足以使明廷抓狂。经济学中有个“拉伐曲线”,它反映了一条规律:降低税率实际上会增加税收收入。这是因为民众会对税收政策的刺激作出反应,高税率会使其丧失劳动的积极性而情愿享受闲暇,反之亦然。
再比如,纳税理论中有一条“纵向平等”的指导思想,它主张支付能力高的纳税人应该缴纳更多的税,这听起来似乎天经地义、自然而然,没有比这再正确的了。不过落实到实际*作中,你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比如你认为对昂贵皮衣应该征收很高的税,因为买皮衣的都是富人啊,不宰白不宰。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富人又不是脑残,而且现实生活中那种越富越抠的人并不少见,一旦他们开始觉得买皮衣变得不那么划算,就会很轻易地用其他奢侈品来替代皮衣。最终,高昂的皮衣税减少了皮衣的销售,负担落在了皮衣制造商头上,制造商又将其转嫁到制造工人头上,或者克扣工资,或者直接裁员,原本劫富济贫的税收政策反而导致穷人更穷。
这么看来,明朝的普遍低税政策不是挺好的吗,藏富于民,和谐稳定?
这个问题可以用当年司马光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一句话来分析:天下财富止有此数,不在官,则在民。
资源是有限的,分配方式是多样的,有人Happy自然就有人Unhappy。最不爽的自然是文官集团,想想也是,人十年寒窗,悬梁刺股,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对月长叹,把别人泡美眉、打网游的时间都投入到对圣人经典的咬文嚼字、穷思冥想之中,不就图个一朝为官,享受人生吗?结果朱重八太不地道了,定了个奇低无比的工资标准恶心人,上传到网上去都没人信,还被骂为五毛党,天理何在?
问题是到底低到了什么程度?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感慨,“自古官俸之薄,未有如此者”只是一个定性的结论,如果要做定量分析,我们可以八卦一下海瑞同志的私生活。海瑞在淳安县令任上时,实际领到手的工资是12石大米,27两银子和360贯钞,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这点俸禄刚够养活6个人,而海瑞一大家子加上仆从,衙门里需要赏赐的小吏又何止区区六人?何况海瑞是回民,不吃猪肉,又喜欢自己种菜吃,极少应酬,生活方式比较自虐,非常人可比,都过得捉襟见肘,其他官员,如之奈何?
如果中国式的大家族观念弱化一些,每个官员只需赡养二老及其妻子,而没有那么多攀附其上的混吃阶层,情况还能好些。可惜没有如果,文官集团的突围变成了老百姓的灾难,一套潜伏于国家正式财政制度之下的“亚财政”开始大行其道,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遍地开花。
那么不收行不行呢?不行。知县不收无以进知府,知府不收无以进藩司,藩司不收无以进巡抚,巡抚不收无以进京官,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此风一开,便不可止,只能愈演愈烈,成为大明朝无法根除的一个痼疾,只等爆发之日的到来。不用等太久,说来就来。
林信不可能去管整个明朝的政局,他只知道他和王侠、程啸等人一起,被派去带着两百军队一起行动,不知为什么,罗应龙、杨致远也非要一块去,就留下几个女孩子看店。中午吃过饭,从自由港出发,沿小路向南方赶去。
但一出自由港,林信等人就被一群黑衣人围起来了。树林里、石头背后、茅草堆里伸出一点一点箭锋的寒光。从前面的树丛里站起来一个姑娘,二十来岁,穿着黑色的紧身皮衣,把玲珑的身材勾勒得无比清晰,我眼睛立刻就直了,姑娘掀开自己的黑头套,露出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
“你们。”她说:“统统把钱留下。”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林信忽然感觉到这妞吐出这句话来时比赵满雄帅气多了。
林信还在感慨,王侠突然就在马上怒吼一声:“老子才挣了六百两银子,就要便宜你?做梦!”
姑娘眼神一闪,笑眯眯地说:“哦……有六百两银子啊……”话音未落,突然一扬手,一道黑漆漆的光芒就冲王侠射了过来。
王侠怒吼一声,手上长枪绞出一道淡红色的龙卷风,那道黑漆漆的光芒进入龙卷风的范围,立刻就被打落地上。
姑娘“咦”了一声:“你是天主教廷的人?”
王侠怒吼道:“我不记得什么天主教廷,我只知道,任何人敢从我手上抢钱走,我就会把他们统统烘干!”吼着,突然一磕马肚子,战马长嘶一声就冲姑娘冲了过去。
林信想,这小子火气真大,估计是触到底线了吧,接着闭上眼睛,有点不忍心看姑娘惨遭践踏。
林信再睁开眼睛,看见王侠的战马在原地滴溜溜打转,王侠则摔在地上,怒气冲天,膝盖上中了一箭。但姑娘浑身上下并没有弓或弩。
“卑鄙的家伙啊啊啊啊啊!!!!!”王侠怒吼。
姑娘笑眯眯道:“我又怎么卑鄙了,我又没说不会射你。”
“无耻啊无耻!”
