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带领女兵们离开那象鼻山后,快速地在山林里穿行,象是丢了魂似的,求生的本能使女兵们混身充满了力量,跨越土包还是钻过树丛个个奋勇争先。沿着迷迷蒙蒙的山路前行,所过之处都是阴森恐怖的莽莽林海,不时有猿啼虎啸声传来。到底穿行了多少路程,不知不觉中再也听不到枪声了,深邃的山林异样的宁静下来,高杰明白女兵们已经脱离了险境。
山林宁静了,女兵们的心情也稍稍平静下来,才感觉到浑身已被汗水津透,双脚象挂住了铅块似的越来越沉重,尽管大家都感到很疲惫了,但谁也没有停下脚步要休息的意思。他们只是放慢了脚步,默默地走着,彼此似乎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砰砰声。此时此刻,高杰最挂记的人是李婷和张莎,她和女兵们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是谁的心都平静不了,女兵们的心底更是惦记着李婷和张莎,但是,谁也不说话。终于,王秀君按捺不住惦念的思绪了,她停下脚步,转身对高杰说:“中尉,歇一歇吧,山高林深,我们等等李婷姐和张莎!”
“好吧,想必小鬼子被我们甩远了,是该等等我们的英雄女兵了!”高杰停住脚步,喘口气说。“女兵们,原地休息。大伙都累了,吃点干粮喝口水,行军需要力气。一等兵宋贵生,放哨!”
“是,中尉!”宋贵生行个军礼,提着长枪跑去寻找哨位去了。
女兵们一听到“休息”二字,刹那间个个的两腿立刻松软下来,身子象是失去了支架似的,缓缓地都瘫在了地上,也不管身下是草丛、泥地还是莿蓬了。
“真舒服,真想这样睡上三天三夜!”王秀君仰面朝天的躺在草地上说。“在这大森林里过夜,天是房,地是床,星星月亮点灯,密林是蚊帐,只可惜,一觉醒来见不着爹娘哟!”
“咋睡也睡不够,只有死了,就不用起来受苦啦!”杨丽娅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望着树冠露出来的一片天空说。“哎,秀君姐,我现在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死并不可怕,死会是舒服吧!”
“丽娅,你不能死,你死了,宋贵生会伤心的!”王秀君打趣杨丽娅一句。
“秀君姐,你胡说什么呀,宋贵生哥哥是我什么人?”杨丽娅忸怩地回答。
“我见你一路上偷偷地看宋贵生,他脸白,好看,丽娅妹妹动心了呗!”王秀君说。
“我也瞧见了,丽娅偷偷的瞅贵生,贵生一看她脸就红!”尹海春附和着说。
“女兵们,你们都在师部,没有露宿的经验,大家听我说,这深山老林里有野兽出没,危机四伏,大家要格外小心。正是五荒六月的,有一种墨黑的蚊子,会纠结成团,见到动物就迎面扑来,很可恶。蚂蝗也很可怕,水边有蚂蝗,树上也有旱蚂蝗,旱蚂蝗只要一见动静,便射箭似的弹射到人的身上,直到喝饱了人血你才能发觉。还有,别小看了小蚂蚁,有一种食人蚁,面对一个不能动弹的人,它们能在一夜之间将其用黄土包住,然后在黄土的掩蔽之下细嚼饱餐,一场大雨过后,一架森森白骨毕露毕现!”
高杰面对着女兵们站定大声说话,他刚讲了几句,躺着的女兵就慌忙站起身,不自觉地抖着身子,见此情状,他又说:“大家坐好,也不要害怕,这片树林还算干净。女兵们,我们不能象没头的苍蝇在山林里乱转啊,我们一定要明确行军的方向。护士长,看好姐妹们!我去察看一下,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等到与李婷和张莎会合了,我们再一起过河!”
“中尉,女兵们一定服从命令!”林芳毕恭毕敬的站着说。
“林芳姐,中尉很严肃哦,我有些害怕他,不是害怕长官那种害怕!”陈燕梅悄声说。
“中尉是长官,更是兄长,怕一点也是应该的,但更要尊敬,明白吗,燕梅!”林芳说。
高杰细心地察看了地形回来,告诉女兵们在这片山林里休息是安全的,翻过眼前这个山头就是白天没有渡过的那条河流了,他要女兵们耐心地等待,一定要把李婷和张莎等回来。
可是大家捱到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李婷和张莎的半点音信,女兵们都焦急起来了。
“天都黑了,李婷和张莎姐是不是出事了呀?”杨丽娅说。
“是呀,护士长,派人去找找吧!”王秀君说。
“去哪里找呀,在这丛林找人,比大海捞针还难哪!”尹海春说。
“海春说得对,我们就在这里等,我相信,李婷和张莎一定会平安归来!”高杰说。
天色愈来愈暗,但总算没有落雨,山林寂静得有些害怕。
高杰和女兵们都静静的坐着,每个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地啼听着山林深处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东边天挂起了半轮眀月,银灰色的月光把丛林照得若明若暗,但十几步开外,树林是朦胧的,又是黑森森的。
“月是故乡明,可这缅北的月儿也很明亮!”王秀君感慨了一句。“不过,林芳姐,我还是想看故乡的月亮。故乡的月光是温凉的,这山林山空的月色有些冷漠。故乡的月啊,此时你也是这般明亮吗,不知何人初见月,今月何日初照人哪!”
“女兵们,我们进入缅北丛林已经七八天了,我想我们离滇西边境不远了,我们看到的就是故乡的月亮!”高杰接着王秀君的话头,望着深沉的天宇说。“我们与戴师长失散了,我们是赶不上队伍了,也不知道滇西是什么情况,假若小鬼子占据了滇西,我们从哪里回国呢?”
“好啦,进入滇西,走腾冲,走瑞丽,我们都可以回家呀!”杨丽娅激动地吼叫了一声。
“杨丽娅,什么时候,别怪吼,当心林子里的豺狼听到你尖厉的女声!”林芳说。
“女兵们,我们要小心,但也要放松一点,别太紧张。”高杰转身轻声说。“护士长,碰到豺狼,我们手中有枪。我们不怕豺狼,大家要有信心!”
“中尉,仔细听听,是什么声音,我好家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王秀君说。
高杰和女兵们立刻安静下来,聆听着夜色深处传来的声音。布谷鸟的啼声从夜幕深处悠悠飘来,带着淡淡的令人感动的忧伤,但此时的这种忧伤却带给女兵们一种无限的幸福。
“布谷,布谷!”
“是李婷姐的声音,我们的鸟儿归来了!”王秀君激动地回应了一声。“布谷,布谷!”
“布谷,布谷!”一只鸟儿在山林深处深情地回答,回应声缥缥缈缈,空灵动听。
“女兵们,我们的鸟儿在山岭下面的树林里,好象靠近河边了!”高杰冷静地听了一会,辨清了鸟儿啼声的方向,自信地说。“大家长气力了吧,我们走,赶到河边去跟鸟儿们会合!”
“别再叫唤啦,当心小鬼子听到鸟声!”宋贵生撤了岗,跑过来说。
“鸟儿说的是中国话,小鬼子们听不懂吧!”陈燕梅笑了笑说。
“燕梅,别太大意,小鬼子识中国话的多得很呢!”尹海春说。
“好啦,加快行军,别再说话!”高杰说。“从现在起,怎样联络,听我的命令!”
高杰率领的女兵们翻过山梁,顺着山坡走向河岸边的矮树林,一路上,他与李婷和张莎保持着联络——布谷鸟的叫声把他们联在了一起,也让他们明确着行路的方向。
月光下的山林朦朦胧胧,但女兵们心里亮堂;山林里没有路,但女兵们心里有路。半个时辰后,高杰和女兵们与李婷、张莎在河岸边的矮树林里会合了。
离别半天如隔三秋,女兵们相互拥抱着,问候着,高兴地说着“我们的鸟儿终于归来啦”,当女兵们发现李婷没穿外衣,又听张莎说了李婷用外衣引诱小鬼子的计谋后,女兵们争着抢着要脱外衣给李婷穿。
李婷语重心长地推辞着,诚恳地说:“姐妹们别争了,瞧嘛,我还有衬衣和背心,我够啦。走吧,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今天小鬼子没捞到好处,损兵折将,该知道中国女兵不是好惹的。想抓中国女兵去做慰安妇,那简直是做他妈的春秋大梦!”
“姐妹们,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敌人!”林芳严肃而认真地说。“往何处去,服从中尉的指挥!”
“女兵们,护士长说的对,我们不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我们虽然摆脱了小鬼子,但我们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我们要加倍小心。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养好精神,明天好行军。大家跟我走,我带路!”高杰威严地站立着,扫视女兵们一眼,认真地说。“一等兵宋贵生,你走在杨丽娅后面,照顾好杨丽娅,她最小,需要照顾。李婷,你胆大,你押尾,我在前面带路,大家跟着我走,不要岔队。小鬼子耳朵很尖,比狼狗还要尖,大伙不要高声说话!”
“中尉,我能行,我也是远征军战士,我不需要照顾!”杨丽娅说。
“丽娅,听话,中尉爱护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王秀君说。
“秀君,忍忍口,别叫丽娅又咒你!”林芳说。