姑娘笑着说:“多谢夸奖。”接着,姑娘看向我:“你们几个,把钱放下来吧。”
林信心里痛骂不已,这个王侠不是一幅很拉风的样子么,怎么一个回合就被人收拾下来了。还没想明白是给钱还是硬闯,就听见罗应龙喊了起来:“你不是雪英吗!怎么会在这里!”
“师兄……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喂,你干什么!”雪英喃喃说着什么,忽然她身上一把紫色长剑动了起来,“那哪是你哥哥!就算是你哥哥那也……”
林信说:“算了,总之我们不是商人,我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任务,事关人间的冷暖,世界的和平,宇宙的兴衰,身上没带什么钱,就算带了钱那也是公款,弄丢了吃不消的。别的就不说了,我看你虽然在这里打家劫舍,但也应该是有正义心有责任感的人,像你这样的才貌双全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一百个英雄好汉也比不上你,正所谓是维茨葛雷德跑哇,康姆斯葛雷德瑞斯邦斯比例提……哦,我忘了你听不懂,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意思。现在大明将要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浩劫,一旦浩劫来临,那可是家家过火人人过刀血流成河人间炼狱,你作为一个有责任有勇气有魄力的女侠,难道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灾难,是全大明的灾难,有血性的人都会不计一切代价投身其中阻止它发生,现在我就是去传递这个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保护无辜的弱小者,应对来日大变,现在你拦住我,万一耽误了时间,浩劫提前发动,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骨肉分离,多少人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你学艺多年,练就一身好本领,不思济世为民,好歹也应保一方水土,万一因为你拦我的路,导致千万人家破人亡,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你又于心何忍?”
林信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嗓子有点干。
雪英陷入沉思当中,突然间醒悟,抬起头说:“我想明白了,你说的是,我差点犯下大错!幸好幸好。你们赶紧走吧,我不拦你们。如果以后用得着我,尽管来找我,我必定万死不辞。”说着,她指挥手下让出一条路来。
林信激动万分,上前想紧紧拉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热泪盈眶道:“大明有你这样的巾帼英雄,是人民之幸,是大明之幸,你的芳名必定会被吟游诗人铭刻成纯金的史诗,就像圣王黄石那样,传唱千古!”
说完林信一拍马从雪英身边越过去,快马赶出十里地,罗应龙沉默不语,王侠冲林信一竖大拇指:“神说服!”
林信说:“小意思。”
林雪英举手说:“我代表士兵们说几句,你们几个都有马骑,他们没有马骑不说,还要每天走上几百里路跟上你们的脚程,这不科学。”
林信说:“那你啥意思?”
林雪英说:“我想了个办法,这就去买四十辆大车,步兵们都坐车上,你们在前面骑着马,我们在后面赶着车,既可以跟上你们,又不会太累,碰上有架打的时候,我们也好多一重掩体,多好。”
林信说:“听起来是不错,但是买大车要多少钱?”
林雪英算了算,说:“一两千吧。”
林信下巴一下子就掉到地上了:“你疯了!我就算把你卖了也筹不到这么多钱!”
林雪英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有办法,我们可以先借,用完以后还给人家就是了。”
林信说:“借,你去哪接,四十辆大车,你找谁借会给你?”
林雪英狡黠地一笑:“我知道一个人,自由港的凯恩老板,他的商队做的挺大,四十辆大车都是小意思。”
林信说:“那你说借他就借?”
林雪英一甩头发,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亲自去借,他怎么好意思不给呢?”
第二天早上,林雪英就神采飞扬地赶着四十辆大车从自由港回来了。我说:“那个凯恩老板真的就借了?”
林雪英说:“是啊,多简单的事。”
林信说:“这么爽快,当心人家对你有图谋!”
林雪英娇滴滴地一笑:“以前他是有图谋的,现在估计没有了。”
林信说:“为啥?”
林雪英说:“昨天晚上借大车的时候,我不小心踹了他一脚,估计他那里已经不行了吧,现在就算我送给他他也要不了。”
林信说:“真的?你这一脚有这么大威力?”
林雪英羞涩地打量了林信一眼,林信立刻就感觉猛烈的蛋疼从灵魂深处升腾起来。林信说:“好了,我相信了,被你扫一眼我就蛋疼了,你要是踹一脚,那个凯恩老板估计就蛋碎一地了。”
林雪英竟然更加羞涩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